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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他蓦然对外高唤一声,门应声而开,只是,进来的竟不是宫人,而是端了粥归来的锦言。
她一眼便看到了殿内的情形,顿时脸色一变,放下粥便走上前来,秦非墨的手尚不肯撤离,锦言急得胡乱敲在他的手背上,可他分明视若无睹,只是双眸如寒冰一般直射着欢颜,迫得她无处遁性。
锦言顿时就急了,转过身来便看着秦非墨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对一个怀孕的女人下如此狠手,当日百般请我过来,难道为的,就是让我看到这样的局面吗?”
锦言声声质问着他,见他还不撒手,蓦然便怒了,一连说了三个“好”,紧随着道:“既然你对我救下的人如此不珍惜,那我也没必要顾及你的感受,你不要妻儿,我要总行了吧!”
她说完便再次去拉秦非墨的手,可是秦非墨依旧纹丝不动,双眸沉入寒潭,面上更是从未见过的阴沉。
而被他制约着的欢颜,只是看着他,目露悲凉,一动不动。
“秦非墨,她怀着孩子,不能受刺激!难道你当真想要一尸两命?”欢颜怒不可遏,竟直接唤出他的名字,咬牙切齿。
秦非墨似这才反应过来,冰霜般的视线沉了沉,随即一言不发的收回了手,看到欢颜获得自己,锦言二话不说便将欢颜拉了出来,直接将她按坐在榻上之后,便去搭她的脉搏。
欢颜的视线却至始至终落在秦非墨身上,直至,眼睁睁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大步走了出去。
殿门“啪”的一声被关上,欢颜有些艰难的闭上眼睛,须臾这才睁开,看向正在为她查验颈脖上勒痕而心疼不已的锦言身上,随即有些艰难的开口唤了她一声:“姐姐……”
锦言拧着眉抬起头看她一眼,欢颜随即伸出手来握住锦言的手指,声音低得如同坠地的羽毛般:“我没事,这么晚了,你就回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锦言一惊,抬起头看她,欢颜的眸间分明写了倦色,她想了想,她探过欢颜的脉搏,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而她颈脖间的红痕,还有刚刚她见过的一幕,无不提醒着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她是过来人,自然是懂。
欢颜点了点头,从药香之中拿出了一瓶药放在桌子上道:“这是化瘀的药膏,记得涂到红痕上,好得快。”
见欢颜点了点头,她这才轻叹口气,缓步带上殿门走了出去。
锦言这一走,欢颜原本坐得笔直的身子,顷刻就滑了下去,她靠在榻上,双眸看着房顶,终究是抑制不住,落下一滴泪来。
事后,欢颜这才了解到自己昏迷之后的事情。
她居然沉睡了五天!
因为她带凤印救李世陨的事情,德妃被责罚关了禁足,廷尉正被革职歇息在家,而李世陨,则被暂且关押在天牢之中,等待案情的进一步明确。
因为就在秦非墨回来的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尚书爹爹不惜冒着性命危险道出当年李梓季的冤案,引起朝堂哗然,但那些证据被一件件摆在了台面上,不得不让人信服,秦非墨震怒之下,便交由刑部彻查案件,给他一个交代。
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发展了,欢颜欣慰之余,也就别无所求,一心一意,安然的留在殿内,养起胎来。
锦言会每日都来看她,每日给她针灸,直至一月之后,她的胎位彻底稳定下来,锦言这才离开,回去了楚国。
而今,她的胎位已经稳定,再不用小心翼翼地担心轻易滑胎的危急,只要她平日稍稍留心一些,不做危险的事情,常日的日常生活根本就没有问题。
爹爹的案子,在这一月的时间里,总算是有了进展,得知当年的事,乃是昔日那明言一手策划,原因只是因为当时的爹爹不愿为想要谋逆的明言和藩王任全忠提供便利,让他们军队经过南阳,这才使得他们动了杀机,策划了一场阴谋,等着李梓季去跳,这才导致了那一场冤案。
而当时的秦非墨,因为证据确凿,当时并未经过提审,便判了李梓季死刑,诛灭九族。
为了给李家也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秦非墨没有治三番两次刺杀于他的李世陨死罪,反而将他释放,只是从今以后,再不得回京。
他们兄妹二人连见一面得机会都来不及,便已经被彻底分开,再无机会见面。
一盏青灯,一件素衣,身怀六甲的欢颜一人独坐于灯火前,缝着一件看上去虽不华贵,却随意精致的长袍,这已经是她做好的第二十件长袍了,虽然一件都未曾送出去,可她还是乐此不疲,坚持一日复一日。
小孩的衣袍和大人的衣袍分别两箱,是她这几个月来的成果,如今的她,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肚子上挺了个球,行动便诸多不便。
她越来越喜静,从不出门,具体的说,是无法出门。
自几月前秦非墨的甩手而去之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唯独她,被禁了足,从此,沁雪宫等同于冷宫,没有宫女服侍,她一切生活起居都是自己来,闲来无事,她也会练练字,不过每每练起字来,写得总是重复的四个字:唯愿心安。
——
“唯愿心安,怎么样才算心安?”
“还会想要心安吗?”
“这样才不想。”
“从今日之后,它只会是另外一个意思。”
“照着写一遍。”
“我才不要让你看笑话,不写。”
“朕从来没见过一个大家闺秀的字,可以写得那么丑,别的,朕就不计较了,但是这四个字,你必须写好。”
“如果你写好了呢,作为奖励,朕明日会带你出去玩。”
“金口玉言?”
“金口玉言。”
……
往昔一幕幕冲进脑海,欢颜看着那至今已经写得端正工整的四个字,微微一笑,另取了一支笔,放到了左手上,然后缓缓再写下那四字,落笔却是娟秀端正,落落大方。
又怎么会真的字有那么丑?
只是她真正用来写字的从来是左手,但是那日入宫,写给那张可儿的字条暴露了自己的字体,所以后来,她才摒弃了左手改成右手写字,这才歪斜不堪,字不成形,也就成了秦非墨口中的“丑”了。
不过经过了这漫长的岁月,即便是右手,她还是将那四个字写得端正漂亮,不仅如此,还像极了他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而掌心的另一侧,一张被压得平整还带着他笔迹的字条安然落在那里,赫然便是当初,他握着她手写的那四字,她一直留着,被囚禁的日子,那四个字似乎渐渐的就承载了她所有的念想。
一阵风来,伴随着电闪雷鸣,烛火明明灭灭,欢颜被晃得有些眼花,抬头四顾,这才发觉有一扇窗没有关好,她走到窗前,外面的雨声特别大,似乎是瓢泼大雨,她心里惊了下,忍不住便跑去打开大门,果然,院子中的她平日种下的菜蔬居然全被大雨冲到歪到一旁,很多都被打断了。
欢颜几乎是立刻便进屋披上了蓑衣,然后,直接便冲进了雨幕中。
这下菜蔬是她种来留着下半年数九寒天里吃的,因为她算好了到时候,肚子会越来越大,乃至生产,她那时候一定没法做重活,而这下菜蔬晒干存放起来,冬天拿出来用是特别好的,可是此刻,这场暴风雨如果将这菜蔬全部打烂,那冬天,她可就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暴风雨下,她笨拙的身子穿梭于雨水之中,一面钉木桩一面架木板,只为了让这些果蔬躲过风雨。
雷神阵阵,她却不知危险,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沁雪宫位置并不偏僻,宫门口时常会有人走过,不过平日里,因为大家知道,这里囚禁了一个人,所以,都会绕道走一步,不过今日却不一样,因为暴雨,绕道走的话便意味着要走更远的路,各人都想快速办完事回去,故而,在经过沁雪宫前,狂风暴雨之下,那挺着大肚,即使身怀六甲却因为营养*依旧纤瘦如纸的身板穿梭在暴雨之下,怎么看怎么吓人,尤其是庭院里的那颗参天古木,从他们的角度远远看去,那巨雷几次落在了那颗树上,实在叫人心惊胆战。
不过因为有守卫在,也无人刚上去劝说,只是一边看着一边惊悚然后又各自匆匆离开。
闻香便是在在这狂风暴雨中经过沁雪宫的宫人之一。
她如今随侍广陵宫,伺候秦非墨,此刻半夜路过这里,只是因了突然的狂风大作,原本已经歇下的她被紧急召回广陵宫随侍,却没看到竟见着这样一个心惊胆战的场面,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昔日侍候过欢颜,到底是有些主仆情谊,尤其她归张礼一手*,有些事情,张礼偶尔会与她说说,而随侍秦非墨左右,虽然许欢颜这三个字早已成为禁忌,但为什么会成为禁忌,他们贴身服侍皇上的人,心知肚明。
此刻,眼见了她挺着大肚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下,如此危险的劳作,闻香再顾不得许多,对着那两名侍卫好一番求情,许是因着她现下的身份,又是张礼手底下的人,而眼下院子里欢颜的确危险,他们也不想担责任,于是思虑再三,到底是放了闻香进去。
闻香一进去,便将欢颜拉至一旁高喊道:“许嫔,这些奴婢来帮你吧,你去旁边等着!”
风雨大作,声音也就模模糊糊,欢颜看到她来,狂风暴雨下竟然还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当日秦非墨赏赐沁雪宫给她的时候,那时她正得*,不论是里殿还是外面的院子,面积都很大,而这种植的面积靠闻香一个人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尤其,她并不熟练做这些事:“我们一起来吧!”
闻香劝了几次无果,只好放弃,她加快动作,生生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将所有的菜蔬都盖上,欢颜心满意足,一再向她道谢,闻香这才放心的走了。
从身上到脚下全湿了。
欢颜无奈笑了笑,自己准备了热水,好生洗了个澡,奈何许是因为太累的原因,她竟就那样靠在浴桶里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水温冰冷,她一惊,生怕伤着孩子,匆匆忙忙从桶里起来,这一动才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头晕眼花,想来,应是感染上风寒了。
她顿时顾不得其他,自己又起身去给自己熬了生姜驱寒,这才敢上榻睡觉,只是,这样一耽搁,她睡觉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到底是不舒服,欢颜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睡过去,再醒来,她便发觉自己口干舌燥,浑身时热时冷,酸软无力,太阳穴突突的痛,几乎不用多想便知道自己定然是感冒了。
顶着身体的不适,她勉强走到门口去开门,外头的雨早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高高悬起的太阳。
欢颜走到门口已经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头晕眼花不说,身子更是没有一点力气,又怕自己走路不稳摔倒伤着孩子,她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等到了院子门口,早已是到达身体极限。
“……两位……大哥……”她的嗓音沙哑极了,说话的时候,都感觉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只是本能的阖动双唇,可是,也才发出这四个字,她便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两名守卫顿时慌了神,到底是怀有龙嗣的人,他们不敢耽搁,直接便分出其中一人来,去禀报张礼。
因为禁足欢颜这件事是秦非墨亲自下令,张礼执行,所以出事的第一时间,他们通知的人自然是张礼。
彼时,秦非墨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张礼候在一旁随侍研磨。
有小太监神色慌张的进来,张礼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是外殿掌管通传事宜的公公鬼鬼祟祟缩在那里,召唤自己过去。
张礼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生怕打扰到了秦非墨,便静悄悄的研好墨,悄然走了过去。
“什么事?”他的声音明显透着不悦,那小太监知道这件事是秦非墨的禁忌,不敢大声,便附耳在张礼耳畔道出了始末,张礼闻言,脸色顿变。
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伏案批阅奏折的人,张礼想了想,吩咐道:“让闻香前来随侍左右,杂家亲自去一趟。”
那小太监闻言,如释重负。
不一会儿,闻香便顶替了张礼的事情,安然在一旁研磨,秦非墨批阅奏折期间,不经意觉出异样,一抬头见着是她,微微一顿,这才道:“张礼呢?”
闻香急忙道:“张公公突然有点急事,出去了。”
秦非墨没说什么,他本只是随口一问,可是刚伏案下去,身侧的闻香忽而就撇过头去,掩住口鼻,重重打了个喷嚏。
因为太响亮,尤其是此刻大殿内如此安静,她的喷嚏便来得太过突兀,以至于秦非墨拧眉抬头的时候,闻香吓得急忙便跪了下去:“奴婢该死,惊扰了皇上。”
秦非墨摆了摆手,指了指墨汁道:“研磨吧。”
闻香如释重负,急忙便起身,研起磨来,只是才安静下去没有片刻功夫,那喷嚏打了第一个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接连打了两三个,秦非墨终于是不耐烦抬起头来道:“受风寒了?自己去问宋医女领些药,这里找别人来伺候就好了,你退下。”
闻香捂着口鼻惊魂不已,闻言,自是不敢说什么,急忙便走了下去,找了别的宫人服侍。
刚走到门口,她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因为怕打扰到里面的人,急忙跑开。
她原本是打算如秦非墨所吩咐,找宋医女去抓药的,但是一想到欢颜高烧不退的事,到底是有些担心,便忍不住去了一趟。
却没有想到,情况比想象中更加糟糕。
孕妇高烧本来就是危险的事情,更何况欢颜是高烧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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