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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段时间,祁晞每天白天去单位，一下班，马上跑去唐嘉父母家陪唐嘉,过了十一点再回来锦苑。
一个人三头跑，弄得本来就薄削的身体又瘦了很多。
孟清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替谷阳家的工厂找到投资。
有了投资，不止可以解决眼下的困难，还能借机发展工厂的规模，提升工艺，以后不再受制于tf。
事情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
孟清让选中的两家投资公司听说tf对谷家的工厂有兴趣，默认这家工厂很有潜力，想趁其出事,低价截胡，到时再一包装转手卖给tf，或者和tf达成合作协议,不管哪一样都只赚不亏。
对他们来说，tf这个名字才是最值钱的。
不想，马上要拍板，海齐韵却在一次采访中‘无意透露’,tf对合作工厂的选择非常严格,但凡发生过事故，不论大小,一律会从tf的供应商清单中永久剔除。
她的话等于直接告诉那两个投资公司和其他有意向的人，他们投资谷家的工厂，不会占到tf任何便宜。
孟清让多日辛苦功亏一篑,不得不另找出路。
今天，她亲自登门，来见去年年末拿奖时，为她颁奖的一位外籍投资商。
这位投资化，去年颁奖结束，和孟清让聊过很久，明确表示想在中国找一家代工厂，将中国传统和西方流行结合起来，发现一种新的时尚。
孟清让上午向他推荐了谷阳家的工厂。
考虑到规模和工艺问题，以及这次事故产生的影响，对方非常犹豫，直到离开也没有给孟清让明确的答复。
“孟总，离公司还有一段，您休息一会儿，养养精神，今天下午的会议时间很长。”周迈说。
这段时间，周迈每天跟在孟清让身边，亲眼见证了她和海齐韵之间明里暗里的针锋相对，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孟清让这些年为tf几乎付出了全部，到头来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借着tf去伤害她心里的人。
这事要是放在她身上，心态早就崩了。
反观孟清让，只是平静地靠在后座，认真翻看下个季度的成衣系列主题。
听到周迈的话，孟清让摘下眼睛，捏了捏鼻梁，说：“到公司了叫我。”
周迈，“好的。”
不出两分钟，孟清让就睡着了。
周迈侧身，小心翼翼地将后排空调出风口拨至一边，悄声对司机说：“开慢一点。”
————
下午一点，会议开始前一小时。
孟清让还没有醒。
周迈本来要按照她交代的，一到公司就叫醒她，回身看见她紧锁的眉头和眼下遮不住的青黑，第一次违背了她的命令没有叫，而是站在车边候着，打算等到一点半再说。
连沐安今天有事，临时过来一趟tf。
停好车下来，看到周迈，吊儿郎当地冲她吹了声口哨，喊说：“周迈，你不跟着孟清让，站这儿干吗呢？知道我要来，专门下来迎接的？”
周迈闻声，一脸紧张地朝连沐安比了声‘嘘’，用手指了指后排。
连沐安了然地点点头，收了声。
不一会儿，连沐安笑容友善地勾着车钥匙走过来，用气声问周迈，“睡着了？”
周迈，“嗯，孟总最近很忙。”
“她有不忙的时候？”连沐安反问。
不等周迈再说话，就见连沐安屈指敲响了孟清让那侧的车窗玻璃。
周迈，“…………”
孟清让惊醒。
太突然，心跳快得发慌，她俯身撑在膝头缓了一会儿才拉开车门下来。
“怎么在这儿？”孟清让问。
“找你们运营聊点事。”连沐安上下打量孟清让一番，好笑地问，“你多久没睡了？大白天的，我还以为见鬼了。”
孟清让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脸色很差？”
连沐安摇头，“那倒没，就感觉吧，你整个人是绷着的，以前再忙也没见你这样过啊，其他事？”连沐安猜测。
孟清让看了眼周迈，后者躬身，“孟总，我先上去准备开会要用的东西，会前十分钟通知您。”
孟清让，“嗯。”
周迈一走，连沐安随意靠着身后的车子，面色严肃起来，“和你妈有关？”
孟清让言简意赅地和连沐安说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情，后者听完，冷笑道：“你妈还真是一点也没变，知道怎么逼你最有效。”
“现在什么情况？投资找到了？”连沐安问。
孟清让摇头，“我妈说的没错，我只是tf的创意总监，可以影响甚至决定tf在时尚圈的地位，但在公司发展的决策问题上，我没有实权，只要我妈说话，外界就会默认这是tf最权威的决策。”
“明摆着的事儿。”连沐安单手抄兜，表情不太好看，“在tf你也就比普通员工多了层身份——董事长的女儿，该干的活儿只多不少。”
“之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孟清让语气沉缓，“这些年，我是攒下了很多人脉，可我忽略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我的这些人脉大多和tf有关。我作为tf董事长的女儿，可以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潜在权力，在有些事上大行方便，一旦我的意见和我妈相左，他们会毫不犹豫选择我妈。只要我妈还在，只要我不离开tf，这种状态就永远不会改变。”
“嗯。”连沐安将勾着的钥匙攥进了手里。
她是个外行，外人，事不关己，想不到这个是情理之中，孟清让那么聪明，为什么也在吃了亏之后才意识到这么浅显的问题？
连沐安忽然想起和海齐韵闹翻那天，她问孟清让‘如果努力了，结果还是一样’时，她眼神的变化——只慌了一刹那，马上变得坚定。
那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她把所有可能和后果想完整。
连沐安攥紧了钥匙，“孟清让，你不是忽略了这个问题，是不敢想，对吗？”
孟清让快速看向连沐安，欲言又止。
半晌，什么都没说，静静地收回了视线。
默认了？
连沐安的心开始往下沉，“你其实知道一旦承认这个事实，你和祁晞就不会有一点可能，你潜意识里不甘心，不接受，所以压根不去想，只强迫自己相信这种可能不会发生。”
连沐安目光复杂地看着静在那里，一向挺直的脊背微微弓了起来的孟清让，说不上来想叹气，还是想怜悯。
有个变态的妈，从小逆来顺受，街头遇见个只知道喝酒混日子的她都能掏心掏肺，更何况是祁晞？
她能明白孟清让为什么会回避，可是……
“孟清让，你不能在这种时候学会自欺欺人。”连沐安狠着心说，“别说什么祁晞没安全感，我信，你呢？你就离得开她？你离不开她，所以你告诉自己，你不是六年前的孟清让了，你留得住她，可你又确实没本事和你妈对着干，拖下去的结果只会是你单方面伤亡惨重。孟清让，你不能这样。”
连沐安的话如同劈开云雾利斧，孟清让不过血肉之躯，再努力地想拢上也只是徒劳，她垂眼看着对面那辆车上门白色的防撞贴，承认了，“这些年我明明有机会背着我妈，背着tf给自己留一条可以全身而退的路，偏偏除了设计，除了nature什么都没为自己争取。是我自己浪费了大把的时间和机会。”
“你只是还没想到。”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连沐安也不甘心了，她眼看着孟清让从默默无闻熬到现在的，那么辛苦，到头来还要受制于人，连喜欢谁都不能自己选择。
孟清让……她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啊。
放弃对她来说是死路一条，不放弃，祁晞和身边的人因为她受到的伤害会让她生不如死。
孟清让不管怎么选都是一样的结果。
……
连沐安咽了口唾沫，低低问了孟清让一句，“为什么不走呢？离开tf，离开你妈，你才能有其他选择。”
孟清让脸上的血色一瞬间淡了下去，即使低着头，连沐安也能看到她眼底的波涛汹涌。
连沐安意识到什么，想说话，被孟清让打断，“我接个电话。”一开口，脸上不见半点异样，还是那个温和平静，不慌不忙地tf创意总监，“喂，你好。”
这通电话持续的时间很短。
挂断之后，孟清让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
连沐安心里不安，叫了她一声，“孟清让？”
孟清让目光一动回了神，再开口，声音里多处一股无法克制的激动，“找到了。”
连沐安一顿，目露惊喜，“找到投资了？”
孟清让，“嗯。”说话的她，眼睛里闪着比成名在望还亮眼的光。
很耀眼，连沐安看到却只觉得刺眼。
媒体评价孟清让的时候从来不会吝啬各种华丽的辞藻，她的设计也从来不会让世界失望，可现在就为了给一个和她完全没关系的工厂找投资，她费尽心机，然后喜上心头。
明明，她在站在时装设计大赛最高领奖台上的那一刻，也不过还是平平淡淡地向世界挥手，证明她的存在。
这样的孟清让活得太卑微了，但有了喜怒哀乐的她又似乎格外真实。
“不告诉祁晞这个好消息？”连沐安忍着心中酸楚和横冲直撞的疑问笑问。
孟清让，“正在打给她。”
话音一落，就听见她说，“晞晞，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唐嘉……”
“嘉嘉流产了。”祁晞的声音静得像一潭死水。
有几秒，孟清让好像没有理解祁晞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起多囊卵巢不是绝对不能怀孕，耳边忽地响起刺耳嗡声。
“什么时候的事？”孟清让听见自己在问。
“刚才。”祁晞的声音开始哽咽，“进手术室的时候，嘉嘉拉着我的手，哭着问我，‘晞晞，我可以生的啊，他们为什么不等我呢，就差这几天而已，他们为什么不等我啊’，我回答不了，孟清让，我回答不了，骗都不知道怎么骗嘉嘉。”
孟清让握着电话的手开始发抖，“有没有可能保住？”
祁晞几乎发不出来声音，“没有，嘉嘉身体太弱，情绪不稳定。”
一瞬间，孟清让耳边的嗡声变成了鸣响。
她迟钝地想：保不住的意思是不是，即使她能解决谷阳家工厂的麻烦，唐嘉和谷阳也没办法在一起了？唐嘉会因为这个来去匆匆的孩子对谷阳心生恨意，晞晞会因为心疼唐嘉对谷阳父母心存怨气，那她如果知道谷阳父母之所以会逼他们分手，最根本的原因不在谷阳的父母，而是她……
“孟清让！”连沐安拿走孟清让耳边已经断了很久的手机，拧着眉问她，“祁晞说了什么，她……”
话到一半，孟清让忽然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呼吸急得像是随时可能喘不上气。
连沐安慌了，扶着孟清让的肩膀，大声喊她，“孟清让！”
孟清让一言不发，撑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捏在一起。
捏到没力气了才直起身体，哑声问了连沐安一句，“六年前，你恨我的时候，是恨不得我马上去死，还是，只是想我不得好死？”
连沐安震惊，“孟清让，祁晞到底和你说什么？”
孟清让摇了一下头，“没什么。”
连沐安烦躁，“那你为什么突然问这种话？”
“一直没问过你，想确认一下。”孟清让平静地说。
“没有没有！我恨的是你妈，不是你！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恨你？！”连沐安一秒也不想回忆当时的画面，“孟清让，祁晞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求你给我句实话，行吗？你难道非要把自己逼死才甘心？”
连沐安说到最后，语气已然变成了恳求。
孟清让张开嘴，声音发颤，“晞晞闺蜜有小孩子了。”
连沐安一愣，面露喜色，“这不是好事吗？说不定她那个男朋友的父母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保不住。”
“……”
空气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连沐安什么都懂了。
孟清让只把她当朋友，尚且因为她的手内疚成那样，祁晞是她的‘繁星’，如果祁晞恨她……
连沐安猛地握住了右手，短促却剧烈的疼让她忍不住抽搐，她需要很努力地压着嗓子才能发出声音，“孟清让，你没有错啊，为什么最后承担责任的永远是你？”
“我有错。”孟清让的声音低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错在一直逆来顺受，忘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还忘了我明明没有别的路，却非要硬着头皮走上去，还多拽了一个晞晞。”
作者有话要说：划掉！不敢请了……
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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