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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冬日薛宝钗都随着家人住在京效的庄上,那薛家原本打定了主意要在庄上过年,不想这日接到太后娘娘赐婚懿旨,竟是要将顾耘与宝钗的婚期提前,薛家接到懿旨心中暗自惊疑不定,先前三书并文定已过,原本要过大礼时,当日恰逢圣上点了顾耘随帐潢海铁网山打围,因此只得暂且搁下,两家都看中了明年三月初十的好日子,今日却意外要提前,那男方若是寻常人家,薛家必定要据理力争,然而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况且并未正式请期,薛家只得无奈接旨,只因提前,薛家上下准备不及,真正好一番忙乱。
且说因宝钗婚期提前,眼下不过只剩一两月而已,薛家只得打发家人收拾东西搬回京里,宝钗自然也是知晓的,王氏恐她心中不自在,扶了丫鬟的手,亲自往宝钗屋里来探望她,此时宝钗正安安静静的坐在窗下,跟丫鬟莺儿一起描鞋样儿,王氏见了禁不住心疼至极,心中暗道我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不日就要改换成别家的姓了,待再家来就是贵客了,况且这女婿并不是王氏心中第一人选,不提女儿一去便是给人家做继室,单只说顾耘那命格便如同哽在王氏心中的一根剌。
那王氏只管立在一旁怔了半日,此时宝钗一抬头看到王氏,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对王氏说道:“妈几时来的?有话要说只管打发婆子们过来喊我过去就是了。”说罢,她迎了王氏坐下来,又打发青梅去倒茶;“将昨日大爷送来的君山银针沏一盏来。”
王氏随着宝钗坐在窗下的榻上,又拿过宝钗才刚做的鞋样儿看了看,笑着对宝钗说道:“你这活计原是好的,只是这几年懒散下来了,这些日子做的多了,倒比往常更好一些。”
宝钗心知王氏此番过来必定不是看她女工的,早先她也听外头婆子们来说是婚期要提前,虽然心中内有些意外,然而若是由皇太后下的懿旨,只怕已成定局,再无商量的余地。
薛宝钗含笑问道:“我听婆子们说,二叔已带了哥哥先行回京去了,我这里乱糟糟的,还未收拾呢,不知咱们几时动身。”王氏说道:“不忙,还有几日呢,京里这么些日子未住人,还需先回去收拾呢。”
宝钗点了点头,又拿起鞋样儿描了起来,王氏一旁看了她半日,摸着她的手说道;“这些日子赶活辛苦,瞧瞧你脸都瘦了一圈,若是累了,只管停下来歇着,明儿叫丫头们做了来凑数也是一样。”
宝钗轻轻一笑,京里的规矩,女儿嫁出去必要带两箱亲手做的衣衫鞋袜做陪嫁,她自小自由惯了,往常来了兴致,不过绣块手帕香袋等物,正经的衣衫鞋子却是少做的,刚搬到庄上时,王氏不知怎的记起来,叫宝钗的奶嬷嬷李氏清点之后,见她做的东西通共还不到半箱子,因此,便成日打发人守着她做活计,宝钗也狠下了番工夫来赶,勉强才又赶出了一些子。
薛宝钗笑着对王氏说:“有琴丫头陪着一起做,倒不大累,再赶两日,做满两箱就好了,女儿必不会叫人家在这上面挑咱家的理。”王氏听后眼圈儿一红,拉着她的手说道:“傻孩子,这都是场面上的东西,咱们这样的人家手上活计够用就行,何苦累着自己。”
一旁莺儿插嘴说道:“姑娘自己的东西都做的差不多,这两日是熬夜给老爷太太做鞋子呢,我们怕姑娘累着,说要帮忙,姑娘还不让。”王氏听后动容不已,她握着宝钗的手责怪看着她说道:“你这傻孩子,我跟你爹爹的鞋子尽够了,不差你做的,快不必做了。”宝钗笑着回说:“妈跟爹爹的鞋子虽多,却都不是女儿做的,也怪女儿往日懒怠,如今急急忙忙的表心意,女儿自己想想也怪难为情的。”
王氏眼里泛泪,笑着说:“你的心意我跟你爹爹已经领了,再累倒了我跟你爹爹该心疼了。”宝钗十分感动,做为一个穿越人氏,能遇到薛谦跟王氏这样的父母她何其之幸,虽说不知她日后前路如何,然而只要想到有这样疼爱她的父母,心中又会生出无限勇气,一时宝钗情不自禁的搂着王氏衷心说道:“能做妈跟爹爹的女儿,真是女儿一辈子的福气!”
王氏轻声嗔道:“快打嘴!你才多大?就敢在我面前说一辈子!”宝钗嘻嘻笑了两声又是一番撒娇撒痴,王氏看着她,轻叹一口气说道:“日子过的真快,小时软绵绵的一团,一转眼我儿就要嫁作人妇了!”宝钗脸颊微微泛红,于是便低头不语,王氏打发屋里下人出去后,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别难为情,妈今日过来是有正经事要问你的,你可想好了要带哪几个丫头过去?”
薛宝钗顿了一顿,这陪嫁丫鬟的事早先王氏曾提点过她,而后宝钗私下问了莺儿等人,她跟香菱两个因是自小跟着宝钗,早已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去顾府,另外一个红梅去年许了人家,自然要放出去嫁人,她妹妹青梅倒是愿意跟着去,宝钗又另看中了二等丫鬟里面的雨竹,于是宝钗便将陪嫁人选跟王氏说了,王氏听说陪嫁的丫头里有香菱,虽说早已经猜出来,却仍犹疑片刻说道:“旁的丫鬟不必说,样貌性格个个都是好的,只是香菱这孩子,虽说性子很老实,那品格不像使唤丫鬟,倒像是正经人家养的小姐似的,我忧心她跟了过去,若是入了国公爷的青眼,只怕日后你要吃亏。”
宝钗心中默默说道,香菱原本便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小姐,然而不带香菱过去又能如何呢,凭顾耘的出身,他真要抬举谁宝钗怎能阻击?宝钗心中忍不住苦笑一声,然而她面上并未显露出半分,只是拉着王氏的手安慰说道:“妈不必担心,香菱我信得过!”
王氏深怕宝钗吃亏,于是说道:“你到底经的事少,各人的心思是最难猜的,一时未出阁时她对你死心踏地,日后她见识多了,心里成算自然也多,有丫鬟婆子伺侯着做主子,谁还肯做那使唤人的差事?”
宝钗想了半晌,低声说道:“便是没香菱,日后保不齐还有别的人呢!”王氏便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这孩子忒老实了,若是一般的丫头也就罢,自然越不过你,香菱这相貌生的,在咱们家丫头里再找不出第二个的。”
宝钗心道,香菱自来了薛家,先跟了王氏几年,后又跟着她,虽逃脱了原著里的悲惨命运,若留她在薛家,虽说王氏不至于给她胡乱指个人家,只是她性子向来柔和,难保不像宝钗小时的丫鬟若彤一样,因嫁错人受尽一辈子的欺辱。
王氏见宝钗低头不语,便知她打定了主意要带香菱陪嫁,她轻叹一口气,说道:“你要带她过去也罢,好在那孩子也不是个刁钻的,日后寻着个好人家嫁了也就完了。”宝钗见王氏同意,便道了一声谢,王氏便对宝钗说道:“我已跟你挑好四家陪房,都是极干练的,不日回京便打发他们来给你磕头。”宝钗点点头,又陪着王氏说了一会子话,方亲自送她回房去。
夜里,宝钗跟香菱两人坐在灯下纳鞋底,只因今日王氏提起陪嫁丫鬟之事,宝钗心中闷闷不乐,她随手纳了几针,便放下手里的鞋底发怔,香菱见此,恐她是累了,给她倒了一盏茶,劝道:“姑娘若是身子乏,便去歇着,横竖不差这一时。”
宝钗摇了摇头,又拿起鞋底纳了几针便放下,她打量了香菱半日不语,香菱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出口问道:“姑娘看着我做甚么?”问道:“香菱,你想过日后要找个甚么样的人家?”香菱一愣,随后红着脸低声道:“我听姑娘的,姑娘说甚么人家好,那就必定是好的!”
薛宝钗心中说道,难怪原著里都称她是呆香菱!宝钗便有些气恼的又追问道:“我若看走了眼,给你指了个不好的可如何是好?”香菱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见宝钗无故恼了,张了张嘴,想了片刻方才说道:“若真指了个不好的那便是我的命,我也只得认了。”
宝钗一听越发恼了,心道都是她调教出来的丫头,怎的香菱的性子跟莺儿差这么多?她赌气不理香菱,又拿起桌上的鞋底纳了起来,过了半日,香菱放下手中的活计对宝钗说道:“我心中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好不好。”宝钗原本正背对着她,听她说有好主意,便又转身她问道:“你有甚么好主意?”
香菱认真回道:“我私心想着,若真遇到那不好的人,我只用我十分的心意去待他,不求他回我十分的心意,若能回我五六分,便不算是个不好的人了!”
宝钗听后一时震惊了,她有些气结的看着香菱,若真是这样的话,原著里香菱也不会被夏金桂害死了!宝钗暗暗深呼一口气,她拉着香菱的手,蹙眉说道:“我虽比你小,经历的事也不比你多,却也心知这世上许多人,并不是对你他好,他便对你好的!你若对他付出十分的心意,他一心也不回你,反倒时时惦记着要害你呢?”香菱一时犯了难,她自小被拐子拐走,虽受过几年苦,自受了薛蟠的恩惠得以进薛府,便自认为天下还是好人居多,此时听到宝钗所问,也不免自言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呢?”
宝钗拉着香菱的手,认真说道:“遇到那对你不好的人,你便要反抗!他便不敢对你不好了!”香菱一笑,说道:“咱们都是弱女子,只怕反抗不易哩!”宝钗一顿,她一时忘了,竟又将前世的思维带进来,前世女子受了欺负还有法律能求助,这个时代的女子除了娘家可依仗还有谁可靠呢?。香菱见宝钗怔怔不语,便以为她是累了,她望了望外面说道:“姑娘,夜已经深了,早些安歇着罢。”宝钗茫然回神,又点了点头,那香菱便起身铺了寝具,又服侍着宝钗睡下,香菱正要放下帐子,宝钗又坐起身了,香菱便停了下来,问道:“姑娘要甚么,可是口干要吃茶?”宝钗摇头,她看着香菱认真说道:“香菱,你看府里管厨房的吴安家的,上回她男人赌输了钱,又吃醉酒要打她,反倒被吴安家的好好捶了一顿,自此她男人便不敢外头胡来,可见反抗还是有用的!”
香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说道:“姑娘,吴安家的那么胖一个身形,我可比不了,再者因吴安家的打了她男人一顿,被她婆婆骂到现在呢!”宝钗顿住,眼里满是失望,香菱又扶着她躺下,这才放下帐子,自到外间耳房里歇下,然而那宝钗虽上床躺下,却是一夜未眠。
过了几日,庄上东西都收拾好,薛家便起程回京,待回京次日,那安国公府上便打发人上门过大礼,过大礼时因顾耘父母双亡,且他顾家在京中并无正经宗亲,因此顾家郑重请了礼部侍郎宋迎来送礼,那送来的聘礼打头的是猪羊牛马各一对,十担粳米,十担薏米,十担香米,十担新米,十担白酒,十担清酒,十担米酒,十担喜饼,十担干果,十匹大红遍地金罗大红光素缎子,十匹大红色金银如意云纹缎,十匹大红底万字不断头纹,十匹大红色十样锦妆花杭绸,十匹大红色冰裂纹锦锻,并有长命缕,五色丝,合欢铃等物。
那来送礼的马车浩浩荡荡排在薛府门口,薛蟠在外亲自照看,命人开了大门,便有汉子们将聘礼排了一院子,此时薛家几个子侄媳妇正围在院里看热闹。看了聘礼,薛蟠引了宋迎往正厅里去,此时薛谦早等在那里,立时招呼下人上茶,那王氏在后堂听下人来回顾家送的聘礼后点了点头,又命管事媳妇:“将那干果喜饼开箱,送给左邻右舍。”
那管事媳妇领命下去,吩咐小厮往四邻派了喜饼干果之物,引得四下纷纷称赞羡慕不已,那宋迎在薛家喝了三道茶,按规矩便要离去,此时王氏早拿了备下的东西送给男方,那回礼的东西是一套男式的衣衫鞋袜并一套女式的衣衫鞋袜,这两套衣衫并不必带回顾家,而是薛家单送给宋迎的谢礼,因是先前便做好的,衣衫是否合身也不知而知,只说大礼送来后,安国公府便打发人请期,寻的是京中白云观的天一道士看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日,虽不比早前两家看中的三月初十,也算是近期内最好的嫁娶日子,自请期后,薛宝钗除每日晨昏定省外,轻易并不出寄春轩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