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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日的餐饮,并不是那么简单,蛇肉,却炜在鳝鱼的浓汤之中,鳝鱼,也是有孕之人断断不能用的东西,那桃仁也是极为阴毒的东西,芭蕉也是至寒之物,用其叶片蒸出的糕点,那寒气便会进入,同食用芭蕉一般,那杯花茶,便是正正经经的红花炮制,虽比不得红花汤药,却也足有堕胎的分量,这一点一点加起来,栀浅这一餐,是要为我送行的意思吧。
知道真相的我也只好置之一笑,好在,我福大命大,没有随她心愿一尸两命,而是迎来我早产却平安的虹儿。
这些日子,虹儿渐渐的长开,也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乌黑的眼睛,总是转啊转啊,二嫂过来看我的时候便说,这个孩子像极了我小时候,一样的顽皮淘气,便是在襁褓里,也不肯安分。
孩子还小,又能看出什么来呢?她们这样说,也不过是叫我欢喜,可是虹儿的身子壮实的很,完全不像是早产的孩子,甚至比足月的孩子,还要壮实的多,“这孩子可是比我家老大刚生下来还壮实多,瞧这劲头,以后习武打拳,一定是天生神力。”
“二嫂一天就想着习武打拳,我倒觉着,什么也不会,一无是处的,挺好。”我乐呵呵的傻笑,“什么也不会,就没人打他的主意。”
“那可是万万不可。”阿泰刚刚议事会来,还是一身铠甲戎装,忙着跑进来插话,“虹儿日后是要继承我的大业的,哪里就能一无是处?天命凤女的孩子,必定是
天之骄子,不能差了。”
“王爷这话很对。”二嫂笑着附和,“以后一定要好好习武的。”
我对二嫂这样的回答很是无奈,从前看不见的时候,以为二嫂这样的女子,该是五大三粗的,极为剽悍的母老虎,谁知见了尊容,才晓得,面容清秀身子窈窕,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可是这神采,这气势,怎么看着都不像,除了这声如洪钟的洪厚,哪有一点习武之人的样子。
果然人不可貌相。
婆婆是一位极丑极丑的老妇,我曾经触碰到她树皮一样粗糙蜿蜒的手臂,而今我才知晓,她的半边容颜,皆是这样的丑陋可怖,那些伤痕,皆是火烧的疤痕,让我想起,东宫的那场大火,叫傛哥哥,姑姑,室宜离我远去的那场大火,让我真切的感受他们的疼痛,他们的无奈,以及残忍不堪的死状。
而紫燕,是乖巧懂事的姑娘,同巴蜀人家的娇小女儿并没有丝毫分别,也许因为这一次撞到我的过失,她如今在我面前,总是怯弱而游离,无妨,小孩子,慢慢的,总会好的。
我的孩子平安诞下,便是王府里唯一的小世子,该来的,总是要来,我因为在月子里可以避开许多人的叨扰,可是唯有她,我不能避开。
那日我正抱着虹儿在怀中逗弄,孩子一直望着我笑,笑意正憨的时候,紫燕前来通禀,“姨娘过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该见的总要见,正好,我也有许多话要问她。
“叫姨娘进来吧。”我笑着挥手,“你们也都下去,我们说说话。”
紫燕领命领着乳母众人下去,我笑着看栀浅提裙进来,从前千丝长发垂于脑后,玉铃铛簪在发间,清纯可人,不施粉黛,而今高高挽起的凤髻,发间埋着珠玉金钗,浅紫绣线长袍还有身下的罗裙,都让我觉得,她老了这样许多。
算起来,我们也仅仅有一年多未见,算起来,她也才满十七岁。
十七岁的女孩子,怎么会叫人觉得这样老迈呢?
“姐姐当真好福气,虹儿很乖巧呢。”她趴在榻前望了几眼,看的出,她对虹儿,真心喜欢的很。
“有这样的福气,也该谢谢妹妹苦心安排,否则,也不会这么快见到这个孩子。”我笑的坦然,却看到她的脸色一僵,抬头望我,连指节都颤抖,浅浅,果然还是小孩子,藏不住一点心思。
“你都知道了?”颤抖的音色,她问我。
“你做的那样明显,我怎会不知?”我直直盯着她,“栀浅,这个孩子还活着,我还活着,怕是你没能料到吧?”
“预料?”她冷笑着落在座上,“姐姐,这些日子的哪件事情,是能在我预料之中的?”
“那或者说,重阳日,哪些事情是不在你预谋之中的?”我笑着再问。
“若说没能预料,唯一不能预料的那个扑出来的丫头,你当真以为我仅仅叫你胎动难耐就够了?怎么可能?那顶轿子,是要在我的护送下,轿夫失足落水才对,那时候,才是真真正正的救无可救,可是为什么她要扑过来,为什么要在那里边撞倒你,废了我全盘计划,而今,既然你有福气生下来,最好,也有福气养的大。”浅浅笑着挂着虹儿的小脸,“姐姐你看看,肉嘟嘟的,万一死了,可怎么好?”
“栀浅,若你敢动这个孩子分毫,我一定要你死。”
这是我对她说过的最狠最残忍的言语,也便是这句话,叫浅浅跟我之间,护过,爱过,恨过,而最后,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日一别,我再没有同她这样的见过。
她笑的狂妄,笑出了眼泪,笑傻了自己,落在虹儿额上的那个吻,伴着滴滴泪珠。
我只作不见,看着她,近乎疯狂的离去。
可笑的自尊,叫她不能告诉我,她最后,还是不忍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所以她绕开了那段水路,那夜我惨叫连连,而她也在佛前叩拜整整*,这个孩子,她是多么的想要真的像一个姨娘一般的,去疼爱。
只是她没有说,而我,也再不能知道。
后来,她是侧妃,是贵妃,而再不是我认识的浅浅,再不是曾经陪我佛寺孤灯冷盏的姑娘,也不再是马蹄前救下我的那个姑娘,她的欢笑声,金铃声,真的离我远去,再不复存在。
我和虹儿,在府中安然等到虹儿足月,满月酒办在钟府,也算是为这个孤寂的老宅,挥去一点阴霾。
大嫂做东,二嫂三哥陪坐,我抱着虹儿同阿泰坐在大嫂身边,三嫂身子笨重,不便下楼,因为我的前车之鉴,哥哥更是怕有一点闪失,几杯水酒下肚,便要去陪着,大嫂难得的面色红润,几个小辈在另一桌陪着,虹儿实在叫人喜欢,几个人手里众星捧月似的搂着,笑闹声一直到夜深,才算作罢。
酒席毕,阿泰陪我往园中来,“今夜,我便不回去了吧。”
“为何?”我搂着虹儿一时高兴,忘记其中关窍,他是我儿子的父亲,是我的丈夫,为何不能同我同*而寝?缓过神来,却放开他扶着手,“军中事务繁忙,你自然是表率,哪有温柔乡里便沦落的道理?”
“钟灵,你知道的......”他自身后搂住我的身子,“难道此刻,你还要据我于千里之外?”
“阿泰,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要同你有什么海誓山盟夫妻之约,你我之间,如今这样便已经很好,越过这鸿沟,只会叫我无颜见你。”轻轻扒开他的手,“王爷劳累一天,就送到这里吧。”
月色黯淡,一如他此刻的脸色,而那树影婆娑间,他终究还是笑了,“钟灵,你还是一点没变,认准了的,便绝不更改。”
是吗?我竟然忘记了,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我曾经认准很多事情,现实还不是生生给叫我清醒,叫我改变?
轻笑一声,我躬身拜别,抱着虹儿,穿过园门,往自己的屋子里来,镜前换衣盥洗,总觉得,今日忘了些什么事情,直到我在榻上翻来覆去,也还是不能想起,是有什么人,什么事,叫我忘却。
清晨,虹儿的啼哭声如旧将我唤醒,他日日清晨必须在我的怀中,否则便绝不安稳,也就是我抱着他在院中踱步的时候,才惊觉,偏房的他,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轻叩屋门。良久没有回应,只是一抬手屋门便滑开,飞落的尘土叫我不能睁眼,是有多久无人居住?那么他呢?是去了哪里?
“小姐,这里住着的公子半月前就离开了,因为是王府的人,所以无人敢拦。”府里的丫头娟儿回话,这些日子,是她一直照看我的园子。
“那他可留下什么书信?”
“并没有,说小姐回来便会懂得。”娟儿答的真挚,我听的却甚是不解,既然他说我会懂得,那么这间屋子里,是该有什么信物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