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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照亦不见了,夫人被北暮人带走了。”
说此话时,诡云跪在下方,完全不敢直视顾听桉,只听得那轻轻的敲案声,“咚咚咚”地便敲在了他的心上。
顾听桉闻言,清幽的桃花眸中瞬时翻涌起诡谲波涛,修长有力的手指屈起,轻轻敲着桌案,诡云此时若是抬头,能看到顾听桉从所未有的阴沉面色。他那低沉的嗓音似是迸出来的,“让暗卫往照州。通知照州州牧有北暮人入境……一切意思按先生来——先生若伤了半分毫毛,让他拿头来替。”
主子为何这般笃定是照州,还这般信任夫人一人足以转危为安?
诡云咽下了疑惑,只应和着,“是。”
随即那冷冽寒凉的嗓音便继而传来,中掺萧杀,“通知笑渊——半月之内,他若不能杀了照亦,我便杀了他。”
诡云闻言心中一痛,照亦糊涂啊!竟连连陷小殿下与夫人于险境,“属下,遵命!”
“主子毋须担忧小殿下,他们既入了大齐境内就不是那般好出去的了,属下已让各地封锁出口了,任是他们有飞天遁地之能也跑不出去。”
顾听桉此时的桃花眸末梢掀起几分潮红,看向飘雪的远方,寡淡之音染了寒凉,“看来上官淳熙已替长离做好决定了。”
“诡云,自照州前往北暮。”
诡云应道:“是!”
……
“醒了就吃吧,莫给饿死在这路上了!”
江晏栖的脚踝被拷在了连接马车的锁链上,也只有上半身能动。方清醒,她便被扔到面前的两个发硬馒头砸在额头上,一半面颊肿得极高。
扔了馒头的男人看都未看江晏栖一眼,将幕帘一放就直接离开了。
这是生面孔,看来北暮来的不止一人。
江晏栖淡淡捡起那两个馒头就咬了起来,冷硬的硌牙,她却如毫无所觉一般,只是机械地咬着。打开幕帘看向窗外环境,江晏栖平静的柳叶眸中划过思绪。
前方有一家高楼,虽是只能瞧见背面,但江晏栖猜想马车应是停在了酒肆后院,否则那些人不会将自己一人扔在外面。
那锁链她方看过了,构造非常巧妙,坚固非常,这大概也是他们能将她放心放在此地的原因。
若要打开逃跑,有三种方式。一是趁此机会寻到人驾马车直接离开,不过此种方式很容易再次被人追上;二是她自己研究这锁,将其打开,而后悄然离开;三是制造大的反响,让人注意到自己,等人解救。
但这都不是最佳方案。
因为,江晏栖不打算逃跑。
啃完一个馒头后,江晏栖便拢了拢领口,闭上了双眸,她记忆中的大齐地图悄然显现在了脑中。
大概一柱香后,一个男人掀开幕布看了一眼,嗤笑道:“嘿,这娘们除了睡就是睡,一路也不会吭个声儿。”
“如此最好,要是学不乖,倒是浪费我们的精力。“
面上带着胡茬的男人看着他们这副懈怠的模样,厉声道:“再过不远处就要到萧州了,你们都打起精神,不要关键时刻掉链子。”
此话,江晏栖听得明明白白,可她不相信这样的人会简简单单“告诉”自己行程。
抑着嗓子,江晏栖咳嗽了两声,“咳咳……我自生来有疾,需用专配之药,三日一用,否则仅连一月我亦无法撑过。”
“这娘们儿还有病?不就被打了一巴掌吗,矫情什么?而且我看不像啊,这该不会是诈我们吧?”
“你少给老子耍花样!到了北暮再治!”
江晏栖闭着眸,气若游丝道:“我知你们想拿我和阿行做威胁,我若死了,你们还能达成目的吗?再者言之,倘若大齐当真因我和阿行退兵了,但北暮国力已丧,无力护你们。我在北暮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君上会放过你们吗?”
“这……莫扎,听说此女独得大齐君上偏宠,还真不能让她有事。”
莫扎狠狠皱了皱眉,这个女人狡诈得很,“行了,说药材,我去替你买。”
江晏栖顿了一会儿,淡淡道:“二两祝余、三两沙棠、一两丹粟、杜衡、葶苎、嘉荣、荀草……”
有草焉,其状如苏而赤华,名曰葶苎,独生萧州,此药生僻,只有萧州本地才有;有草焉,其状如葵,其臭如靡芜,名曰杜衡,乃为离州特产;有草焉,其状如葌,而方茎黄华赤实,其本如藁本,名曰荀草,服之美人色,为照州汉城一带所产。
究竟是何处,便看这药材有哪一味了。
江晏栖想着,师父真像有未卜先知的力量啊……涅盘,此次留去,又究竟是涅盘还是深渊呢?
……
夜闼鬼静灯模糊,大雪漏下四鼓余。
子书尔一入房门,便瞧见灯火阑珊下的白衣少年,见其神色不愉,他立马呈上了颐王送来的书信,笑道:“恭喜少主,萧肃怎料得不过几日,少主同他的位置便反了过去。况且,因着那批粮草的原因,那武安候侯可是损失了几百精兵,算得是双喜临门了!”
“如今大齐自北寒城攻打北暮,颐王没有粮草,又损失惨重,此行定然是打算打道回府了。他因着您同无欹老先生的关系,对您很是忌惮,却又想拉拢您一起对付萧欲,倒是可笑。”
沈槐奚的眉眼此刻不复以往澄澈,剔透的琥珀眸中是毫不掩饰的阴沉。前些日北暮那边传来的消息——上官淳熙劫了江晏栖。
这才哪到哪啊……小尔还是太容易满足了。沈槐奚神色冷漠,若非他想着带阿晏回来,与世无争——东槐,囊中之物罢了。
况且他算计这般多,只为了武安候损失几百兵力?
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好戏还在后面。
他舔了舔唇瓣,眸中划过几丝喋血,淡淡吩咐道:“回绝了,小尔将族人都带回东槐吧。”
“我要去接我的阿晏了。”
看到沈槐奚此副神色,子书尔便心知肚明又有人要遭殃了。一旦涉及江晏栖之事,少主便藏不住情绪。
他垂首道:“一切皆听少主吩咐,子书尔定会将族人尽数无恙送回东槐。”
东槐虽存于北暮,却又更像是一处独立的桃花源,外人难以寻到进去之路,而曾经领兵进入东槐的,五年前便已暴毙。如今只要将族人都送回去,便是北暮战乱,也不肖怕了。
其实他的少主哪里想参与这些肮脏权术、天下之争呢——他所求唯二,一为江晏栖,二为上奚族。
若此行顺利,少主便能将江姑娘成功带回东槐了。
那自此后,便是神仙眷侣,快意人生了。
出了门,子书尔回首看了一眼窗旁的白衣,轻声道:“愿我的少主,所愿皆成。”
……
寐一谷,冬雪不消尽,残红几上枝,早来之寒风一啸此地五年余。
魏灼靠在紫檀雕镂的床榻边,看着面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依旧毫无动静的身体,没有任何不耐烦。
他将手小心翼翼的覆盖在女子的手背上,寒凉的触感晕进了他的心头,那双一向不羁的眸中漾开一抹痛苦,轻声道:“梵允……段家,已不在了,仅留下了阿逍一人。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坐视不管,对吗?”
浅蓝纱幔下的女人,面色苍白如雪,菲薄的唇瓣本该是不点而红,娇若桃李的,此刻却褪尽了铅华,浓密的睫毛也变得稀疏,就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魏灼抬眸看向榻旁挂起的丹青,上面的女子眉眼娇俏,柳眉微挑,淡沲的杏眸中像是凝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温婉又娇柔。
“你醒来……给我一个答案可以吗?”
窗外寒流终不停歇,积雪漫天,寒酥覆岩,长风一过便卷起千堆雪,化作百里寒。
而这在高达千仞的寐一谷却是四季之常景。
魏灼仅在半年前离过一次谷——只为替顾听桉谋登九五。
五年独守寐一谷,自拥无尽寒凉眠。
半年后,他将再一次离谷。只是此次,他的目的截然相反。
“咚……咚……”
未央听到那声“进”,这才裹挟着一身寒雪进入房中,她双目空洞,仿若一个无神的木偶,一字一句皆是生硬,“阁主,可以准备离谷了。”
魏灼回首再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子,她依然没有给出他答案,可他却要进行抉择了。
起身,他闭了闭眸,沉声道:“未央,你在此照顾好梵允。”
“阁主放心。”
——
ps:那些药材尽数出自山海经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