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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榆洲沉默,思考了片刻,他道:“那你便……留在屋里吧。”
虽是夏日,但外面蚊虫众多,没必要让他遭罪,而且,他时时刻刻跟着他,前不久还救了他一回,算是他的恩人了,他没可能放任自己的恩人在屋外。
不过……
似是想到什么,贺榆洲又补充道:“在这里留下可以,我得要求几点,第一,你不要对我下跪,我不习惯,第二,你不要自称属下,你不是我的属下,你跟我就说‘你’‘我’就好了。”
奴伊点头,应道:“是。”
“第三,不要叫我小姐,要叫也该是叫少爷。”他苦笑一声。
奴伊奇怪的看着贺榆洲:“小姐便是小姐,何来的少爷?”
贺榆洲闻言低笑,压抑的笑声让人听着并不舒服,奴伊皱紧了眉头。
贺榆洲似是觉得笑够了,停了下来,微显疲倦的道:“那便唤我小洲吧。”
奴伊一惊,呼道:“这怎可唤小姐名讳!”
小姐小姐小姐!陆卓曦也一直称他为小姐,若是及时告诉陆卓曦就好了,若是让陆卓曦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男子就好了!
可是……贺榆洲痛苦闭起了眼,生硬的道:“我不喜欢小姐这个称呼,不要叫我小姐,你若叫我小姐,就请离开。”
“……”奴伊低头,不敢再多说什么,半响,他咬了咬牙道:“那……属……我……冒犯了……小……小洲。”
贺榆洲微微扯了扯嘴角:“那你便留下吧,我去给你收拾东厢房。”
“不,不用了……小……小洲你还病着,去休息吧,属下……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男子脸上有着莫名的红晕,这是他第一次唤他人的名字,还是女儿家。
贺榆洲却没有在意,听得男子的话想了想道:“那也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贺榆洲问面前的黑衣男子,男子一愣,应道:“属……我是奴伊。”
“奴?”贺榆洲奇怪:“奴姓倒是很少见吶。”
奴伊敛眸,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伤痛。
奴姓何止是少见,几乎不存在吧,他本是没有名字的奴,代号为十一,但先前的十个同伴都已经死去,所以他的代号从十一直接变成了一,变成奴一的时候他也换了主子,现在的主子为人亲和,便给了他名,许是代号为一,主子顾及到他要听习惯这个代号,便取了谐音为伊,但这也足够让他高兴了许久。
名字曾经是他们这些人所不敢奢求的,没想到今生他还能拥有名字。
他也能在被问及名字的时候回答出属于自己独有的名字了。
所以,他对现在的主人很是感激,也尽心尽力的为他卖命,这将是他一辈子的主子,至死方休。
只不过,这次的任务有些奇怪。
这名女子是很奇特,但照顾女子不应该派一名婢女过来么?
他是暗卫……难道主子担心有人对小洲不利?
不管如何,不问不好奇是他们最基本的,既然主子下了令,他就会尽心尽力。
贺榆洲昏昏沉沉的睡了几天,期间关大娘和赵一、琮棣、钱老伯和郑启都来看过他,但是他昏沉沉的对此也没有多少印象。
昏沉中,他也很是担心,没了他起床做饭照顾家里,秦欢这么小怎么办……他刚从死去娘亲的悲痛中走出来,难道又要他为自己担心。
抱着这个担忧,他在第五天清醒了过来。
身子很是疲乏,他微微眨了眨眼,扶着床沿坐了起来,身上穿着的还是五天前的衣物,没有人动过他的身子,他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若是趁这个生病的机会,让村民意识到他的男子身该多好?
这样他无意识,也不会觉得在他人面前袒露自己是多么的困难了。
然而,多想无益。
贺榆洲将双脚放下,下了床,扶着墙壁来到了大门口,走出了院子。
院子很静,没有一个人,秦欢都不见踪影,贺榆洲皱眉,恰这时被虚掩着的大门被推开。
传来小孩和一道男子的声音。
“哥哥,你刚刚好厉害啊!”
“……没有。”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腼腆。
“就是很厉害,比郑启叔叔厉害多了!”秦欢的声音带着欢快,这是贺榆洲不曾听到过的语调,小孩在他的面前一直很乖巧,说话小声的懂事的,做事轻手轻脚的,生怕惹了他的不愉快一样。
贺榆洲不认为自己很严肃,最多就是不会交流了一些,小孩愿意留在这里,愿意在他娘亲出事的时候来找他粘在他身边就证明他也是喜欢这里喜欢着他的,但是,贺榆洲不明白,为什么小孩在他面前似是不能放开一样。
现在在男子面前却可以,贺榆洲望着男子带着秦欢进门,手里提着……山鸡与野兔甚至还有一只鹿。
他们是去打猎了,这个男子……是了,这个男子叫奴伊。
“奴伊。”贺榆洲唤了一声。
男子回头,正面对这贺榆洲,他忙放下手中的猎物,上了前,膝盖微微弯曲似是想要下跪,随即像想到什么似的,又硬生生的站直了身子道:“小……小洲,你醒了。”
贺榆洲朝他友好笑了笑道:“恩,辛苦你了。”
说着,他看向刚刚便一直望着他的秦欢道:“秦欢也辛苦你照顾了。”
“不。”奴伊摇头:“他很乖,一点都不辛苦。”
比起他曾经的任务,这个任务轻松多了。
贺榆洲笑了笑,蹲下了身子,看着秦欢:“小欢,来,过来,让我看看。”
秦欢慢慢凑近了贺榆洲,贺榆洲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一副委屈的样子,谁欺负小欢了吗?”
秦欢红了眼眶:“是姐姐。”
贺榆洲一愣,秦欢说道:“说好了,不舒服就要回家睡觉觉的,为什么姐姐没有回来,所以后面回来就病倒了。”
童声童稚的声音透露着呵责,贺榆洲心中一暖道:“让小欢担忧了。”
秦欢抿唇,小手的拉了拉贺榆洲的袖子:“姐姐,你会不会像娘亲一样……病了躺在床上了就……就……起不来了?”
贺榆洲一愕,望着小孩开始掉泪珠子的眼睛,俯身抱了抱他,安慰道:“不会的,我不会有事,我还要养大小欢呢。”
“养大?”秦欢懵懂的看着贺榆洲,贺榆洲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对,就是养大,小欢愿不愿意让我养大你,跟我一起生活,一起到你能独立的那一天。”
小孩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不过一起生活他倒是听懂了,他猛的点了点头,应道:“小欢愿意。”
贺榆洲轻轻笑了笑,心情好了许多。
“小洲……你身子刚好一起,就先回屋休息吧,我去给你煮粥。”
贺榆洲起身,好奇的看了看奴伊,奴伊并不像会煮粥的样子,虽然如此想着,但他并没问出口,只是点了点头,应道:“好。”
“小欢呢,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屋?”
秦怀皱着小脸思考了一下摇头:“我和伊哥哥一起,去厨房帮忙。”
“呵……”贺榆洲笑了笑,应道:“好,那你们去吧。”
看来,这秦欢很喜欢奴伊。
睡了几天再睡是不行的,贺榆洲回屋里坐了一会,给自己泡了杯茶,左右无事,便想去厨房看看那两人。
刚走近厨房,便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了欢笑声,是秦欢一个人的。
“呵呵……哥哥,你好蠢啊,煮粥不是这样煮的,我会,我来吧。”
“……恩。”贺榆洲听到了奴伊轻轻的应了一声。
贺榆洲家的厨房不算大,光线却很好,门开的很大,从外面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情况,所以贺榆洲看见奴伊抱着秦欢,将他举高,让秦欢能碰到灶台,能伸手煮粥。
小孩矮矮瘦瘦的,这样悬挂着动作,似是不太舒服憋的小脸通红,但表情却异常认真,他的身后是奴伊,奴伊面无表情,眉头微皱,显得很是严肃。
面对一锅粥,两人这般模样,却是让贺榆洲失笑出了声。
或许是两人全神贯注,又或许是厨房烧柴锅铲的声音太大,所以并没有听到贺榆洲的笑声,贺榆洲也没打扰,在院子里坐了下来,通过院子看着厨房里的两人,偶尔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讲。
“哥哥,好像糊了!”
“不对,表面还没有熟。”
“可是我给娘亲煮的时候,如果出现黄色的就是焦了,娘亲说的。”
“……”
贺榆洲看着奴伊黑了面色,将小孩放下,快速的翻动着锅里的粥。
粥底部微微焦黄,但还没出糊的味道,奴伊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使劲搅拌,希望表面的快熟,这样就可以起锅了。
“哥哥,你说我们煮糊了,姐姐会不会生气?”
此时,奴伊已经看见了院中的贺榆洲,他望了望他,贺榆洲对他摇了摇头,奴伊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不会。”
“可是娘亲说浪费粮食会被人讨厌的,我不想被姐姐讨厌……”
“……他不会讨厌你的。”奴伊又望了望贺榆洲,答道。
“恩。”小孩突然将头垂的低低,情绪很是低落:“姐姐是很好说话,从没有看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但是……万一他生气了,万一一生气起来……不要我了怎么办?”
奴伊一愣,贺榆洲也一愣。
秦欢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颤抖的带了丝哭腔:“娘亲生病的时候,哪里都打不到水……只有姐姐这里可以给我打水,那时候我就觉得姐姐真好,娘亲出事了,也是姐姐陪我的,姐姐是好人,娘不在了,我不知道去哪里,我很想在姐姐这里,姐姐好看又好人。”
“所以,我才想多帮帮姐姐,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到,连粥都没煮好,明明在娘亲那的时候可以煮好的,野果也是,姐姐都不吃,我从山上摘来特意给姐姐的。”
贺榆洲一愣,脑子里晃过几个画面,那时候小孩刚刚失去了娘亲恢复精神,整天往外跑,贺榆洲和齐琰都以为他出去玩耍,每次回来都脏兮兮的,贺榆洲还为此担忧过他,他那些天确实每天回来都带了一些酸涩的野果回来,可是那时候家里并不缺吃的,贺榆洲就放在了一边,很少去吃……
没想到是小孩特意为他摘来的,他辜负了小孩的一番心意。
小孩的声音越加的颤抖,哭腔越来越浓:“村中的人都说,我是祸害星,出生的时候害死了爹,后面又死了娘,现在在了姐姐家里,才几天就让姐姐病倒了……”
“哥哥,我真的是祸害星吗?”
童稚的声音说着童稚的语言,让贺榆洲心中一颤,他猛的站了起来,心疼的道:“不是。”
小孩一愣,回头看见是贺榆洲,畏缩的后退了一步,眼圈红的跟个兔子似的。
贺榆洲走近了他,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贺榆洲,软软的唤:“姐姐……”
“姐姐……”小孩小声的哭了起来。
贺榆洲一愣,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哭道:“姐姐……是不是就快不要我了。”
贺榆洲一愣,应道:“怎么会不要你。”
“可是他们说……他们说若是让姐姐知道我是祸害星,就会被抛下,我不想被抛下,可是也不想姐姐生病,抛下了我,姐姐就不会生病了……哇呜……”
小孩语无伦次的说着,放声大哭,贺榆洲楞然,也大概了解了小孩的意思。
死了娘亲的小孩本就敏感非常,又被他忽视了一阵子,心里不安至极,被他人的风言风语一影响,就真以为自己是祸害星了,害怕被他知道,害怕被他抛下,所以才会对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才会去山上摘野果想要讨好自己,只是五岁腼腆小孩的讨好他没有看出来,忽视他的一番好意。
他的生病又让小孩怀疑是自己的问题,心里觉得也许没了自己他就不会生病了,所以一直以来在不安在难过,在纠结……不想被抛下也不想他生病,所以见到他才会这么僵硬。
贺榆洲怜爱的看着他,摸着他的头,充满了歉意的道:“小欢,是我忽视你了,对不起,今后不会了,我敢肯定的说,咱们的小欢绝对不是祸害星!”
“嗝。”小孩打了个泪嗝,泪眼汪汪的看着贺榆洲问:“真的吗?”
贺榆洲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伊哥哥。”
贺榆洲将小孩扳了过去,让小孩面对着奴伊,自己也抬头看向了奴伊。
奴伊一愣,被一大一小注视着,燥红了脸,他目光漂移结巴的道:“是啊……不是……是祸害星。”
贺榆洲朝小孩笑了笑道:“对吧,你看我和伊哥哥是不会骗人的,小欢真的不是祸害星,我会生病是因为身体不好,今后我答应小欢,不会让自己病倒,好不好?”
“真的不会再生病了吗?”小孩不确定的问。
贺榆洲肯定的点头,小孩带着满脸的泪痕童真的笑:“那我们拉钩钩。”
说着,伸出了小手的小手指。
贺榆洲敛眸,微笑:“好,拉钩钩。”
小孩,毕竟只是五岁的小孩,哭了一阵子,累了,就睡了。
粥是彻底糊了,奴伊面色又泛起了红晕:“对不起,我失职了。”
“恩?“贺榆洲疑惑的望着他。
奴伊低头道:“粥没煮好,请小洲责罚。”
这话说的别扭,贺榆洲也听得别扭,他曾经不许男子叫他小姐,必须唤他小洲,他曾经不许他对他行礼,也不许他自称属下,如今这些他都做到了,可是观念却依旧拿他当了主子,而把自己当成了下属。
他看着在他面前低头垮肩的奴伊,叹气:“我曾说你不是我的属下,你还记得吗?”
奴伊一愣,应道:“记得。”
“那就是许了你与我平等的身份,所以你无须对我这般恭敬。”
“你和我一样,都是寻常百姓,没有等级之分,不要把我看成你的主子。”
奴伊一愣,愕然的看着贺榆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他是寻常百姓,奴伊心中泛着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贺榆洲走近了厨房,厨房一片狼藉。
奴伊又红了脸,只是肤色偏黑,看不太出来,贺榆洲苦笑,不由抱怨:“我生病的这几天,你们吃什么的?”
这样的厨艺……
“烤……烤肉。”
贺榆洲意外的挑眉,奴伊答道:“我会做烤肉。”
“但是,小洲刚醒来,你适合吃。”他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提出要煮粥的行为。
贺榆洲挑了挑眉,心中暖了暖,看了看家中的食材道:“我确实还不能吃太油腻的,那今晚就陪我喝点粥吧。”
说着,他拿起一只杀好的野山鸡,将骨头剔去,将肉切成了丝,锅头清理掉糊了的粥,重新下米,大火煮开水,将洗好的米放进水中一起煲,煲到水沸腾转中火慢慢熬,熬得差不多了将鸡肉丝放下去,再放了些盐。
不久,屋子内疚飘起了粥香,许是饿了,又许是闻香气馋了,秦欢醒了,从床上爬起来在厨房外眼不眨的看着贺榆洲。
贺榆洲心一软,勺了一大碗给他,原以为五岁的孩子吃这个应该会多了,没想到他一喝喝了两碗。
奴伊也吃了许多,一锅粥吃完见底,他还意犹未尽。
贺榆洲笑道:“看来,下次我要多煮点了。”
奴伊红了红脸,结巴的解释道:“许是这几日都吃烤肉腻烦了才会觉得粥这般好喝,才……多喝了一些。”
说着,他低下了头。
贺榆洲望着他摇头,这男子不说话就单单站着很有震慑力,但是一开口就显得腼腆了。
好在,他不是古板之人,在跟他说了都是寻常百姓之后,倒真像放松了一般,与他平常相处。
若是再如刚开始那般,贺榆洲想,那相处得多别扭。
吃完饭,奴伊争着洗碗,贺榆洲就随他忙乎,自己洗了下身子,换了件衣服,天色已经晚了。
秦欢已经去睡了,贺榆洲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
前几天,这里还坐着齐琰和陆卓曦,每晚都需要他泡上茶,借着月光对弈,这一下子,就走了两。
齐琰身份不明,去向不明,但为人狡诈,无须他担忧,虽然知道无须他担忧,心里却还是有些记挂。
陆卓曦,想到陆卓曦,贺榆洲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人现在还对他避而不见,本人已经去了京城,这要他如何是好?追到京城吗?
京城那般大,又该去哪里寻他?
安叔和陆家的人对此事都有些奇怪,似是故意误导陆卓曦要为官的目的一样……
贺榆洲叹气。
“小洲在想什么?”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贺榆洲看了过去,是奴伊,奴伊微微红了红脸:“对不起,我多事了,只是听见你再三叹气,有些好奇,我不该问的……”
“不。”贺榆洲摇头:“这没什么,你好奇自然就会想问,只是我不知从何说起。”
贺榆洲望着月亮,月光淡淡,撒在庭院,让地上映出了几道树影,斑斑驳驳的,霎是清幽。
他深呼吸了口气道:“奴伊,若是你欺骗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因为你的欺骗要去做他曾经没有想过的事,你会告诉这个人真相吗?”
奴伊闻言沉默,半响,他摇了摇头道:“奴伊没有欺骗过人,所以并不知道。”
“从没有欺骗过人?”贺榆洲愕然的看向奴伊,奴伊微微点了点头:“做下属的,欺瞒主子是罪,奴伊不会犯。”
贺榆洲轻笑:“那你真是通透。”
“我该告诉他真相的。”贺榆洲自顾自的道:“但是,他并不见我,也已经离开了这处地方。”
“小洲……说的是陆府的少爷?”奴伊问道。
贺榆洲讶然的看着他,奴伊解释道:“我那天就是从陆府把你带回来的,你昏迷这几天那名安叔也来看过你,那几日也听闻一些事情,所以知晓陆少爷。”
贺榆洲了然,随即又有些惊讶:“安叔曾来过?”
奴伊道:“来过,他让我告诉小洲,陆少爷无碍的,有夫人在,望你看开一些,待陆少爷功成名就之日,小洲你就能看见他了。”
“……”贺榆洲沉默,不明白安叔什么意思,不明白陆府什么意思。
“小洲……很是疑惑?”奴伊问道。
贺榆洲撇头:“我不明白,陆少爷曾和我说过,他此生从未想过去当官,而且他身子不佳,当官并不是好的选择。”
奴伊沉默,低头道:“我来这里几天,听说了很多陆府的事。”
“恩?”
“我倒认为,小洲确实不用担忧。”
“?”贺榆洲疑惑的看向他。
奴伊道:“陆府曾是书香门第,总要一个让光宗耀祖,陆卓曦是最好的人选。”
贺榆洲一愣,奴伊道:“陆卓曦虽从未想过入仕,但不代表他家里的人没有想过,我这么说,小洲明白吗?”
“你是说,陆府的人希望陆少爷入仕为官,好光宗耀祖?”
说着,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但是他身子骨那么差劲,陆府的人除非是要他过劳而死否则不可能同意他……”
“小洲担忧了,陆少爷自能从八岁得病之日起支撑到了现在,也许他的身子骨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差,而且,陆府如今也算是有些家底,京城名医无数,指不定哪个就医好了陆少爷呢,奴伊认为,陆少爷去京城倒是好的选择,他能看的更多望得更远,他的身体也有了更多被治愈的可能,再者,他的才华也不会被淹没了。”
“……”贺榆洲总觉得现在和他说话的,不是害羞腼腆的奴伊,而是……风度翩翩潇洒自如的齐琰。
那口吻太像了。
他狐疑的看着奴伊,被如此望着,奴伊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红了红双颊,有些结巴的问:“我……怎么了么?”
“不……”贺榆洲摇了摇头,撇开了目光,害羞腼腆的怎会是齐琰,齐琰脸皮厚如墙,还真从未见他红过脸,他是疯了才会觉得这奴伊像齐琰。
失笑着,他将手中的茶饮尽道:“夜深了,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恩。”奴伊微微点了点头道:“对了,小洲,那房里的几件衣服我收衣柜了,大概是陆少爷的吧?”
他家主子应该不会穿那么小的衣服,而贺榆洲的身形又没有东厢房的大,想来想去就只能是陆少爷的了。
贺榆洲一愣,有些晃神的敛了敛眸:“便由它留在柜子里把。”
那日,陆卓曦走的匆促,什么都不曾带走,包括那轮椅,如今还留在东厢房旁边的耳房里。
他竟是连这椅子都不要了。
自己却平白无故的受了他这么多照顾。
明日将所欠的银两和那几箱东西还回去吧。
第二天,贺榆洲就真将建房子所用了陆卓曦的五十两银两和那搬新家时从送来的礼品归还了回去。
赵一载他去镇上的时候,还觉得他此行不妥,但贺榆洲下定了决心。
如果他真接受了这帮助,就如同陆卓曦所说,给了他希望。
即使他不相信他是男子,也该让他不该再对他抱有期待,毕竟他们是兄弟,等下一次见面,如果他还愿意来见他,他会将事情全部告诉他……
只盼他此行京城,平安无阻。
令人意外的,这次安叔没有拒绝,而是笑眯眯的收了回去。
贺榆洲也懒得管他什么心思,管陆府什么心思,归还了东西就回了村。
除了房子,田地,他此时真是一无所有了。
田地,此时干旱,种不出好东西,却不得不下种,原先那地里被秦寡妇种满了土豆,土豆是耐旱的作物,秦寡妇没有选错,只能说老天不开眼,使得田里太过干旱,种下的土豆有一大半已经坏死了,贺榆洲和奴伊一起将那田地原先坏死的作物清除了,又补了一些下去,如此过了四五天才算忙完。
忙完田地的事情,贺榆洲就想弄点东西补给家里的开支。
如今,他不再是一个人,要负责养秦欢,再也不能像过去那般得过且过了,他要好好计划今后的生活。
至于齐琰所说的面对,如他所言,他是在逃避,但那又如何?
逃都逃了,现在还能如何?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家里除了他还有了秦欢,他多了牵挂,更不能随心所欲了。
秦欢如今还小是没什么,等大了要送他去学堂,给他买笔墨纸砚还有书,这些在这个时代都是极贵的,所以首要的,他必须有金钱来源。
茶馆……当初的念头又浮上了心头。
贺榆洲回家看了看自己的银两,只剩十八两了,,要建茶馆有些勉强。
但是,他眼闪了闪,想起了一种房屋——竹屋。
当初他建房子的时候,地处偏僻,这一块地不独卖,所以连着竹林一起算了他的,这下,这些竹子刚好给他派上用场。
竹屋建起了,有它独特的风味和独特的雅致,更适合做茶馆。
最重要的,他可以省下建材钱。
只要请人来建就行了。
建竹屋也比建土房要简单一些,用时也会少。
他将这个事和家里的人说了,包括小小的秦欢,秦欢懵懂的听着,只觉得竹屋是个很新奇的词,对它充满了好奇。
奴伊倒是一副万事听从贺榆洲吩咐的模样,贺榆洲见状,一拍扳,就打算建竹屋。
竹屋的地也选好了,就在田地的旁边,这田地也是贺榆洲的,所以他用来做什么也可以,他这田靠村子外围,接近车道的地方,在这里建木屋最是合适。
第二天,贺榆洲揣着银两就打算去找赵一叔,找原先那帮人来帮忙建竹屋。
本没有意见的奴伊阻拦了他。
“小洲,现在干旱,难民众多,朝廷鼓吹百姓用难民帮工,银钱可以给少一些不说,还可以顺势帮助一些难民,我看小洲不如让我去县里官府领几名难民帮工回来吧?”
贺榆洲一愣,狐疑的看着他:“|这消息我怎么没听说?”
而且,这人昨天不还没有意见的吗?
“……”奴伊眨了眨眼,目光有些闪躲的应道:“我也是今日才听说的,现在难民涌入各大县城,乞丐徒增,前几日上头才下令,让官府将难民收留,四肢健全的留一边做帮工,有人需要就去官府登记领用,得到的钱难民可以自己收着,那些身体不太好的就看他们自己的意愿卖出为奴为婢或者留在官府内打杂,送往各大富豪家中为仆,也算一定程度上阻止了难民四处流窜和作恶了。”
贺榆洲闻言有些惊讶:“这朝廷能人辈出,这方法也亏的他们想的出来。”
奴伊笑了笑,神色有着隐隐的骄傲。
贺榆洲想了想,将钱袋交给了奴伊道:“那就拜托你了。”
奴伊接过银两,点了点头,朝一边走去。
奴伊带回了三个男子,都很壮硕,但是穿的很破旧,贺榆洲跟他们说了要建什么样的屋子的时候,他们就各自拿着工具去砍竹子了。
银钱只要五十文一天,比之前要便宜了一半,他们只有一个要求,在做事的这几天要吃饱,有地方睡。
贺榆洲腾出了东厢房,给他们三人睡,因为东厢房只有一张床,贺榆洲就打了两个地铺给他们,奴伊就跟着秦欢睡到了主屋,曾经齐琰住的房间。
在让他们搬进去前,贺榆洲去将齐琰的东西收了起来,用一个箱子装好放在了衣柜里,他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呢。
贺榆洲想。
三个壮汉的饭量是很大的,每天贺榆洲给他们煮的东西他们几乎都能吃完,能吃同时也能干,砍竹子花了两天就完成了,第三天他们就去了贺榆洲所指的地方,开始挖土。
贺榆洲想要建的这个竹屋并不大,所以,奴伊并没有带多少人回来。
这个竹屋先是用竹子打在地上支撑出来,离地面有一小段距离,用一个阶梯连接着离了地面的竹屋。
开始是个长长的竹廊,竹廊的一边放上竹椅和竹制的桌子,依着竹栏看着田园风景喝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竹廊绕了这个竹屋一圈,每一边都放置了一桌两椅,这些地方基本是给冬日里来喝茶的客人晒太阳看风景的,竹屋里面开了两扇大窗,光线从外面照进去,采光很好,里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放了桌子,靠近门口的地方放的是柜台,平时贺榆洲就做这里泡茶卖茶。
柜台后面还预备了一间小屋子,给贺榆洲准备一些材料,或者弄一些其他的。
竹屋的建成,就花了六天时间,贺榆洲多给了他们一天钱,让他们帮多造一些桌椅。
这次工钱减半,建材又不用花钱,贺榆洲省了很多的钱,手头甚至还有钱去买一些材料。
茶馆虽然是茶馆,但是还是要卖一些其他的。
这一次他建竹屋开茶馆,除了住在他家的人,并没有跟赵一叔关大娘他们说,所以此时看见竹屋,都有些愕然,贺榆洲却没打算解释,还有两天,竹屋就要开张了,到时候他会请关大娘和赵一叔他们过来庆祝。
感谢他们一直对他的照顾。
这一次他要靠自己一个人将茶馆经营好,绝对不能再麻烦赵一和关大娘他们了。
秦欢还等着他养,他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在茶馆开张之前,贺榆洲和奴伊带着小秦欢叫上郑启,上了一趟山。
贺榆洲的目的是找柠檬,就是这个世界的益母果,他想将果茶也列为茶馆的一大特色。
而且,果茶有很多,不仅仅是柠檬红茶。
他要在这两天研究出适合的菜单,上面包含茶和点心。
这一次和奴伊他们上山,贺榆洲也终于知道秦欢那么喜欢奴伊的原因了。
因为秦欢还小,上山一路都是由奴伊抱着的,有时候抱着,有时候将让秦欢坐到他的肩膀上抓着他的头发。
秦欢似乎很喜欢这样,在奴伊的怀里咯咯直笑,而且,奴伊确实如秦欢所说很厉害,他打猎不用弓箭,就手中的长剑,剑花一挑,就能将猎物刺中,不仅仅是秦欢,就是郑启看奴伊的表情都不一样。
许是那打猎的手法征服了这一大一小,贺榆洲失笑。
中午,呆在林中,也终于让贺榆洲尝到了奴伊的手艺,味道出奇的好,他讶然的看着奴伊,奴伊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道:“其实我只会烤肉。”
很多任务需要在野外过夜,又不方便带干粮,所以他们才练就了烤肉这本事。
贺榆洲尝着这烤肉,看着奴伊和郑猎户眼睛亮了亮。
这郑猎户的烤肉也是一绝,比起奴伊的完全不逊色,如果这两个人能够烤肉在茶馆卖……指不定能卖一个好价钱。
想到就做,贺榆洲借这个机会,把自己的设想说了,奴伊连连答应,没有一丝犹豫,郑启听闻却微微摇了摇头,他要打猎养家,这卖烤肉的事也不知道能不能赚钱,他不能冒险。
贺榆洲也没有强求,只是说道:“若你哪天想卖烤肉了,可以来我那,我无条件的收你的烤肉。”
郑启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