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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河环绕于图州郡旁,曾被百姓引以为傲地视为圣洁之处。然而,自水患轰然爆发之后,一度成为民不聊生的祸源。现在虽已渐渐平息,河道两旁也已经剩下一片荒芜,濡湿的沼地带着干涸硬直的泥土,草木萧瑟,寂寥至极。
这里一改往日的繁华景象,已是无人问津许久。
然而,今日却络绎不绝地来了许多人,个个的手上提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无一不是用一块粗布将自己的面容牢牢地掩着,却也依旧掩盖不去因心神不安而透出的惶恐神色。
苏青拨开守在外头的官差望去,遥遥就看到顾渊站在河边。
清风徐徐,吹得衣襟翩飞中微散了些许青丝,有一种说不出的绰约风姿。
她踩着一地的烂泥好不容易到了河边,一回头,便见荀月楼始终云淡风轻地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
这样一路走来,此时她脚上的一双鞋早已经满是泥泞,就连旁边的步羡音也难免脏了衣角,然而再看荀月楼那袭纤尘不染的白衣,眼里忍不住露出几分赞叹来。
要怎么说水仙花可以当那一城之主,这洁身自好的水平可真是一等一的好,就算称之为天下一绝也毫不为过。
苏青小心翼翼地绕过坑洼的泥地凑了过去,顾渊抬头见她,随手递过来一块巾帕。
她莫名其妙地顺手接过,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
她狐疑地抬头看去,待看清那不远处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一堆东西,脸色顿时一白,顷刻间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在胸前翻涌,陡然一转身,就“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恰到好处地拿起巾帕来拭了拭嘴角,苏青依旧有些心有余悸,暗暗瞥了一眼顾渊,心里不由有些吃味——这人!还真是贴心得紧!
这个时候没人有心思去多理她,所有的心思几乎都落在了河边忙碌的人身上。
负责打捞的官差小心谨慎地又寻觅了一会,没多久便又从泗水河里掏起了一具沉重的东西。用尽力气拖上岸来,就片刻不愿多接触地丢到了旁边候着的架子上。
又一拨人将架子抬过来,如烫手山芋般,以最快的速度往地上堆在一处的地方一倒,“嗤”地一声挤溅出些许水迹。
旁人的脸色均又更加难看了几分。
蔺影沉声问道:“这是第几具了?”
仵作正在旁边忙地不可开交,闻言伸手从怀里掏出记录的册子来。瞅了一眼新捞上来的尸体,又在上面加了一笔,答道:“回公子,已经是第八具尸体了。”
陈有为站在离得老远的地方眺望着,面上愁云惨淡,却又战战兢兢地不敢上前。每有一具尸体被打捞的时候,他的身子就骤然哆嗦一下,带着身上的肥肉上下一颤,看上去只觉抖得甚有节奏。
此时他的整个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不说在他管辖的地界莫名出现了这么多的死尸,就说里头好几具尸体就与他脱不了干系。
虽然肢体零碎不堪,却依稀可见的曾经光鲜靓丽的衣着,让熟悉的人来看,不难猜出正是他名下万芳楼在前不久失踪的那几个姑娘。初时那些姑娘患了病症,他为省钱,本意是命老鸨子将她们安排出去找个地方自生自灭,谁料关进空院没几天后再去探看,竟是一个都没了踪影。为此,他还特地派人到处找了好几天。
这些女人虽然值钱,但死就死了,倒也没让他感到多少心疼。只是这些尸体突然出现的方式太过诡异,诡异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然而最重要的还是,若是平时发现也就算了,他随便安排几个人将这些尸体就地掩埋也就足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欺瞒过去,奈何现在却是生生地在顾渊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根本做不得半点手脚。
眼眶里的小眼珠子自溜溜地转着,陈有为这当官多年已经许久没用的脑子,史无前例地开始飞速地运转着,想要为自己彻底撇清关系给编上一个说法。
蔺影眉心微蹙,走到顾渊跟前道:“老爷,昨晚我们遇到的怪尸约莫有二十来个,现在却只出现了八具尸体。这边已经捞了许久,恐怕也捞不出更多的来了,这样算起来,应该还有十来具尸体不知去向,你看我们今天……”
顾渊冷冷道:“再等等。”
这些尸体因为在水里浸泡许久的缘故,已经显得有些浮肿,光从表面上看不出半点体貌特征,只能从衣着上依稀做些简单的辨识。其中有几个粗衣劲装的该是成年男人,另外几个轻纱曼袖的无疑是妙龄女子,只是此时关节奄奄地垂落着,每一处都好似被人强行拧下一般,呈现这一股奇异扭曲的姿势,堆成一团相互纠缠在那,说不出的古怪悚然。
苏青在旁边好不容易定下了神,却也不敢再朝叠罗汉一般堆放在那的尸堆多看一眼。此时听闻两人之间的对话,略略一愣,问道:“难道,昨晚你们就已经见过这些东西了?”
说话时她稍稍挪了挪身子,不料一脚踩上松陷下去的石块。
心神不宁下身子猛然一晃,就被顾渊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顺势往身边带了带,几乎就贴在了他的身边。
步羡音抬了抬眼睫,对这幅情形视而不见地眺望向远处,看着那一片静谧的泗水河,说道:“昨日我与蔺影二人尾随那些东西,借着夜色一路跟到了泗水河的上游,就看他们渐渐跟其他地方寻来的走尸汇到了一处,然后……”
苏青暗暗咽了口口水,下意识顺着他的语调问道:“然后发生了什么?”
步羡音挑眉看了她一眼,笑道:“然后,我们听到了一阵琴声。很好听的琴声。”
苏青下意识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夜深人静,诡事横生,在那荒郊野外又传来不明来由的空幽琴声。
光这么一想,就忍不住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无意中抬了抬头,却见荀月楼不知何时也凝神听着,眸色间不似平日的空灵无痕,而是带上了些许极难察觉的惊讶神色,这让她心里难免有些诧异。
蔺影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事来,脸色陡然地有些难看,眉头紧蹙道:“当时那些东西突然暴走显然就是因为听了琴声的关系,我们当时就应该留下来查清楚,现在倒好,平白无故地退了回来,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也就这样断了。”
“留下来?当时抚琴那人显然已经发现了我们,你是准备留下来给这些东西当进攻用的活人靶子吗?”步羡音悠悠地瞥了蔺影一眼,手上的折扇顺势在他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道,“当时你我在明而敌在暗,若还不退,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眼下这些尸体不就是正好的例子?很显然,琴声的主人只不过是在拿那些东西做一个试验,而这一堆的尸体,就是试验之后的失败品。”
蔺影嘴角隐隐一抽,尤有不甘道:“你怎知道我们就解决不了他们。”
步羡音回眸看他,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你说呢?”
蔺影眸色一沉,显然在心里挣扎良久,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眼,最终噤声不语。
苏青看了看两人,多少有些明白过来昨晚发生的事来。
实在让人没想到,这些诡异至极的东西的背后,居然还有人操控?
在这样诧异的信息中,她忍不住又回头看向荀月楼,眉心微微拧了起来。
——看这朵水仙花刚才的反应,似乎是知道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事。
心里正琢磨着,头顶传来了顾渊的声音:“对于此事,荀少主可是有什么看法?”
苏青心头一跳,知道刚才荀月楼的神色变化,到底是没有逃过这个男人的眼睛。
荀月楼的视线悠悠地落在令人作呕的尸堆上面,神色甚至没有半点的晃动,眉心极浅地微微蹙起,道:“没见过,但有些熟悉。”
没见过显然是说眼前的情形,那么有些熟悉指的又是什么?苏青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顾渊点了点头,道:“百鸟门?”
荀月楼回头看了他一眼,应道:“是。”
顾渊唇角微微勾起,冷冷地低笑一声:“果然。”
苏青在两人打着的哑谜中间却是愈发不明就里,恍惚地转头看了一圈。
只见步羡音倒是一副了然的神色,蔺影则跟她一样是一脸懵逼的样子。而旁边的苏莫,视线自始至终落在步羡音身上不曾移开过,恐怕连他们对话都不曾听进去几句。
苏青愈发好奇得紧,只觉得心痒难耐,张了张嘴刚想问个清楚,边听那验尸的仵作忽然间大叫了一声,声色仿似见了鬼一样尖锐惶恐:“这些关节怎么都是用线给连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