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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贺寿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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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风如酒,丽日如醉。

    袁夫人一大早起床指挥下人收拾好东西,又亲手为公爷奉上一碗冰糖燕窝。这燕窝粥要早上空腹吃才最养人,袁夫人坚持朝起侍饮,多年不辍,哪怕定国公已经腻歪死了,她也依然乐此不疲。在她看来公爷如今理事辅政攘外安内与常人无异,她的食疗药膳居功至伟。袁夫人越想信念越坚定,斗志昂扬的用了一碗每日必备的好孕汤,这才不紧不慢的更衣梳妆,理环添彩。

    书衡已被李麼麽收拾齐全,又甜甜的吃了碗蜜糖羊奶90子,如今正窝在父亲怀里等着。她身上穿着桃红宫缎暗花海棠窄袖袄,袄身锁边的图案却是一圈美羊羊,系着着翡翠撒花小绸裙,裙角却是分别一只大号的美羊羊,额上点了一点朱砂,头上用豆绿锦缎裹起两只小团子,发团上分别扣着一双琉璃串珠的美羊羊。

    书衡对镜直视颇为满意,这是她自己在异世界搞出的美羊羊套装,也是裁云坊最受欢迎的童装样式之一,而她自己毫无疑问充当了店里的活招牌和小模特。一时间引领着低龄圈潮流的书衡竟然找到了点做童星的感觉,行动间带上了前世也没有的风度。她低头看着鞋子上的萌羊图案,心想羊羊团队形象设计师果然有才华,大家都爱美羊羊。

    定国公看看娇女,粉雕玉琢,又看看爱妻,端庄华美,忍不住笑生两靥。他移步至梳妆台前,亲手拿起一支衔宝点翠金凤朝阳三挂垂珠大步摇,小心插到袁夫人发上。袁夫人正往唇上抿丹脂,见状,抚鬓笑道:“这玩意儿重的很,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戴呢,公爷倒替为妻决定了。”定国公瞧夫人被衬的愈发光彩照人,贵不可言,遂笑道:“珠压腰际,翠点云上,衣锦披绣,花拥玉簇,椒房美眷该当如此。”袁夫人笑道:“如此说来,少不得忍耐些个。”她站起身来在穿衣镜前打量一番,又看看书衡,指挥下人“把小姐的项圈拿出来。”崔妈妈乐呵呵的去了,书衡顿时苦了脸,脖子马上软了。

    崔妈妈捧出一只扁漆匣子,帕子垫着取出了一只赤金五福联缀花苞璎珞圈,黄澄澄,大腾腾,细细金丝缀金锁。袁夫人笑着往书衡脖子上一套:“这东西是你四叔公当初送的满月礼,怎么能不戴上?”书衡脖子猛的一沉,头都抬不起来了。袁夫人笑的和颜悦色,两根指头勾起书衡的下巴:“来,笑一个给我看看。”于是,差点被勒断气的书衡吃力的抬了抬嘴角,撮出一个要死不活的笑容。袁夫人拍拍她的腮帮:“是你四叔公过寿,又不是三姨奶奶娶儿媳妇,你摆出这脸子做什么。”

    三姨奶奶与袁夫人素来不合,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可这夫人也真敢说,定国公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眼神中的戏谑藏都藏不住,完全是看笑话的心态:“她家那良伟亲事定了?”“定什么呀,先看中王家的贤良淑德,后来又看中张家的标致娇俏,再后来又觉得李家的旺夫多子。她倒是想要个天上的仙女呢,那也得看看她儿子是什么德性,有没有那么高的梯子爬上去!”

    三姨奶奶的嫡子因为单目残疾姻缘难配,这不是什么秘事。不过定国公觉得自己纯洁无暇的小闺女不适合听到这些言论,伸出手来捂住书衡耳朵。袁夫人却相当不以为然,培养女儿喜恶分明的价值观非常重要!于是,她继续伸出手来揉搓书衡的脸蛋,用恶霸调戏良女的口吻,再接再厉的诱哄:“笑,笑的好,娘赏你。”定国公看着夫人摆置女儿,虽则摇头却不干涉。书衡可怜巴巴的向爹爹求救,却愕然发现爹爹笑靥可画,眼中清楚写着“再接再厉”,于是她明智的选择了放弃。

    红日高高攀上东方屋檐,黄鸟喈喈落在翠杨枝头,随着喝道,一辆璎珞宝盖彩幡车稳稳的停在了四叔公门口,袁夫人终于不再□□书衡的脸蛋,摆出见客用的标准笑容,端庄中带着点疏离,在仆鬟簇拥下,款款步进中厅。书衡被妈妈抱在怀里,紧跟进来。四叔公的府邸并不阔大,而家中又生齿繁多,因此房屋安排紧凑,放眼望去勾檐错落,门柱栉比,更像是烟火气息浓厚的富户,反而没了豪门的奢华清贵。

    两个穿水红掐牙背心石青小袄的丫鬟引着,书衡很快就见到了四叔公。这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银丝生鬓角,细褶挂眼边。着一身香黄色福寿联缀直裰锦袍,踏一双黑缎粉底靴,戴一顶四海升平寿星冠,杏子大小的碧玉帽正端端正正嵌在中央。他并不宽待一众儿媳孙媳,端端正正坐在屋中太师椅上,一定要每个人都结结实实磕上三个响头。唯有门外引路人喝道声传来的时候,那倨傲威严的面庞才露出一丝异样。

    袁夫人还不曾跪下,便被人搀住了臂弯,四叔公忙忙笑道:“不可不可,国公夫人如此客气,老朽怕要折寿。”四房如今不过是一个大少爷领着户部闲职,一个孙少爷做着童生,家业难振,平日多仰仗国公府。袁夫人也不多让,满面春风的道贺,携着书衡,欢欢喜喜行了该有的礼。

    “恭祝四叔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书衡晕晕乎乎站起来,刚说了一句祝福语便被一把搂到了怀里,又是摸头又是捏脸。末了,四叔公又从络子里拿出一只小小的金貔貅,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却是高僧开过光的,辟邪。送了这小丫头吧。”袁夫人眼神微闪,忙拦道:“四叔公一片呵护之心,小辈心领,只是莫纵坏了她。”四叔公笑道:“长者赐,不该辞。我一向觉得大妞妞和我的眼缘,快快收好。”说着亲自挂在了她的项圈上。书衡觉得脖子上的重量又加重了,身不由己的垂下了头。

    “妞妞可是又长高了些,最近吃了什么好东西?”书衡努力摆出甜甜的笑:“没有,就等着到叔公这里吃好吃的呢。”“哦?国公府里的不好吃,反而来吃我这穷家里的。”“妞妞喜欢四叔公赏赐的。”“哦?难不成经了叔公的手,就更香甜不成?”话虽如此说,四叔公却被奉承的很舒服,亲自叫人安排袁夫人母女到内室歇息,又忙忙的交待下人把今年新上的蟠桃雪梨拿给大姑娘吃,还有昨日庄下刚孝敬了一对儿野鸡,炖了汤比一般肥鸡好些,让给大姑娘先尝尝。

    “哟,这老太爷,我们平日里跪着磕头,爬着请安,也没见到什么好东西,这大姑娘一来啊,就讨了老太爷欢心。”一个穿着水红衫子秋香裙的媳妇,一边说笑一边就来捏书衡的腮帮。“也是,当年老爷子病的那样,孰料大姑娘降世之时,福星大亮,老人家咳出口血痰又活泛过来。都说是大姑娘的福运带的呢。”

    刚离了四叔公的眼皮,有些人便装不下去,酸的要泼出来。书衡直觉被她捏上一下,绝对不会好过,下意识的往后躲。袁夫人不着痕迹的挡了一挡,仪态端庄,丹唇含笑自然生威,打趣道:“二嫂子说笑了,老太爷这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样应付我们,恐怕是因着我们是外人呢!”

    那媳妇半晌不语,书衡一看却发现她面上带着僵笑,眼光已在袁夫人的身上移不开了。与她相比,袁夫人衣罗锦践文履,简直就是神妃仙子。且不必说那贡缎的彩绣衣裳,不必说那耀日生辉的金钗玉簪,也不必说那项上珍珠腕上玉镯,单是指上一只翡翠戒指,那水头那亮度,就抵的过她的全部身家。同样是嫁给了姓袁的,但境遇却天差地别,她心里可不是又惊又妒?

    袁夫人也察觉到了,不悦的轻咳了一声,迈步走在了前面。

    这二嫂子是末流翰林的女儿,在家里就挨穷,好容易嫁入了国公府的袁家四房,结果还是挨穷。谁知道这院子瞧着花木葳蕤,山石威武,但底子早已穷掉了呢?四叔公年轻的时候便是品行风流的,最爱的是倚红偎翠吟风弄月,自谓风雅无限名士气度。如今胡子一大把了,贪多嚼不烂,时常拿这些脂粉炮弹打发人。他的三个儿子也或多或少得老子遗传,屋里总有些莺莺燕燕。

    相比较之下,二房里却是最清净,才有两个姨娘一个通房,难道二少爷就比俩兄弟洁身自好些?非也,非也,其实是养不起了。四叔公三个儿子,老大好歹算有职位,靠点营生维持生计。老三帮着管家分些利钱,唯有二房日渐一日困窘下去。尽管如此,二少爷每日里也是吟诗作对,赏花纵酒,做个清高名士,不愿出门谋职。

    转过回廊,袁夫人一躬身把书衡抱起来,悄声道:“这莲二嫂子最是眼皮子浅的,听说手里还有些不干净。”书衡呀了一声:“虽说不宽裕,但也是出身书香门第,怎么有这种事?”袁夫人眼底闪过冷嘲:“她爹不过是个末品的穷酸罢了,肚子都吃不饱那还要什么脸面。听她们大房的人说,她们二房里,连添灯的灯油都要省,逼着丫鬟们熬夜做伙计,那些丫头小小年纪,却一个个都跟妈妈一样,眯缝眼。”

    袁夫人知道这些,是因为大房的榴嫂子时不时就到国公府里请安,人又会巴结奉承。袁夫人心情好了,也会让她解解闷,顺便探听一下这老四房里的消息。女人聚在一起怎能不八卦?榴嫂子为了讨袁夫人的好,小心不小心的,便会把些家丑讲出来。

    说曹操,曹操到。她们刚走不过二丈,月洞口便出现了一个绛色罗衫石榴红绫裙的妇人,身材丰腴,大圆杏似的脸蛋,一笑起来,眼角嘴角鼻梁上都起褶子,好似一匹揉皱了的压箱底料子。这人正是老四房的榴大嫂子。她一眼望见了书衡母女,就殷殷勤勤走了过来,面上带着亲热的笑。

    “夫人,给您请安了。”

    眼瞅着榴大婶子走近施礼,袁夫人含笑虚扶:“都是妯娌,客气些什么,讲多少回了,叫我七弟妹就行。”书衡在一边颇为无语。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第几次见面,这两人的开场白必然是这么一句。果然,榴大嫂子又是忙忙应声,却一如既往一口一个夫人。“夫人刚到?已见过老太爷了吗?我才看到二婶子了,跟夫人一起过来的?”

    “是啊,她还请我去屋里坐坐呢。”

    榴嫂子立刻做出了夸张的假笑,用打趣的语气说道:“夫人快别去,她呀,愈发抠门的很了。她们家里的茶,客人走了又倒回壶里,再有人来了就热一热重新端出来。”书衡顿时一阵反胃,差点呕出,袁夫人却是笑容不改,同样用玩笑的口吻道:“有这等事?果然穷家有穷法,亏她怎样想出来的。”

    书衡看着两人习以为常的八卦别人家丑,不由得摸摸鼻子,感慨贵圈这帮女人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