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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二日,尚香照他说的去取药,果然胡二把东西准备好,草纹纸包了一大包,银货两讫。
尚香揣在怀里,躲着人进了庄子,进屋里掩上门,方敢取出来,英姨娘一直等着,凑近打开看里面分不清是什么草药,用鼻子闻了闻,难闻气味直冲肺管,皱眉打怵,“这药没事吧?不能把人吃坏吧?”
“听庄子上的婆娘说,这胡二专门干这种见不得的勾当,就是大宅门里的妇人不少找他的。”
英姨娘听说,才放下心,白日人来人往的,待到天黑,关起门,尚香把小铜炉子挪到外屋里,放水煎药,看着火候,煎好后,端进去里间,晾凉至温热,英姨娘捏着鼻子喝下。
过个五六日,英姨娘果真月事没来,怕不把握,找几个郎中把脉,都说喜脉,这才安心。
英姨娘赏了不少银子钱封口,那胡二也知道这大户人家,干系大,从此只字不提。
詹夫人上房,刚摆上午膳,还未动筷,詹夫人指着几样菜 “把这几碟子给巧慧姑娘送去,有身子劝着她多吃点。”
正好大少夫人赵氏有事回,赶上婆母用膳,就留下侍候婆母,听见说,心底不屑,一个通房有孩子,就这般重视,婆母说到底都向着老二和老三,自己男人将来承袭伯位,婆母总以为她占了多大便宜,那两个儿子吃多大的亏,像是薄待了似的,从各处找补回来。
赵少夫人心里不满,脸上却笑着,凑趣地道;“老二这回有了子嗣,母亲儿孙齐全,虽不是嫡出,可也放了一半的心。”赵氏特意提提庶出,和嫡出无法相比。
詹夫人这几日正高兴,也没注意她话里的意思,就接茬道:“可不是,老二年纪不小,膝下空虚,你们这两房都有子女,他房中冷清,没的让我担心,这几日我做梦都笑醒了,你二弟妹人也贤惠,立刻就拨了个院子给她,还跟我说,等生了儿子,就抬了妾。”
詹夫人絮絮叨叨说着,赵氏背着她直撇嘴,沈氏她怎么看都不是软弱可欺的,还有那英姨娘,婆母高兴太早,二房早晚生事。
这正说着,一个小丫头脚步匆匆走来,满脸喜色,连声说,“给夫人道喜。”
詹夫人纳闷,“什么喜事快说。”
“城外庄子上二房英姨娘有了身子,她贴身丫鬟来回夫人。”
詹夫人听了这个信,倒有点意外,想想也不算意外,老二得空就往庄子上跑,而且英姨娘来了有一二年了,早就应该有了。
詹夫人心里还是欢喜的,尽管是惹事的小妾,可肚子里孩子是詹家的。
“二房真是双喜临门。”赵夫人话里别样意味。
詹夫人一喜过后,马上想到沈绾贞身上,英姨娘按说有了儿子的孩子不适宜再呆在乡下地方,生活粗陋,若有事找大夫都要跑出十几里地,延误大事,可一想把英姨娘接回来,沈氏能同意吗?转念,沈氏温克性,又知道进退,该不会反对,可这话怎么说?看来这事还要斟酌斟酌。
“二爷来了。”詹夫人正拿不定主意,下人来报。
詹少庭上得堂来,这回腰板也直起来了,“恭喜二弟。”赵氏嘴甜逢迎道。
“见过母亲,见过大嫂。”詹少庭施礼毕,站过一旁,赵氏见他眉梢眼角难掩喜色,心里腹诽,还觉得自己做的事是光彩的,真是和那小妾一对不知廉耻,这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自家男人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把房中丫鬟惦记,只是伯府嫡长子头衔束着,不敢明目张胆,赶明个那丫头找个由头撵出去,她是不想因此影响夫妻感情,是以隐忍到如今,事做得自然不让丈夫起疑。
詹伯爷和夫人琴瑟和鸣,房中就有两个小妾,还是詹夫人为面上好看,为他纳的,詹伯爷平常很少去小妾房中,那两个小妾只有一个有个姑娘,方才十岁,另个小妾得宠一些,却无出。
赵氏看着婆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得不佩服婆母拴住男人的手段,也是公公为人正直,可三个儿子却不争气,在女人身上用心,自己丈夫多少顾忌点伯府脸面,那两个小叔子简直就不堪,这都是婆母溺爱骄纵的结果,婆母看似向着儿媳说话,关键时刻却毫不犹豫站在儿子一边,老二是得意了,赵氏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沈绾贞这回还淡定吗?
这时,听詹少庭说,“母亲都知道了,已找大夫看过,说是喜脉,
英娘有了儿子的孩子,总住在乡下也不是回事,儿子的意思是把她接回府里,请母亲示下。”
詹少庭说得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詹夫人沉吟,“接回府,很该的,但只是你媳妇那能同意吗?”
詹少庭得意洋洋地道:“英娘有了身子,她若真贤惠,不用我说,就该主动去乡下接回英娘,好生看待,不冲别的,也该冲着丈夫面上,这样才像当嫡母的样,才是真贤惠。”
詹少庭一番话,赵少夫人心里骂了句:什么东西,还这样仗义,白生这副好皮囊。她虽对沈氏没好感,可站在同样的嫡妻立场,心里倾向沈绾贞。
“话是这么说,可不能为一个姨娘,就把正妻排挤,你先下去,一会把你媳妇找来,我和她说,绾贞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会照我说的办的。”
詹少庭放心满意地下去,詹夫人命人找沈绾贞来,赵氏也退下,二房的一趟浑水,她不想搀和。
沈绾贞已听说英姨娘有孕,对她是不是真有身子,抱怀疑态度,这女人又出什么幺蛾子,怎么巧慧刚有了,她便也有了。
她早已使银子贿赂大门上的人,一有风吹草动就有人颠颠的先来回她,这次又是那叫尚香的丫鬟来的,绾贞叫赏了来通风报信的下人。
这时,詹夫人房中丫鬟走来,“二少夫人,夫人找您。”沈绾贞知道婆母找她,多半是知道了,带上绣菊和钱婆子就往上房走。
“主子还真想接那姨娘进府?”钱婆子讨姑娘主意。
“如今这形势,我不答应,只怕婆母都不愿意,能拦得住吗?我若硬拦着,只会自讨没趣,还会按上个不贤德之名。”绾贞脚步不紧不慢,从从容容,没一丝慌乱。
“可主子若答应,把英姨娘接进府,主子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绣菊满心不愿姑娘受委屈。
“走一步看一步,先顾着眼前。”沈绾贞知道自己暂时只能这样做,余下的进了府在说。
“依老奴看,这英姨娘不是只想进府就了事,没那么简单,接下来定会有更大的图谋。”钱婆子早已看出这点,提醒姑娘早做打算,提防着点为是。
沈绾贞现在只能见招拆招,她没有所动作,自己不能先沉不住气,不管怎么说,自己是穿过来的,就见识和智商不在她之下,难不成还怕了她一个小妾。
沈绾贞一进房,詹夫人满面笑容,慈祥地招呼她免了礼数,坐在自己身旁,以示看重。
詹夫人挥退众人,房中就娘俩说着体己话。
沈绾贞静等詹夫人先说,詹夫人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才咳了声,清清嗓子,“媳妇,今儿找你来是有事商量,二房先头被撵到庄子里英姨娘有了身孕,我想着,乡下地方偏僻,生孩子不是小事,万一有个闪失,少庭好容易得了子嗣,该埋怨我这做娘的心狠,我想同媳妇你商量商量,是不是先把她从乡下接回府里安胎,等生了,媳妇你放心,孩子留下,人你随便处置,就是撵回乡下或发卖我这做婆婆的都没意见,你房里的事,我不好硬替你拿主意,你自个看着办。”
詹夫人说完,看着她,绾贞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待她说完,抬起头,朝詹夫人温柔笑笑,乖巧地道:“媳妇听婆母的,婆母若说接回来,就接回来,媳妇凡事总是为二爷好,既然是二爷的孩子,不能留在乡下地方受苦,就是那小妾,二爷如今房里也有人,不差她一个,只要她不生事,媳妇无有不可。”
沈绾贞先把丑话说前面,这小妾不能生事,若生事又当别论。
“难得媳妇通情达理,英姨娘进府我告诫她,胆敢生事,别怪我不念她肚子里的孩子。”詹夫人没想到三言两语没费什么口舌,沈绾贞痛快答应,对这二儿媳说不出的满意。
“不过…….。”沈绾贞话锋一转,詹夫人才高兴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不过,这英姨娘已经撵出府去,就不是二爷妾室,若进府的话,对外就说二爷新纳的妾,这样说出去也好听。”
詹夫人一听这事,心放下来,若沈绾贞硬是不答应,这事还真不好办。
“媳妇想得周全,此话有理,就照媳妇说的办。”詹夫人心想:可不是这风言风语刚消停,又说接回来,何家人借由头生事,就是何家人把这事看淡了,可架不住人言,自古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谁家有个风吹草动朝堂都知道。
“那英姨娘进门照着新纳妾给媳妇你行礼敬茶,方算老二的正式屋里人。”詹夫人不愧是伯夫人,在宅门里过老的,马上想到沈绾贞的意思,既然沈绾贞大度能容下英姨娘,这点事也不算什么,本来新主母进门,妾氏就该大礼拜见。
沈绾贞总算在不利与己的情况下,搬回点。待沈绾贞一走,詹夫人马上派人去知会英姨娘收拾收拾,三日后进府。
英姨娘得了信,赏了尚香不少东西,高兴之余有一点遗憾,就是詹夫人有话,要给新主母敬茶,方算詹少庭妾室,将来孩子出生上族谱顺理成章,就不用费周折,虽这要求不过分,英姨娘心里还是不舒服。
尚香看出她心思,劝道;“姨娘不能争一时之气,将来日子长着,先进府在图其他。”
英姨娘不大情愿当众做小伏低,可目前处境也没法子,沈氏占着一房主母之位,伯府又是讲究礼数规矩的,只好先忍下,专心等三日后接进伯府,站稳脚跟,和沈氏一较高下,逮到机会最好把胎落算在她身上,方报她掌扇自己之仇,主意定了,就忙着和尚香收拾东西。
詹夫人命人告诉儿子沈氏答应了,令詹少庭大出意外,女人知进退,也就不那么惹人厌,这女人识实务,算聪明人,不像前妻何氏木桩一根令人乏味。
对芍药道:“你去上房告诉二少夫人,晚膳我过上房吃。”
芍药眨眨眼,这二爷有和少夫人和好之意,今后还得巴结少夫人点,俩口子好了,从前的事就忘了,她们做奴婢的,命运还不是攥在少夫人手里,就颠颠去了。
沈绾贞从婆母处回来,换了家常衫子,歪在榻上看本闲书,离晚膳时辰还早。
芍药笑盈盈上来,蹲身一福,“奴婢给少夫人请安。”
“起吧,二爷有何事?”沈绾贞问道。
“什么都瞒不过少夫人,奴婢未说,少夫人就知道二爷有事。”芍药奉承道。
沈绾贞心里冷笑,你是他的丫鬟找我不是他让来的还有谁能指使你。
“二爷说晚膳过上房来用。”沈绾贞一听头痛,这厮是念她对那小妾进府没横档竖拦,算施舍自己恩典,陪他用膳,这饭还能下咽吗?
“我知道了。”沈绾贞平静声儿,芍药盯着她的脸,少夫人眼皮都未抬,有点纳闷,按说二爷冷落少夫人该着急,这回二爷回心转意,搁着一般女人早就高兴按捺不住,可少夫人还似往常一样,声调平淡,不是很乐意似的,有点想不明白。
本想趁着少夫人高兴,巴结讨好一番,可看绾贞应声,眼睛没离开书,就识趣告退出去,走去大厨房,告诉把二爷饭菜端到少夫人房中用。
詹少庭主动过上房,沈绾贞说不上有多高兴,三日后他的宠妾进门,糟心的日子来了,但大面上总要装装样子,命绣菊,“告诉厨房做些二爷喜欢吃的菜。”绣菊看姑爷回心,也很高兴,答应声就走了。
二房掌事的付婆子颠颠走来,蹲身,“给少夫人请安。”
“妈妈上来有什么事?”沈绾贞和悦地问。
“回少夫人,大夫给巧姑娘诊脉,说好生调理,奴婢回少夫人怎么个调理法,少夫人示下。”这老付婆子是在府里待老了的,凡事不敢擅自做主,请示少夫人,如今又听说二爷对少夫人回心,更加小心,少夫人给个话,心里有数,好对巧慧态度上有拿捏,下人也都精明着呢!虽巧慧如今有了,可二房还是少夫人做主,将来是不是归到少夫人名下,还不好定论,虽说少夫人如今不想,可万一过几年还未怀上,只好把庶子抱过来养。
“巧姑娘如今双身子,进补别怕破费,银子钱从二房账上出。”绾贞想这钱又不是自个出,二房账面的钱她管着,在明面上,进不了自个腰包,谁花不是花,乐得做个好人,巧慧有身孕,英姨娘有身孕就不那么稀罕了。
詹少庭正好进来听见,心里微动,自己错看她了,沈氏还是识大体的,咳了声。
付家的听了,回头看二爷进来,忙退过一旁,绾贞起身,低身福了福,柔声道:“二爷来了。”
詹少庭难得脸上露出笑容,“你我夫妻不用多礼。”说话语气也温和少许。
“回爷和夫人,晚膳送来了。”凤儿进来道。
绾贞看看詹少庭,询问之意,面上的温婉恭顺还是要得的。
“现在摆饭,爷也饿了。”詹少庭声儿少了冷意,脸部线条松弛,绾贞扫一眼,就詹渣的五官其实很好看,看着顺眼不少。
晚膳摆在堂屋,詹少庭夫妻对坐用膳。
詹少庭很快吃下一碗饭,可见心情极好,一扬手,巧珊忙接过碗,又盛满。
詹少庭第二碗放慢了速度,余光看沈绾贞吃了满满一小碗饭,心里不免好奇,抬眼看她,沈氏身材纤细,柔柔弱弱,可饭量不小,宅门里的女子都吃一口猫食,保持身材,可沈绾贞不刻意注意,身材却曼妙多姿,自己从前眼睛没往她身上看,如今细看,其标致在詹府妯娌中拔头筹。
沈绾贞撂下碗筷,绣菊端上漱口茶水,詹少庭却说话了,“夫人吃饱了?”
“饱了。”沈绾贞与他没什么话说。
“夫人善待通房,答应英娘进门,我心里会记着夫人这份好。”詹少庭吃完也撂下碗。
沈绾贞腹诽,我让你记着是对别的女人好,肿么一说我还挺悲哀。
面上的话却说得到位,“既嫁了夫君,夫君喜好就是为妻的喜好,夫君高兴就好。”
詹少庭难得一见地对着她赞许笑了,夫妻间冷漠气氛缓和不少。
来来回回说些他小妾通房之类的话,沈绾贞就是不往心里去,也不愿意听,洗手接过巧珊递给来的帕子擦了把,垂眸浅笑“巧姑娘有了身子,二爷多去陪陪她,巧姑娘想必正盼着二爷。”
詹少庭瞅了她一眼,把自己丈夫往通房屋里推,这却少有,正好绾贞抬头,素净的脸却看上去明媚姣好,心猛地一突,起身说道:“英姨娘进府,按母亲说的给你敬茶,过了你这关方算正式妾室。”
沈绾贞淡然一笑,“那妾就先恭喜夫君。”
詹少庭贪恋地朝她脸上又看了一回,出去过巧慧房中去了。
沈绾贞送至门口,站在廊檐下,积雪未化,雪后气温骤降,绣菊给她拿件披风披上,静静站了一会,好似有些许寒意,就转身进屋。
巧珊端上热茶,神情高兴,“二爷对主子像是上了心,与从前判若两人,主子总算熬出头了。”
绣菊悄声道:“奴婢看二爷看主子的眼神不一样,主子该多用些心思在二爷身上。”
“主子这等才貌,有几个男子见了能不动心的。”巧珊傲然道。
“好了,别想得太好了,三日后英姨娘进门了。”一听这话,俩人都垂下头,蔫蔫的,没了方才喜悦。
这时,陪房钱家的进来,看屋里没外人,附耳小声道:“主子,大门外有人找英姨娘。”
“什么人?”绾贞有点诧异,英姨娘还没进府,这人不知道。
钱家的走去朝门外看看确定廊下无人,掩门,走回来,压低声儿道:“一对老夫妇,说是英姨娘的生身父母,千里迢迢来寻女儿,奴婢男人正好出去办事回来看见,就把她们带到背人地方等着,让奴婢来回少夫人。”
巧珊听了,心思灵活,马上想到,“这一定是英姨娘当年背着父母私奔,爹娘寻来了。”
“二爷还当宝似的,什么好出身,败坏门风的下作女人。”绣菊愤愤骂道,她平常待人随性,很少生气,一听英姨娘的事,就替主子冤屈。
绾贞听了她的话,灵机一动,招手钱家的附耳上来,小声嘀咕,“告诉你男人先给他们找间客栈安置,安抚住,说他女儿三五日便回,待回来带她们来见。”
钱家的不知主子何意,眨眨眼,不解看着主子,看主子嘴角一抹会心的笑,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一拍大腿,“高,主子高,”心想主子就是主子,做事不是我等下人能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