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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清及一众人等从主屋里退出来之后,皆奉命站在屋外等待。众人对方才发生的一幕惊魂未定,偏偏这时又听不见屋内皇帝与瑞王的谈话,大家也只好悬着一颗心,在外头耐心等待。尹正不着痕迹地斜睨了木清一眼后,便押着那位霍培安的细作大步离开。
等了好一会儿后,木清小声对身旁的茱萸道:“这里人多,我随处走走透透气。”
“奴婢陪娘娘去吧?”茱萸不放心地说道。
木清笑着摇摇头,宽慰道:“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放心吧,这里毕竟是王府,出不了事的。”
茱萸虽然心里还是不太放心,但是她知道主子今日故地重游,一定勾起了许多伤心往事,这时她也不宜打扰。于是茱萸低头退至一旁,眼看着木清纤瘦的背影越走越远。
木清独自一人走在瑞王府空荡无人的长廊上,每走一步,过往的回忆就如皮影戏一般在脑海中闪过,似是昨日,又似是前世。在最美好的年华岁月里,他是心高气傲的高贵皇子,她是天真开朗的花季少女,在他们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所以当离别和悲伤突然降临的时候,才会那么措手不及,竟是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
木清定定站在长廊中央,环视着周围那些似曾相识的景色,恍惚间,她仿佛能看到一位少年皇子牵着少女的手,从她身旁擦身而过,二人一路小跑。少年满心欢愉地说:“长烟,这是父皇赐给我的宅子,你说这长廊的两边种什么花草才好?”
少女不解地问道:“种什么花五皇子你做决定就好,怎么来问我?”
少年笑得格外不怀好意,故意调侃道:“反正以后你也是要进王府里来的,倒不如现在就由你来决定,也免去我日后的麻烦。”
“五皇子胡说什么呢?!”少女红着双颊,假嗔道,“谁要进你王府了?”
见少女露出害羞的神色,少年眉眼间的笑意更甚,抓着女孩的手说道:“我哪里胡说了?再过几****就请求父皇指婚,你迟早是要嫁给我的!”
少女笑着挣脱男子的手,二人直至消失。
木清笑着回忆往日的点滴,她忽然有种感觉,好像她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只要等她再次睁开眼睛,一切又都能回到最初美好的时刻。
背后突然想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娘娘怎么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来了?”
木清转身望去,来人正是瑞王身边的侍卫武晟。木清是记得小时候武晟就一直以随从伴读的身份跟随在粱胤桓左右,算一算时间,她也有七年没有见过这位耿直忠良的男子了。武晟与梁胤桓之间的感情也不仅仅是主仆那么简单。再加上七年前的变故,五年前的离京,武晟都一直陪伴在瑞王身旁,二人恐怕早已比亲兄弟还要亲。
木清低头浅笑,用余光打量着对方。武晟身板比从前更加壮硕,黝黑的皮肤也更显男子气概,沉稳寡言的性子代替了往日的稚嫩和傲慢。待波动的心绪平复后,木清才柔声道:“本宫见瑞王殿下的院子长廊修葺得格外雅致,所以才想四处看看,未顾及到主人不在,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娘娘言重了,府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皇上赏赐的,又何来失礼之说。”武晟恭声客气道,可木清却还是从他僵直的嘴角处发现了鄙夷的痕迹。
“看这院子和长廊的布置,王爷一定花了好一番心思吧?”木清刻意转开了话题,“寒冬之日,府内依旧花开满院,这花不似腊梅,想必是山茶吧?”
“是啊,娘娘正好来得巧,今年的茶花开得特别早。”说道院子里的花朵,武晟收起了原本警惕的神情,主动开口道,“这院子里的每一株茶花都是王爷亲手种植的,他坚持不肯假手于人,可谓是花尽了心思。王爷说茶花不似腊梅般孤傲,又可堪比牡丹的娇艳,所以王爷在整个院子里都种满了茶花。”
武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会突然说那么多话,而且还是对着那位狗皇帝的宠妃,可是他总觉得,这位宸妃的身上带着一种特别的感觉,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叫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亲切。正当武晟滔滔不绝的时候,身旁宸妃忽然的一阵剧咳打断了他的话。武晟见女子半扶着栏杆,气息紊乱,脸色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微微泛红。他上前担忧地问道:“娘娘没事吧?要不要找大夫来给您瞧瞧?”
木清无力地摆了摆手,“不用了,老毛病。一到冬天就容易咳嗽,不碍事的。”
武晟点点头,道:“那微臣陪陪娘娘回去吧?”
“有劳。”木清感激地笑道。转身离去前,木清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满院艳似朝霞的山茶花,心中翻涌起一股哀恸。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何粱胤桓会在庭院里种满山茶花,因为那正是她当年的心愿。
当年还是五皇子的粱胤桓突然间有一天问她,希望以后的家里种什么花的时候,她随口说道:“我想要在院子里种满茶花。古人云:唯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听说山茶花凋谢时,并非整朵花朵掉落下来,而是花瓣一片片地慢慢凋谢,直到生命结束。这么小心翼翼、依依不舍的凋谢方式,凄美中又带着令人佩服的坚毅。”
木清没有想到自己儿时的一句戏言,他竟然都记在了心里,并且念念不忘。虽然在他的世界里,斯人已逝,可多年后他还是亲手帮她实现了这个心愿。此刻她说不清心中是何等的感受,自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放下了云长烟这个身份,她是尹木清,也只能是尹木清。可是回到这里,回到充满二人回忆的地方,她原本封固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却开始蠢蠢欲动,似要破土而出。
木清深深吸了一口气,理智终于回归大脑。她突然暗自苦笑:当年的戏谑之语,如今想来似乎是一种预言,自己的命运不就如同这摇摇欲坠却又殊死挣扎的山茶花一般吗?也许一切冥冥之中早有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