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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感觉那银针的动作,我的脑后,便有一阵酥麻,很快的变作一阵不能抵抗的疼痛,而在这方窄窄的后台,躲藏于此的我即使怎样疼痛,也不敢呼喊出声,只能默默忍着,咬牙坚持。
这样的疼痛,怎比得上我*城楼时的心痛如绞!
有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仿佛当年金宇霖的随侍便说着这样的话,可是我选择了不问,他既然能叫这样的新罗郎中医我,必然,身份不会简单。
这里的那个人,是丝毫没有家世背景前程往事的呢?
“姑娘,郎中说,因为是脑中的疾患,所以要用银针刺激你脑中的穴位,叫它慢慢复苏,恢复功效,是会有些疼痛的,还望忍耐,而姑娘日后,也要日日服用郎中开好的明目的方子,确保恢复完全。”知道我听不懂,他在一旁解释给我听。
“疼痛我还是可以忍耐的,只是汤药在蘅芜苑里,一旦服用,王爷势必要疑心吧。”我忍住疼痛道。
“无妨,小生日日在这里煎好,等姑娘施针之后,便服下,不叫人察觉。”他笑道,“只要姑娘的眼睛尽快的好起来,小生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是值得的。”
“微不足道?所有人都不愿见我,而你却在四处求医费心医治我,而且还要日日为我煎药,这样雪中送炭的恩情,钟灵日后,不知该怎样报答。”我苦笑道,“公子这样费心,不会仅仅是自己的乐趣吧?”
“从前,我也有过一场大病,而那时候,有一个人,一直陪在我身边,是他叫我知道爱情的真谛,而如今我这样对你,也许,只是在回报他吧。”他淡淡道,“这是我们的缘分,你会知道的。”
“是因为有人对你雪中送炭,所以今ri你把这份所受的恩情回报给我吗?”我笑起来,“公子是有心人。”
略一沉吟,他也笑起来,“你这样理解,也不无不可。”
“不过,你对我的身份,一点也没有疑惑吗?”他问。
“疑虑?为什么要有?你的身份就是你,我的身份就是我!除去家世,过往,你我这样的关系就很好,唯一不同的,是你知道我几只鼻子几只眼睛,而我到现在也看不清你罢了。”我依旧笑答,“不过方才郎中的语言,我从前,听另一个朋友讲过,他的汉话讲的撇脚,可是说这语言的,冷魅,高傲,惊艳的一塌糊涂。”
我陷入了回忆,那个踏马出现在山道上的看似骁勇的汉子,还有在宫中行走时的冷魅身影,还有他病重时的苦心寻觅,还有最后的一别,不无心疼,“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样,是不是还是那样叫女子为他痴迷。”
“你的那位朋友,是很有魅力吗?”他笑问,“难道会比我还有魅力?”
“他外貌的俊美,地位的高贵,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可是在我心中的他,是飞蛾扑火一般的愿意为心爱之人奉献的,也是一个可以将感情断的干脆,忍痛割爱的真汉子,我对他,与其说是敬佩,不如说是心疼。”我笑笑,“你并不知道他,所有对你,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罢了。”
“可惜,没人放的干脆。”良久,他终于长叹一声,“有姑娘这样的好友懂他,也不失为一种福气。”
“可惜我只是看的懂,对他的伤痛,却还是无能为力。”我说这话的时候,便觉着脑后的酥麻一阵一阵的更甚从前,而那位郎中,又开始叽里咕噜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虽然我听不懂,可是他的口气很急切,也有一些情绪失控,不由的心慌,忙问道,“他在说什么?”
“郎中说,你的身子如今很虚弱,根本不能承受这样强度的治疗,而且因为你现在服用了大量安神的药物,对你神经的麻痹作用实在太强,若要彻底治愈,必须尽快,但是你由此,必须放弃服用安神养胎的汤药,而且,必须补足身子,来抵御这疼痛和刺激。”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忘补上一句,“可是你的胎气实在不稳固,若是胎里不足,很容易一尸两命,便是降生,也会身子虚弱,难以养成。”
我认真回味他言语中的意思,疑惑问道,“也便是我的眼睛同我腹中的胎儿,如今,我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样吗?”
“是这样意思,最好是都可以保全,但是事实如此,姑娘必须优先选择其一。”他不无歉意,“医术有限,姑娘海涵。”
“若是我选择保全孩子,但是依旧施针服药,会是怎样的结果?”
那郎中又是一通叽里呱啦,而后他解释说,“势必会影响你眼睛的治愈,极有可能,不能恢复从前的明亮,但是治愈的这些日子,药物和针灸的相互抵触,你会生理紊乱,昼夜不分,日日施针的疼痛也会加倍,极有可能,会精神混乱,疯癫而亡。”最后一句,他压抑这自己极度的心痛不安,对我坦白。
“是因为心智不明,所以会精神混乱疯癫不能自己吧?”我听他这样讲反而大笑起来,“可是我这样一句哀莫,心死的人,还有什么精神好混乱?若是真的疯癫而死,也便是我的宿命,我认。”
我不知道为什么放弃我明亮的眼眸,忍受疼痛,甚至是拼上自己的性命,却还是不愿意放弃本来在我心中无所谓的一个不该,也许只是每日里感受着他的成长,有过那一刻不忍心而已。
母爱,是这些年里,我唯一毫无保留的,不计回报的,付出的感情吧。
若没有这个孩子,仅凭着那点薄凉的温暖,怎么叫我度过这八年的春夏秋冬?
“既然你这样选,我也无权干涉。”他笑起来,“其实我也猜到你会这样选,只是唯有你肯定了,我才真的安心。”
“无论如何,都谢谢你。”伴着这疼痛,我安下心神,往后日子的风雨坎坷,不会比现在少,很多事情,还要一一面对,我怎么能叫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娘亲,叫人欺负?或者,有个疯疯傻傻的娘亲,叫人侮辱?
所有的银针抽出之后,他扶我出园,也便是在那时,他将一本薄薄的佛经交在我手上,“人们常常说佛法无边,普度众生,既然如此,安神静心,也应该是不错的。”
人们都说我佛慈悲,我佛慈悲该是怎样一种极端温柔的口吻,一种怜悯苍生的姿态。受了委屈,遭了磨难的人听一听这句话,似乎痛苦会减轻不少。然而不知那所谓的“佛”在哪里?
佛法若真的无边,为何芸芸众生皆不能普度?佛说他渡有缘人,那他所指的缘,究竟以何作为凭证?
只是那浓浓的檀香依旧叫我舒服,在崇华寺呆的久了,我似乎并不排斥这些东西,反而如今,我的确需要它来给我些许几乎微薄的力量。渡不渡化有何妨,我心安然,便好。
“谢谢你,为我费心。”真的无力成我这个模样,仅仅几句道谢,便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吧。
“姑娘客气。”他送我出园,便立刻换了一种谦卑的口气,退后三步,躬身道,“谢王妃赏脸,不知今日的戏文,可还合王妃的口味?”
“公子唱的极好,只是我还是很爱听,公子的杜丽娘,叫人心生敬畏,《牡丹亭》一出,真真极好。”我说的是实话,那一句生者可用死,死者可为生,我很喜欢。
“王妃既然喜欢,那小生,便天天唱给王妃听。”
“谢公子成全。”我笑着握住婆婆的手,在他的目送下离去,婆婆面冷心热,她照顾我往往周到,却从不多说多问,既然她不问,我也实在无须解释,这一个时辰,我究竟听着怎样一场哑剧,竟然叫她一丝也不能听得。
只是这夜里,我果然,无法安睡,头疼欲裂,没有半分喘息的空档,脑中并没有什么胡思乱想,只是每每有一丝睡意的时候,便好像有人在我脑中呼唤我,叫我醒来,而每醒来一次,头痛便加深几分,婆婆一直握着我的双手,叫我有些许心安。
“王妃娘娘,您还好吗?”她终于问道。
“罢了,既然睡不着,你扶我起来坐坐吧。”我只以为会有些难以入睡,或者叫人心悸难安,谁知头一次针灸,便有这样的作用,只希望那本佛经,真的能叫我有一点点的心安。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在这样的诵读声中,我终于,得到片刻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