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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家上门提亲一事,经由刘承刻意宣扬,不出三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街头茶馆均道邵二公子才高八斗为人谦逊有礼,与梁家小姐虽说门庭不符却也是郎才女貌甚为般配,倘若真能成就好事,亦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据刘承亲口述说,邵二公子回县省亲时,曾偶遇迷路的梁小姐,念其孤身一人,恐遭遇不测便顺势护送了一程。为此梁家主还特意上门以作感谢,若非当年二人尚且年幼,估计这会儿早早便成就了好事。
邵二公子自此对梁小姐一往情深,即知她遭人诬陷仍未被流言吓退,还亲自站出来替她澄清事情真相。
具因事发时邵二公子也在场,是以这证言比之流传来得可信度更高。后经人猜测,姑且是那严家求娶不成就此怀恨在心,若非如此,何至于将小公子反锁家中,不肯给世人一个交代?
如此坏人清白,比之强盗更遭人痛恨,若非此间有邵二公子作证,那梁家小姐即便自尽也无处洗刷冤屈。
流言向来随风左右,刘承极其善于掌控风向,顺势将脏水泼到严记头上,让严墨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倘若梁家小姐真如传言所说那般放浪形骸,邵家又岂会上门提亲?再加上刘承暗中蓄意造势,不多时,梁家小姐与严记小少爷珠胎暗结一事便得以辟谣。
临水县最先宣扬开来,将邵二公子与梁家小姐的过往编造成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而严家则被世人认定为求娶不成反污人清誉的恶霸小人。
自此,人人皆道邵二公子好,而梁家小姐也非他莫嫁。
梁子俊暗中找人查证核实,气急的拍马赶到临水县,犹如恶霸一般直闯刘府,将那刘承连唬带吓的训斥一番,又喝令其不得造谣生事,不然他梁三爷可不是好招惹的。
刘承自知梁三爷的能耐,伏低做小的再三保证此事就此作罢,又期期艾艾的说是皆因外甥对梁小姐痴心不改,若非觉得他二人般配,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以全婚事。
“哼!你若想打垮严记,随你使什么下作手段,若是再敢借由我侄女的婚事生事,就别怪我梁子俊出手下作了!”梁子俊微眯双目,扫视一周,直唬的一干家眷簌簌发抖仍不作罢,恶形恶状的宣言“再让爷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凭你这点家底真不够爷随意折腾的”
“是是是!刘某不敢!还望三爷息怒”刘承假意服软,待人走后才恣意的靠在太师椅上喝茶压惊。
哼~惹急了又能如何,现如今你梁家不想闺女身败名裂还不是得随波逐流?即与我刘承绑在一起,互相拆台也不过是便宜外人。
梁子俊一回到青平县就携礼去了刘老太爷府上,进门后先是寒暄稍许,这才禀明来意。
刘老太爷得知儿子为促成外孙婚事,竟然不惜毁人清誉的下作举止,气的好悬没上不来气,捶桌怒骂道“个不争气的东西,真是有辱家门!我刘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梁子俊凉凉的扫视老头老太,直到那老妇人哭天抹泪的再三言明刘家没这等不知羞耻的子孙才好言劝解“老丈大可不必自责,晚辈也是一时气愤难平,这才登门求您给主持个公道,事已至此,说不得我那侄女就只能委曲求全了……唉~”
邵志坤羞愧难当的拘礼致歉“志坤并未知晓此事,还真当是严家所为……若真如三爷所言,给志坤多大的脸皮也是不敢肖想与梁姑娘缔结连理……”
“我瞧你也是个有出息的后生,是非对错想必也不需多言,倘若你能善待我家侄女,这婚事也未见不可”梁子俊起身搀起邵志坤,连敲带打的嘱咐他日后必与刘承断绝往来,如若不然,别说求娶,就算豁出去名声不要,也要让那刘承吃不了兜着走!
刘老太爷连连做保,这才好言送走了梁子俊。关门后方才消沉的叹息一声“刘家的脸都让那畜生给丢尽了!终归咱家有愧于梁小姐,志坤孙儿断不可有负于她,不然我就是死了都没脸下去面见祖宗!”
刘老夫人亦是心灰意冷的说道“想我刘家原也是高门大府,如今落魄至此亦未做过有辱门风的错事,怎就……怎就败在你那舅舅身上!”
“……都是志坤惹的祸,想必舅舅也是不忍见我日渐消沉这才出此下策……”邵志坤闭目跪在外祖父跟前颤声应道。
“不必再劝!以后他若还敢登门,老夫必定打断他的腿!你也不许再理会那种东西,回家也断不可言明此事,不然……”刘老太爷颤手抚上外孙发髻,沉声交代。
邵志坤心下一凛,忙言道“志坤明白”
“唉~回吧,嘱你阿娘速派人去梁家提亲,也好早点把这事给定下来”刘老太爷说完便起身回屋歇息。
若非家门中落,哪会送闺女给人做小?这么好的外孙儿也不至于在夫家名不正言不顺的当个二少爷。
梁子俊赶着动身前将家里的事梳理一遍,待得邵家提亲过后,这才收拾了细软预备入京。
陈青将行李码放在马车里,给人正了正衣襟“开店的事不急于一时,别顾此失彼再累坏身子”
梁子俊揽过人答应“放心吧,爷都照你说的办,在家顾好儿子和爹娘,别总为那点破地劳神。多多的事即然定了,不妨多教她些礼仪典故,也免得嫁去婆家再受人陷害”
“别说的好似要嫁到深宫大院一般,邵家即便在省城有些势力也不过是稍显富贵,哪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破事烦心?”陈青咧嘴一笑,他最开始也以为嫁入梁家就跟跳进火坑一般,现在还不是过的好好的?
“省城可不比咱们乡下,我托万掌柜寻了一位德行上佳的先生教导多多,你回头多嘱咐她,万不可失礼,再冲撞了先生”梁子俊不放心的嘱咐。
就凭他对小丫头的了解,一准不耐烦听些女戒教导之类的言辞,还是让陈青看着方能安心。
“晓得了,我抽空就盯着她”陈青抱起圆圆跟阿爹辞别,小家伙还当是例行出门,笑闹了一会儿,就挥着小手啊啊送别了阿爹。
梁子俊走后,家里顿时冷清不少,多多如今也是许了婆家的人,这会儿再不敢抛头露面的肆意戏耍,规规矩矩的在家绣起了嫁衣。
梁子俊未免二哥二嫂知道了烦心,只跟几个长辈禀明过此事,梁柏达也知木已成舟,只得暗自吩咐好好教导多多,以免嫁去婆家再受人挤兑。
若非看在邵志坤尚且一表人才,梁家也不会碍于面子非将多多嫁去邵府,本就是嫁给个庶子,若是为人再不正派,这闺女的一生岂不毁了?
陈青也晓得刚入婆家的难处,除了教导女红、家常以外,又加深了课程的难度,就是讲述些婆媳妯娌之间的相处之道。
梁多多听了有趣,不乏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陈青本就不是女儿家,哪能通晓妇人之间的小心思,不得已只能搬出宫廷剧中的勾心斗角,当故事般说给她听。
梁多多听的甚为入迷,虽说陈青也只是含糊其词的讲些故事情节,但跌宕起伏的剧情仍将梁多多听的神乎其神,砸着嘴巴暗道“这些女人也太厉害了!小婶,真有那么坏的人吗?在咱们乡下谁不想多生几个娃娃?竟然为了争风吃醋就暗害别人肚子里的娃,她就不怕遭报应么?”
陈青头疼的解释道“那些女人姑且也是身不由己吧,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不那么做,她们自己也难保安身立命”
梁多多撅着小嘴嘀咕“那还是不学了,阿奶总说天理伦常报应不爽,我做不来那么坏的事,也不想学些勾心斗角的计策”
陈青听罢汗颜,讪笑着应了“罢了,都是些故事,跟咱们平日里的生活也不搭边,不学就不学,还是教你些生财之道才算真本事”
“啥生财之道?女子也能出门做生意吗?”梁多多脑瓜一扭,眼神倍儿亮,晃的陈青都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暗咳一声说道“尚未有女子做生意的先例,不过多学门手艺傍身总好过没有一技之长吧?”
“切~我就知道小婶哄我玩呢,但凡抛头露面的女子,皆被视为不守妇道之人”梁多多用力刺透底布,将大红的丝线打上一个漂亮的暗结。
“嗯,不错,这里可以这么绣……”陈青转移话题,指导起多多的绣工,思索着还有什么手艺是可以传授给女娃的。
转头看向挺着小肚皮酣睡的良缘,陈青又不免皱眉,女子都这般难为,那小哥又该如何立足谋生?
虽说圆圆还小,如今也是瞒着外间当男娃教养,可如果有一天真被道破了身世,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不尴不尬的身份?又该以何手段谋生?
陈青要愁的事不少,好在儿子尚小,有的是时间做长远打算,可眼前之事却是迫在眉睫……
“梁多多!还不跟先生赔礼道歉!”陈青拉着甩袖欲走的先生厉喝侄女。
“就不!”梁多多梗着脖子犟嘴。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老夫教不了这等顽劣女子,还望另请高明!”老先生随意一拱手,拎起木箱就欲出门。
陈青忙拦在门口好言相劝“您老万不可跟个女娃动气,都是我们没教好,您再给费费心……”
“不必多言,她若有一丁点求学的心思,老夫也不会有负于万大掌柜之托,可你瞧瞧她画的都是些什么……唉!”老先生气急的抖开“大作”,展示给陈青看。
陈青皱眉看了半响,方才笑着说道“这不是咱家老宅么?先生别动气,她个女娃没怎么出过门,净画些房屋家畜也在情理之中……”
“可我要求画的是田园风景,她竟拿些鸡鸭畜生对付课堂……真真是没有一丝可塑之处!”老先生头痛的指着鸡不像鸡、鸭不像鸭的怪物训斥。
“晓得了!多多赶紧画些花草给先生看,这最开始画不像没关系,多画几遍就好了……”陈青忙挤咕眼睛给梁多多暗示。
梁多多撅着小嘴复又执起毛笔,沉思半晌画了一片稻田……
老先生盯着一纸参差不齐的毛笔道,一拍额怒道“不用送了!”
“哎~先生……”陈青赶忙追出几步,说了半天好话才让先生答应暂且放弃作画,改学诗词歌赋。
陈青反身回来之后,见梁多多正翘个小脚扔了毛笔撇嘴嘟囔“田园风景不就这样吗?哪错了?真是个老顽固!”
陈青无奈的戳上她额头笑骂“你就作吧,把先生气走了看你咋办?”
梁多多哀怨的趴在桌上抱屈“还是小婶教我吧……我真学不来那些花花草草的”
“这有啥难的?看我给你画一个……”陈青豪气的抓起毛笔,几笔落定,二人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小婶,你画的这是个啥?”
“呃……花草确实不好入画,且等我给你画个肖像画”陈青讪笑着换过一张纸,对着梁多多认真下笔。
梁多多这回终于知道啥是肖像画了——就是大致、姑且能看出五官的画像,就叫肖像画!
“算了,算了!咱先不学这个,不会画不要紧,可以从鉴赏开始嘛~”陈青将宣纸揉做一团,对一脸似笑非笑的梁多多正色说道“饿了吧,先开饭!”
梁多多推开纸笔,欢快的应道“来嘞~”
作画学不好,说明没有绘画天赋,音律不通,也可解释为天生五音不全,可连诗词都背不会,就真难为陈青再能找出借口替小丫头开脱了。
二人笔直站着听老先生训话,小半个时辰后,先生一拱手“您家还是另请高明吧!”
陈青没脸挽留先生,付了双倍的束脩送人出门,回来拄着桌子唉声叹气“你说我该怎么跟你小叔交代才好?”
“就说我笨到药石不灵不就行了?”梁多多自暴自弃的摊在桌上叹息。
真不是她故意气跑先生的,可这学识又非一朝一夕就能促就,再聪明的学子也是从小开始教导。半路出家,能学会诵经就不错了,还想知之其意就有点难为她这个女娃了。
“算了!咱先在家自学,等背会了诗词再请先生讲解不就得了?”陈青一拍桌子,给梁多多布置功课。
“啥?还背啊?我这女戒、道德经才背全,再记些诗词脑袋都得撑破了!”梁多多哀怨的惨嚎出声。
“死记硬背还学不会,勤等着你小叔回来收拾你!”陈青假意露出威严的样子,说完连自己都开始丧气起来“要不先从看书学起?书看多了自然就不至于胸无点墨了”
“我觉得还是喝墨水来得快!”梁多多当真端起砚台,看能不能往肚子里多装些墨汁。
陈青被她逗笑,一拍小丫头脑袋,嚷道“不学了!这些之乎者也别说你,连我听了都嫌脑袋疼,还不如教些手艺顶用呢!”
“啥手艺?小婶你除了会炒山货,女红以外还会些啥?都教给我!”梁多多一脸兴奋的央到。
“一边呆着去,就记得吃!”陈青赧然的搔搔脸颊,拖着梁多多就出了家门。
走在热闹的街道上,陈青一边讲解各种铺子的格局特色,一边灌输给她何处才为黄金旺铺。
凭梁家的财势,闺女出嫁必然要陪送大把嫁妆,有钱自然要善加利用,以财生财才视为王道,而选购旺铺则可换取租金,同梁家购地放租是一样的道理。
陈青稍加解释,梁多多便懂了。银子是死物,不经花,而买了铺子就算自家不用也可换取日常花销,有了这点认知,小丫头听起来也格外认真。
溜达完半个青平县,陈青又拉着她去梁记布坊查看当季货品。柳衡山随侍一旁,通晓其意的为二人讲解上品与中下品的不同之处。
“善加区分好赖也可谓增长见识”陈青幽幽说完,便请柳伯重点讲解上等丝绸的优劣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