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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绾珠情绪低落地坐轿子回王府,到了王府门首,歇轿,丫鬟搀扶下了轿子,刚一进大门,陈福等在门里,一见她的影儿,便躬着身子上前,“沈夫人,王爷找夫人过去。”
沈绾珠心中一喜,只道王爷被姐姐迷住,看来是没忘了她,掩饰着心里喜悦往王爷的寝殿去了。
赵世帧那日没见着沈绾贞一面,沈绾贞就回娘家了,心里牵挂,殿外传来略急脚步声。
“婢妾参见王爷。”沈绾珠上殿来。
赵世帧嗯了声,放下手中摩挲一把雕刻精美纹饰刀柄的短刀,抬起头,道:“你回娘家了。”
“是”沈绾珠暗中高兴,王爷还是在乎她的,连她回娘家这点小事都知道,由于尚未立正妃,王府内务由韩侧妃代为打理,她回娘家只要跟韩侧妃说,韩侧妃允许即可,王爷是不过问的,薛瑾和韩岚同为侧妃,地位平等,可赵世帧却指了韩侧妃打理王府内宅诸事,薛瑾就觉得脸上下不来,刚一进王府就被韩侧妃踩下去,私下里跟沈绾珠抱怨几回。
“你姐姐回娘家了?”赵世帧像是不经意地问。
沈绾珠刚着了恼,王爷又提起沈绾贞,心里不舒坦,跟王爷不敢使性子,低头道;“回娘家了。”
“住得习惯吗?”沈绾珠面色一僵,赵世帧一门心思在沈绾贞身上,也没过多留意她
“只是暂住,过几日抬入王府。”沈绾珠心里气愤,脱口而出。
“什么?你说你姐姐进王府?”赵世帧很惊讶,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都不知道。
沈绾珠微微抬起头,看他一脸不信,也疑惑,“不是王爷要纳侍妾,太后昭我父母告诉送来王府,难道王爷还不知道?”
赵世帧头嗡一下,这是母后安排,自己就纳闷沈绾贞的嫡母突然来接她,其中定有缘故,不知沈绾贞知道会作何想?
赵世帧忙忙吩咐更衣,匆匆出了寝殿,把沈绾珠晾在那,窘得羞红脸。
赵世帧进宫直奔太后慈宁宫,来到宫门,被守门太监拦住,“王爷,太后正在里面歇晌。”
赵世帧不管,抬腿往里走,太监一看王爷硬闯,不敢放进去,急忙拦住,“王爷,王爷不能进去,惊扰太后,奴才吃罪不起,王爷只当心疼奴才们。”
“谁在外面吵嚷,觉都不让人睡消停了。”太后不悦声儿从寝殿里传出。
“回太后娘娘,是王爷来了。”扰了太后的清梦,这要是搁着一般人,有几个脑袋,太监吓得脸都变了,赶紧朝内回禀。
“不用拦住他,让他进来。”
赵世帧大步进了太后寝宫,“参见母后。”行礼便跪着不起。
“你找哀家是有话说。”太后一看儿子脸色不善,就猜测知道沈绾贞的事。
“儿子要娶沈绾贞做嫡妃,母后不该让她做儿子的侍妾。”
太后听儿子出口就责怪自己,不悦,冷脸道:“是她让你来的?是她撺掇你来说不想做侍妾的?”太后对沈绾贞印象更加恶劣,挑拨她母子不和,撺掇儿子忤逆自己这个娘亲。
“不是,母后误会了,是儿子自己要来的,她连做儿子的嫡妃都不想。”
“那是她欲擒故纵。”太后心里好笑,这女人还真有一套,把儿子迷得神魂颠倒,服服帖帖甘愿为她争名分。
“母后莫以已度人。”太后把沈绾贞曲解,赵世帧一急,就口不择言。
“什么,哀家以已度人?”太后眉梢高挑,薄怒,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形象竟是这样。
“儿子该死,儿子说错话。”赵世帧看又惹恼母后,赶紧请罪。
“你爱她爱到什么都不顾,她究竟有什么好?为她你连亲王名号也不想要了?”太后怒其不争,为了个女人宁愿削去封号降为庶民。
赵世帧知道母后跟前都是多年心腹宫人,就放胆说道:“非是为她,为儿子自己。”
太后一愣,有点糊涂,不解地望着他,“你说什么?为你自己?何来这话?”
赵世帧诚恳地道:“母后若问她有何好?她没有母后选的女子美貌,也没有宫里女子多才多艺,可她真实,她是儿子身边女人中唯一一个不想当王妃的女子。”
郭太后不信,“那是她的手段。”
“难道母后不信儿子的眼光,儿子从小看尽父皇后宫美人无数,可父皇得到几个女人的真心,即便是母后,心里难道真的那么爱父皇吗?沈绾贞不想做王妃,是儿子抓住她不放,她只想过简单快乐的日子,儿子也只想和她一起过简单快乐的日子。”赵世帧盯着母后,目光里是恳求。
“你生在皇家,是你的命,你要和她过什么日子,这由不得你,我已告诉她爹娘,送她进王府,做你的侍妾,既然她爱你,就不该在乎名分。”郭太后被儿子的一席话触动往事,心情变得沉重,几十年的后宫生活,是在刀尖上走过来的,什么叫身不由己,她最有体会,对先帝,她若曾经有爱,早被几十年残酷宫斗消磨得所剩无几,儿子厌倦皇家冷酷无情,可是没办法,他是她唯一的儿子,若不是这样,她倒可以放他去过他想过的日子,爱他想爱的女人。
郭太后徒然觉得疲惫,挥挥手,“你下去吧,此事就这么定了,再无更改。”
赵世帧知道说不动母亲,默默地站起身,告退出去。
沈府
闫婆子来到上房,她是上房出去的,自是熟悉,问一个小丫鬟,“凤儿姑娘在不在里面?”
那小丫鬟朝里努努嘴,“侍候太太吃晚饭。”
“妈妈找她有事?”
“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和她说。”闫婆子扯谎道。
“妈妈有要紧话还是自己同她说吧,不然我传话,也省得妈妈等。”那小丫鬟把廊檐下漆红横栏上铺了个垫子,让闫婆子坐,闫婆子就坐下一边往上房瞅凤儿出来。
总算等到捡桌子,丫鬟出出进进,凤儿才出来,闫婆子忙小声叫住,凤儿看闫婆子朝她摆手,知道她一定有要紧事,就和她来到西厢房花墙,这才小声道:“妈妈找我有什么事?”
闫婆子瞧左右无人,伏在她耳边,悄悄说就几句。
凤儿瞅瞅四周无人,悄悄道:“我也听老爷说了,老爷嘱咐不让告诉人,我正想偷空过去,偷着告诉三姑娘,三姑娘是打定主意要走吗?”
“想走,已经定了,就是你这里能不能拿到后门钥匙?”
凤儿低头想了想,“我整日在上房,瞅准机会,把钥匙偷出来,不难做到,可就是说不准那天,我尽量想法子早点把钥匙弄到手。”
“凤儿姑娘真是重情义之人,主子没看错你,就是我们走了凤儿姑娘万一让人发现,可怎么跟太太交代,凤儿姑娘吃亏,让老奴不落忍。”闫婆子想这吴氏若发现是凤儿偷了钥匙放沈家贞走,凤儿处境就危险了。吴氏心黑手辣,不会放过凤儿的。
“妈妈不用担心,如今太太利用我笼络老爷,在说,太太房中人多,谁也不会想到是我偷拿钥匙。”凤儿机灵,闫婆子对她倒是放心。
二人就说定,闫嬷嬷不敢耽搁太久,恐人看见起疑。
当晚,凤儿也没信,沈绾贞想大概没弄到手,只好等明儿。
次日,沈绾贞等了一头午,也不见凤儿动静,有点焦急,几次让绣菊去大门口望风,都不见凤儿影子,草草吃了中饭,沈绾贞心乱,拿起绣菊撂在炕上的绣活,绣菊给她绣鞋面子,拿银针戳了几下,仍在炕上,做什么都定不下心。
下晌,沈绾馨从上房走来,一进堂屋,见几个人都盯着她看,“咦?你们今儿怎么了?”
沈绾贞忙亲热地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妹妹中饭吃过了?”
“刚捡了桌子,姐儿就上三姑娘这屋里来了,”跟着她的奶娘赔笑插话道。
绣菊打起西暖阁猩红毡帘子,二人一前一后进去,跟着沈绾馨的一个丫鬟把她的绣鞋脱了,坐在炕上,绣菊端上来一碟子桂花糖,沈绾馨拿起一颗放到嘴里,“软糯糯的甜”
沈绾贞笑道:“一会走时,包上拿走,我喜吃这个,太甜腻了。”
“姐姐去王府不缺这个。”沈绾馨顺口说出,才发觉失言,圆圆的眼滴溜看看,压低声儿道:“太太屋里的人说姐姐后儿就抬进王府,太太吩咐不让往外说。”
沈绾贞一惊,吴氏果然动作快,担心就剩明儿一天,凤儿能不能偷到钥匙。
沈绾馨再说什么,沈绾贞就有点心不在焉,沈绾馨年幼,也没察觉,坐了一会,沈绾馨的奶娘道:“姑娘回吧,三姑娘要出门子,有多少事忙,别在这只是扰三姑娘。”
沈绾馨就穿鞋下地,“我明儿在来看姐姐。”
沈绾贞看她出来穿得单薄,让绣菊拿来自己的褂子,给她披上,关切道:“天晚了,夜里凉,回头冻着又闹得不安宁。”
沈绾贞站在廊檐下,看着沈绾馨出了院子,绣菊小声着急地道:“主子,这可怎么办好,后儿主子进王府。”
沈绾贞看着薄凉的夜色,高墙投下的暗影,身子有点冷,就进屋去,琢磨若凤儿不能得手,就在轿子行进的路上跑,不能进王府,抬入王府,名分已定,脱逃罪名不轻。
凤儿这两日一直盯着那把钥匙,沈府后门,只有送东西或倒泔水污物方便才走,平常一日开一回,原来是看门的老婆子把着门钥匙,这几日让太太收回去。
凤儿一直上房侍候,寻找机会,头两日,看那把钥匙别在陈升家的腰上,一直没拿下来。
这日,吴氏吃早饭时,对陈升家的道:“你去挑几匹颜色鲜亮的料子回来,三姑娘的新衣裳有了,她跟前使唤的人也每人做一件,穿着体面,明儿晚上进王府恐来不及,你拿回料子,直接送去绣房,让
绣娘们把手里的活先放放,着紧做,保证明晚穿上。”
陈升家的寻思有半天的功夫,也来得及,就道:“太太放心,绣房三四个绣娘,三姑娘跟前才四个人,怎么着明儿也能穿上。”
陈升家的说完,就要出去,走到门口,回身从腰里取下钥匙,给太太的大丫鬟叫琉璃的,琉璃揣起来。
凤儿等了一日,琉璃钥匙也未离身,待到下晌,收污水车来,后门的婆子来拿钥匙,琉璃才解下来给她,那婆子开门,就把钥匙送回来,偏这时琉璃被太太指使去给小孙氏送姐儿的东西。
那婆子就告诉凤儿,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凤儿看屋里没人,太太在里间,一把抓在手里。
黄昏时分,凤儿趁摆饭忙乱,偷偷跑出来,从怀里掏出那串钥匙,交给沈绾贞,道:“主子让那位姐姐先去把后门开开,锁头挂上,远看像锁着,不会有人发现,钥匙我在拿回来,我在这里等着,要快些。”
时间紧,绣菊稳妥,沈绾贞忙让她去后门,不大工夫,绣菊就把钥匙拿回来,交给凤儿,“按你的主意办了。”
绾贞等在三谢了凤儿。
凤儿匆匆说了句,“谁问也不能说,就说去时,门就没锁,太太会怀疑,办事的人开的,疏忽忘了锁门。”
说吧,就脚步匆匆回上房去了,凤儿回到上房,看堂屋无人,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凤儿问:“琉璃姐姐回来了吗、”
那小丫鬟道:“还没呢!太太吃完饭还找她呢?说琉璃姐心越来越野了,这点子事竟去了一个时辰。”
凤儿就放心,趁人不背,偷偷把钥匙放在桌子上,人不知鬼不觉。
凤儿走后不久,沈绾贞把东西都收拾好,闫婆子和钱婆子早已出府门,太太只让看着三姑娘,没让看着她的下人,是以闫婆子和钱婆子指着主子让置办出门子的东西,顺顺当当出府。
沈绾贞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天黑,心里有事,就觉得时间很漫长,好容易到了掌灯时分,绣菊和巧珊着急,各自提着一个包袱,作势要走,沈绾贞出言阻止,“等一会,现在天刚黑,府里的人还有在外面没回屋的。”
二人又把包袱放下,巧珊道:“奴婢出去望望风。”说着,就出堂屋。
绣菊紧张在地上来回走,沈绾贞看她一眼道:“别在眼前老是晃来晃去的,晃得人头晕。”沈绾贞心里也紧张,但比丫鬟镇静。
绣菊在炕沿边坐下,两手绞着帕子,看出心里不平静。
突然,院里传来巧珊一声儿,“太太来了。”
“你们姑娘在屋里?”
“在。”巧珊边答,边大声朝里喊,“主子,太太看您来了。”
巧珊第一声,沈绾贞就听见,忙和绣菊打开靠炕头的箱子把包袱塞在里面。
吴氏一进堂屋,沈绾贞正好掀帘子迎出来。
蹲身一礼,“母亲好。”
就把吴氏让到堂屋上坐,沈绾贞站在吴氏身旁,这时,绣菊端上茶水,沈绾贞接过,亲手捧给吴氏,“母亲请用茶。”
吴氏和蔼地看着她笑,一副慈母模样,温柔声儿道:“姑娘明儿过上房,看我准备的嫁妆妥不妥当,若有何想要的,尽管和我说,你父亲也交代了,嫁妆要丰厚,旁的都好办,就是陪送的地和铺子,一时间没处掏弄。”
吴氏边说边朝她看,等着她表态,沈绾贞只装糊涂,恭敬地微垂眸,也不接下话。
吴氏心里暗骂,不得不说出此来的目的:“听说你那两个铺子都卖了?”
沈绾贞心咯噔一下,她还惦记陪嫁的铺子,心里怀疑她没有图纸,知不知道准确地点,遂装作若如其事地道:“都卖了,银钱房契都交割明白。”
吴氏其实是想说,既然嫁妆给你,你二次嫁人还想要双份,于是道:“这样也好,银子钱带去王府,也算是陪嫁,日后宽裕在置办。”
沈绾贞想嫡母这是想省一份陪嫁。
沈绾贞看天色暗下来,着急,巴望着吴氏快点走,就爽快地道:“时间仓促,女儿嫁妆来不及置办,反正王府也不缺什么,不用烦劳母亲,俭省也少些麻烦。”
吴氏满意,就怕她狮子大开口,仗着王爷之势,来压她,听她吐口,这才起身往外走,“三姑娘歇着吧!”
沈绾贞看着吴氏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屋,绣菊和巧珊跟进来,绣菊吓得直抹冷汗,“幸亏晚走了一会。”
“主子,这就走吗?”巧珊受了惊吓,恨不得一时离了沈府。
沈绾贞道:“在等一会,等一会天晚,后花园无人,行动方便。”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传来府里各门落锁声儿,沈绾贞知道沈府主子安置了,才开始行动。
沈绾贞和绣菊和巧珊三个望黑地里走,穿过后花园,悄悄地来到沈府后门,取下挂在角门上的大锁,沈绾贞在前,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往门外过道上张张,四下里静悄悄无人,外面隔着一条道是另一所宅院的高墙,这不是主要官道,天晚,因此少有人走,沈绾贞带头出来,绣菊和巧珊一人挎着一个包袱随后出来,掩好门。
借着月光,几个人低头看脚底下的路,刚走了两步,沈绾贞耳朵灵敏,仿佛听见细微衣袂摩挲之声,猛抬头,唬了一跳,前面站着一个黑影,举步正朝她走来,绣菊和巧珊吓得忘了叫喊,沈绾贞想天道这么晚,三个女流之辈,别是遇上歹人,紧张得屏住呼吸,看那人走近,那人脚步声很熟悉。
沈绾贞放下心,那人走到近前。
“你真的要走?”他期盼她回答不。
“是。”她却没有丝毫犹豫。
“王爷怎么在这里?”沈绾贞疑惑,定定地看着他。
“我在此处等了两晚。”赵世帧沉声答道。
她恍然明白了,他一定听沈绾珠说出真相,料到她会逃走,在这里等她,她看着他,鼻子一酸,心一阵揪疼,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和你一起走。”他果断地说,看来是决心已下。
她微微愣住,随后摇摇头,“你是王爷,锦衣玉食才是你该过的日子。”
他叹口气,“我不稀罕,我早已厌倦。”
她目光闪了闪,还是摇摇头,“可是你若跟着我,我还是没有清净日子。”
他喉头一哽,就是说她不想与他同行。
她内心挣扎,片刻,硬下心肠,翩然拜了几拜,“谢王爷厚爱,绾贞就此拜别。”说吧,毅然迈开脚步。
赵世帧脑中一片空白,知道这次是要永远失去她,在她擦肩而过一刹那,他伸出手,一把扯住她的手,“我不能放你走。”
她偏头看着他,心如刀割,狠下心肠,冷声道:“请王爷放手。”
赵世帧仿佛没有听见,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他知道这一放,就是海角天涯,再难相见。
二人僵持,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闫嬷嬷声儿传来,“姑娘快走,莫耽搁,一会来人了。”
沈绾贞趁机甩脱赵世帧的手,脚步匆匆像是落荒而逃,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改了主意,。
赵世帧眼瞅着她消失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站着,眼前模糊一片,心撕裂般的疼,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