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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冷静下来,她慢慢接受了现实,也想通了这件事的根源——摊上这么一个妈,孟清才是最可怜的。
狠心把她扔去国外学设计的同时,还要扔给她一个‘不成名,不许回国’的硬性条件。
偏偏她不喜欢设计,做得好,不过是忍得了。
17岁拿了奖,人人都以为孟清让往后顺风顺水,坐等成名,不停告诉她‘再争口气,再努力一点’。
谁见过她刚进工作室当学徒那会儿,因为中国在高定市场还没什么地位,被人当狗一样呼来喝去的样子?谁又见过她为了给自己正名,熬过多少个通宵,画过多少张图?
他们只会站在制高点,对她的失败颐指气使,根本不关注一个不喜欢的设计人,在拼命把它做到极致时的心里活动是什么样子。
连沐安也不知道。
她只记得第一次遇见孟清让是凌晨两点的街头。
她16岁,手里拿着一块已经干掉的汉堡,没有水,硬往下吞。
吞进去再生理性呕出来,反反复复,其实没真吃下去几口,完了还要把吐在地上的东西弄干净。
那时候的连沐安正因为音乐不被人欣赏而自暴自弃地混日子,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打架抢劫的事儿常见,但真没见过孟清让那样的,明明自己就在泥潭里,抬头发现她在看着,还要笑着和她说话,“你要坐吗?我没有吐在椅子上。”
就那一句,连沐安好像看到了自己向往,却永远也成为不了的那类人——坚韧,克己,不服输,不怕败,就算天塌下来也会安安静静地继续往前走。
连沐安嫉妒,更想保护。
所以她们很快成了朋友。
可那会儿的连沐安真不是什么好人,能告诉孟清让缓解压力的办法无非抽烟、蹦迪、喝酒,再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
她也说了,孟清让那种人太能忍了,她只会颓,不会坏,最后那样始终不碰。
她只能每天带着孟清让去喝酒消遣。
她以为孟清让被酒精麻痹了就过得轻松了,后来发现,浑浑噩噩的夜晚结束,她还是会平静地接受一切现实。
即使亲眼见过,连沐安也还是难以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需要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在疯魔与理性之间自由切换。
一开始,她以为那种平静是犯而不校,后来才知道更接近逆来顺受。
对生活,更对自己,无一例外。
就像她永远也不会恢复的视力。
那场时装展的二楼流量是真的很小,很多人压根不知道二楼有什么,孟清让就跑到一楼的入口发传单。
不是被主办方驱赶,就是传单被当面扔掉。
没关系,大不了捡起来,再笑脸相迎,重新把它们送出去。
一站好几个小时,饿得受不了才会回来,坐在角落里吃冷饭。
抬头就是隔壁展台的布景墙。
连沐安永远也忘不了,孟清让一动不动地坐着,等它倒下来的画面。
人要累到什么程度,才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大概,数年如一日没有选择,没有尽头的沉默。
今天终于发火了。
因为她。
不对,不是因为她。
是因为她的回答可能会伤害到她心里的那个人吧。
可她要是说了‘不喜欢’,还怎么知道海齐韵接下来想说什么?
连沐安抬头看向怒气未消的孟清让,云淡风轻地说:“喜欢啊。”
孟清让错愕,“连沐安,你说什么?”
连沐安笑得波澜不惊,“我喜欢你啊。”
“哈哈哈,阿姨果然没有看错!”海齐韵开怀大笑。
连沐安不动声色地掠过已经没了表情的孟清让,看向海齐韵说:“阿姨,您怎么会突然问我这种问题?”
“不突然,阿姨叫你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决定了。”海齐韵满眼心疼地摸了摸连沐安手腕上依然清晰的疤,“还好你不怪阿姨了,不然阿姨这辈子也不会安心。”
连沐安一看见谁猫哭耗子就恶心,借着活动腕子抽回了手,“您的决定是什么?”她问。
海齐韵收起虚伪的心疼,进入正题,“小连啊,你也知道,以让让的身份,不管早晚,最终肯定要结婚才能稳住她在tf,甚至整个时尚圈的形象,但是阿姨清楚她的喜好,所以阿姨给她找了一个家庭条件差点,不会管着她的结婚对象,说白了,就是做做样子,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海齐韵话到这里停下看了眼连沐安的表情,见没什么异常才又继续,“可是说到底呢,一结婚,不管真假,行为还是会受到很大程度的约束,想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只能躲躲藏藏。阿姨知道这样会委屈那个人,但是同性恋本身又哪儿见得了光,你说呢?”
连沐安笑得没有破绽,“您的意思我懂了。”
“懂了就好。”海齐韵拿起一直扣在身侧的合同,递给连沐安说,“你如果还喜欢让让,阿姨就不拦着你们了。作为让你受委屈的补偿,这是阿姨送你一份小礼物。”
连沐安接过来翻开。
啧。
又是tf的原始股,又是御用音乐人,手笔真大。
到这会儿,连沐安算是彻底明白海齐韵最近这段时间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了,感情是想用她来安抚孟清让,让她乖乖结婚呢。
那么重点来了,海齐韵哪儿来的自信,认为她对孟清让有这个吸引力?她又哪儿来的自信,确定她一定会做这个小三?
就算……她肯,孟清让也不会答应。
连沐安倾身将合同放在了桌上,“阿姨,往前推个几百年,就您这气度,绝对六宫之主,母仪天下,问题是,现在不是已经21世纪了吗?您是怎么心平气和地说出这种……”
连沐安一笑,饶有兴致地说:“再狗血的伦理剧,现在也不敢用这种台词了吧。”
海齐韵听出连沐安话里的嘲讽,笑容瞬间冷了下来,“小连,你知道阿姨对同性恋的态度,同样的话,阿姨只问你这一次。”
“同样的话,我也回这一次。”连沐安装累了,面无表情地说,“我和孟清让这辈子只会在各自的领域互相欣赏,除此之外,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任何关系。”
连沐安说完,海齐韵的表情瞬间沉入谷底。
连沐安视若无睹,抬头看向孟清让,一笑,云淡风轻,“你都承认自己不配谈感情了,我还喜欢你什么?孟清让,我的脑子没崩到这种程度。”
孟清让不语,沉默地和连沐安对视,从她眼睛里没有看出一点异常。
海齐韵确定自己被连沐安耍了,强压着心头怒火问她,“小连,你想清楚?”
连沐安,“谢您美意,可惜我天生命贱,无福消受。”
“好!”海齐韵站起来,愠怒目光紧锁着孟清让,“让让,你呢?妈妈再问你最后一次,这个婚,你订还是不订?”
孟清让态度如一,“不订。”
“非祁晞不可?”
“非她不可。”
“那妈妈就拭目以待了,看看六年后的你,比起六年前的你究竟有多少长进。”
海齐韵说完,理了理一丝不苟的领口,带着一身不可侵犯的贵气转身离开。
客厅一时静得诡异。
孟清让叫了声还坐着的连沐安,和她一起离开。
不久,孟清让把车停在了一处废弃的桥边。
连沐安心里莫名烦躁,车子一停稳,马上拉开车门下来,靠在桥边点了根烟。
等孟清让熄了火过来,她口气极差地说:“你妈是不是有病?!”
孟清让没回答,靠在连沐安旁边,平静地问了句,“还有吗?”
连沐安一愣,用力把烟盒砸在了孟清让身上。
孟清让来不及接,眼看着它掉在地上。
这要是换在连沐安身上,谁他妈敢莫名其妙地和她甩脸,她就敢当着面一脚给它踩得稀烂,而孟清让……
她没有任何不悦地弯下腰捡起来,用手指蹭了蹭沾在上面的土。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连沐安的声音变得尖锐,“孟清让,我又不是你的谁,你不爽了就冲我发脾气啊,老这么不愠不火得给谁看呢?!”
孟清让低头弹了根烟出来,“没生气,为什么要发火?刚才谢了,没答应我妈那么荒唐的要求。”孟清让笑着说。
连沐安瞬间语塞。
她是没答应,可是没答应就表示海齐韵和孟清让两个人终于撕破脸了。
没想答应,她还非要说那句差点让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的话。
……
很快,青白烟雾从孟清让指尖缓缓飘出。
她没抽,只是拿着。
连沐安突然就想起她答应过祁晞要戒烟的事,心头烦躁更甚。
“订婚,这就是你说的没时间了?”连沐安问。
孟清让,“嗯,知道我妈有这个打算以后,我一直在做准备,就差一点了。”
“可惜提前撕破了脸。”连沐安不想泼孟清让冷水,但这是不争的事实,“孟清让,你怎么想的?不管你妈做什么,你都不会和祁晞分开?”
“是。”孟清让不假思索。
“她对你就那么重要?!”连沐安的语气太急躁,一口烟呛在嗓子里,弯腰咳了很久,过后,她没有马上直起身体,发直目光看着手腕上的疤,低声问她,“你既然那么害怕,为什么还要找个同性?”
孟清让一笑起来寂静眼底马上泛起涟漪,像冬天的湖水洒了一层阳光,就算水底还凉,表面已经有了温度,“不是第一眼就可以的。”
“嗯,你说过,三眼。”连沐安记得,“这三眼你看到了什么?”
孟清让笑着,“我前二十几年一直在经历的和我想要,却始终没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鞠躬
2021-10-2312:00:00~2021-10-2412: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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