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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时节,天气渐渐回暖,最先察觉的,竟是微风袭来夹带着的幽幽杏花香味,原是点点枝头俏色飘落,便像珠串铃铃,唯有等的落定之后,却似梦似幻,无处可寻,徒留胸间一点余念,甚是怅惘。
轻探出手感觉微风拂过的绵绵,青白如玉的指尖,恰染一点粉色。
言律一愣,转而一笑,指尖勾回搭在唇畔——他本就生得眉清目秀甚是好看,尤其是展颜一笑时,温文尔雅云淡风轻,就像炎暑凉风拂面,渴极温水入腹一般,让人舒心非常。
此时芳菲掩唇,唇色淡淡,便就衬得那杏花又艳上了几分,倒像是女子着妆的胭脂似的——薄唇微启,粉色的尖尖一勾就连那最艳丽的一抹颜色都消失了,只留一抹湿迹潋滟,带着惑人的光泽。
如此遐景连那春归的鸟儿看了都忘振翅而跌落下来,莫提若有人在此瞧见了,怕也是脸红目呆,屏息以待,生怕惊着了这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少爷”
喉间微动,待嘴里的几分苦酿成一丝甜,又沉淀化作淡淡的桂花香,最后终是消散弥迹,言律才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小厮绿竹,“何事?”
绿竹面上隐有几分不喜,又带着几分为难,几番开口又做罢,踟蹰了一会才道:“夫.....夫人来了......”
……
屋里,朱氏坐立难安,屁股下的椅垫实在单薄的不像话,不像是塞了棉絮反而倒像是塞了石子一般总嫌嗝得慌。
三番四次的朝屋外张望都不见人影的朱氏终是失了耐心,在心里恨恨咒骂了一番,豁的起身就要走。
“真是的,这屋子又破又旧还阴森森的透着股不干净,所以我才不想来省得惹着一身晦气!”
蓦地,扭身踏出一半的步子又突然收了回来,朱氏猛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她来这里可是有要紧事的!
原来那天言肆的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朱氏这才想起自己在嫁给言意之前,其实他还有一个原配夫人,且还为他诞下一个儿子名为言律。
“是了是了,这样说来那土匪当初定下的可不是我们肆儿!”朱氏转身就哭天抹泪的揪着言意的衣袖不依不饶,“这冤有头债有主,他在后院里有吃有喝,倒是光想清闲什么都不愁,临到了还想让我们家肆儿去替他受这罪,天下间哪里有这样的冤枉事?”
言意也是此时才想起自己还有另一个儿子,自原配去世他又娶了朱氏,就甚少见着这个儿子,“你的意思是说......”他自是明白朱氏的意思,可想了一会后又马上摇头,“这不行不行!”
先不说他对这个孩子多年未加理会,只这刚提起来就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他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
言肆见他娘只知道哭闹哪里能哄劝住爹爹,转了转眼珠子,道:“其实,若是大哥应下这桩婚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此话怎讲?”
“爹您听我说,大哥他今年也是二十过五,可却连个同房丫头都没有,更不提成亲一事,这样传出去,定被坊间谣传成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说毁了大哥的清誉,就是我言家以后在镇上也无甚颜面。”
言肆从未见过这个大哥,此时一番话也不过是心口胡诌来的,不过见着言意脸色有些难看就继续道:“爹您想,那些谣言传出去后,好一点的人家怎么会将自己的女儿嫁来,即使有人答应,可我们也不得不考虑一下他是否只是为了我们言家的财富?”
“当然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们自不在乎,可也难保嫁过来的姑娘对大哥是否真心实意,大哥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可那说到底也是土匪......怎么能给你大哥......”
“怎么不能?”朱氏见言意还有犹豫,立马抹了眼泪急道:“若他言律不能,难不成你还想让肆儿娶一个土匪,你是想毁了他不成?”
转而又冷冷一笑:“你难道还想着要给那个残废娶个名门闺秀侍候他一辈子?也不看看他到底配不配!”
朱氏当真是气恨的失了冷静,才会没了顾忌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自认自己爱惨了言意,所以才会在早年时即使无名无分甚至连孩子都不能有,她也愿意跟在他身边陪着他。
可在那个女人死了那么多年后,她终于如愿嫁给了他,且生下了言肆,却发现她的丈夫从未忘记过他的发妻,甚至就连娶她以及肆儿的出生都是因为言意担心言律一个人会孤单!
原来她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所有的感情和付出都不过是一个笑话!
这样怎能让她不恨!
此时朱氏看着自转角处行来的身影,那张肖似其母的脸让她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即使因此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也不自觉。
左脸上的刺痛,是因为昨日口不择言下惹怒言意而得到的教训,可她也不后悔,相反看到他许久未见的慌乱憎恨的表情她的心里就有种病态的满足。
就像她看到坐在轮椅上被青竹推来的言律,在飞快地扫了一眼他那双腿,就不禁在心里冷笑:“就算你比我得宠又如何?你的儿子终究是个残废,可比不上我儿子!”
不过她很快就收起了那抹嘲讽,堆起假笑迎上前,“大公子回来了?”
青竹将轮椅停在离朱氏不远不近的地方,就守在言律身后不离开。
言律点点头,“是,不知夫人今日来此是有何事?”
他们两人之间,一个继母,一个继子,又是多年都不曾往来的,关系不可谓不尴尬,此时见面冷冷清清的倒也正常。
朱氏也不介意言律如此直接,她巴不得早点交代完事情早早离开这里才是,遂也直言道:“是这样子的,你看大公子如今年岁也是不小,总该成家立业了。老爷前几日里托了几个靠得住媒人四处打听合适的姑娘,还真就遇上一个不论是品性还是家室都绝对配得上大公子的!”
“这成亲总是一件喜庆事情,老爷就想着不如趁着早春好时节早早办了才是,故前几日就已经与姑娘家交换名帖,纳了吉日下了聘,今日遣我来也是为了量一下大公子的身长尺寸以作新衣好在三日之后拜堂成亲用!”
青竹本是暗自提防着朱氏才没有离开,却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哪里有人成亲都已经将事情全办好了,才来告诉新郎的?这根本就是强买强卖,不给他们半点后悔的机会!
相较于身后小厮的心急火燎,言律只是微微点点头,“有劳夫人亲自过来一趟,不过我现在也是不方便,不如一会我命青竹将尺寸给您送去可好?”
他面上是一贯的云淡风轻,既没有成亲的喜悦,也没有被人逼迫的恼怒,说出的话也平缓如流水,没有任何波澜。
这般配合倒是让朱氏一噎,后面那些话都又咽回了肚子,只得讪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我就告辞了。”
“是,请恕在下身子不便不能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