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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命。
——不。
千命。
——不。
不要任性。
——不。
男人叹了口气。
像是水面上荡漾的波纹,在漆黑的房间里一圈圈漾开。
不要让感情影响你的判断,我教过你的。
他的声音并不严厉,语速轻柔而舒缓,像是梅雨季带着水汽的微风,潮湿地沉淀在耳膜里。
殺せ。
不容违抗的命令。
她并没有机会说不。
温热而粘稠的液体从刀锋划开的位置流下来,闻起来甚至带着一点让人发晕的甜,液体带着焚烧似的热度漫到手背,所过之处如同被火焰灼烧,让身体产生难以遏制的痉挛。
滚烫到让人觉得发冷。
不对。
这不对。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
“那个,九护同学……”
“!”
过于柔和的男声跨越黑暗的边界从某个地方过来,就像是石子大力撞击上玻璃,男人的身影出现了裂纹,立体的空间退化成单薄的镜像,带着血气的幻觉顺着蛛丝一样的纹路逐渐崩裂然后一块块剥落,现实的碎片在取而代之逐一填满了视野——
人类的温度。
杂乱重叠的呼吸声。
千命睁开眼,眼周围的神经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而跳起来,视野在一阵晃荡之后稳定在一个灰蒙蒙的亮度,幻觉里的寒冷被带入现实,让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
“嘶——”坐在旁边的男生倒抽一口气,胳膊上有一小块擦伤的尾白同学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有点犹豫地看着她,“九护同学,疼。”
“……”
她低下头,看到掌心里毛绒绒的黄色尾尖,比手指要长的细软绒毛被捏成一个奇怪的形状,蓬松绵软的触感让人忍不住再抚摸两下。
嗯……尾白同学的尾巴。
“啊。”暂且不论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手里,她的指尖下意识梳理了一下翘起的绒毛,然后放开手,“抱歉。”
警察正在现场搜捕,重伤的教师们和绿谷已经被送到了保健室,USJ的门前聚集着看起来没有什么严重外伤的同学们,腿上有刀伤的千命和大家站在一起,因为恢复女郎的个性对她不起作用。
“没关系。”
尾尖在眼前一晃,然后就摆到了另一边。
千命的目光紧跟着移过去,然后她克制地转过头,再然后看到了常暗同学的脑袋。
毛绒绒的,鸟头。
或许是因为现在状态并不太好,所以这种看起来软绵绵毛绒绒的东西就格外有吸引力,她甚至需要花一点力气才能阻止自己伸手撸上去的欲望。
“……”
裹着战斗服披风的常暗感到头皮发麻。
他保持着抱臂而立的姿势一动不动,努力想要思考一个能够保护住自己脑袋的体面理由。
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然后派来了穿着制服的警察。
警察不是重点,制服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长着一颗猫头——猫,你懂吗,是猫,就是那种圆滚滚的毛绒绒的又蓬又软的小恶魔。
放过鸟,快去撸猫。
这是一只善解人意的猫,他动动耳朵,主动张嘴了。
“嗯……请问哪一位是九护同学?”
“……是?”
千命的目光跟着他耳朵的运动轨迹晃了一下。
“从学校来的联络。”猫头警察在很多人想撸的眼神里淡定地表示,“虽然恢复女郎的个性不起作用,但九护同学需要到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做一个全身检查。”
“……啊。”
千命并不认为自己需要治疗。
她认为自己只要睡一场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在结束检查之后,显然恢复女郎也这样想。
各项指标都很正常,除了皮外伤之外没有任何问题,经过专业的包扎之后,千命带着医嘱被放回了家。
——和绿谷出久一起。
事实证明隔壁的名牌确实是她认识的绿谷,过于漫长的一天让两个人都没有过多的交流欲望,他们沉默着在家门口对视一眼,然后身后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千命看过去,身材圆润的女性站在后面看着他们——具体来说,是看着绿谷出久吊起的胳膊,那双和他一样柔软地下垂的眼睛里迅速渗透出透明的泪水。
“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受伤了?”
根本没有去管掉在地上的东西,她颤抖着朝着绿谷走过来,伸手似乎想要碰一下他的胳膊,但打颤的指尖在中途停下来,像是害怕会加重他的伤势,转而搭上他的肩膀。
“已经第二次了……现在才开学一个星期而已啊?雄英的授课那么危险吗?”
“哎……哎?不,不是——别、别哭啊妈妈,没关系的,我只是,那个,你看,我、我——”
绿谷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他可能努力想要组织好语言,但最后只是满脸通红地表示:“那个,我实际上没事的,对、对吧,九护同……、——学?”
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并没有注意到是什么时候,理应站在身边的同学消失了身影,他身边只有火烧一样的夕阳落在地上,将石灰色的地面渲染成艳丽的金黄。
千命打开门,室内带着点凉意的空气迎面将她笼罩。
“……”
窗外是灿烂的黄昏,夕照像轻纱一样将世界披上慵懒的金色外衣,斜阳让室内也被晕染成浓艳的金橘色,像火焰一样热烈,却又缺少相应的温度。
没有电话留言,也没有未读邮件,空荡荡的收信箱里甚至不存在哪怕一张缴费单。
千命在床上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拎起电话,按下一串数字之后又停下来,一字一字地将它们彻底删掉。
短暂的通话音之后,伴随着“咔哒”一声,有点刻板的男声没什么起伏地响起来。
“您好,这里是八极道馆。”
“……”和预计中并不相同的音色,千命顿了一下才尝试着开口,“入中先生……?”
对面也顿了一下。
“——夜刀神小姐?”
“是,这里是、——抱歉,请问组长在吗?”
“呃……不好意思,组长他出去了。”好像这种表达还不够,他又迅速补充一句,“少主也不在,真的非常抱歉。”
“……”
在这里提到治崎先生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她不是很懂。
头更疼了。
但电话已经被接通了,好像没有道理就这么切断,千命想了一下,然后才从记忆里找出另外一件事情。
“请您帮我转告组长和治崎先生,这一周的行程有一些变化,我大概没办法过去了。”
“好的我转、——什、什么?!”
“我短时间内应该没办法去八斋会登门拜访——”
“不不不不不不不,大小姐——不,大姐大!您不能这么做!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
有点吵。
对方的声音经过电流好像扩大了无数倍,带着嗡鸣盘旋在耳廓里。
转告一句话而已,和生路有什么关系?
治崎廻这个人虽然乖戾暴虐而且凶残,但总归还没有因为一句话就杀人的道理——应该没有。
“……我不记得他的电话。”
“我记得!我告诉你!请您务必打给他,务必亲自告诉他!——不不等一下,求您等一下!少主他马上就回来了!——我看到他了!少主他回来了!您再坚持一下就可以通话了!”
“……”
问题在于,实际上并没有人想要和治崎先生说话呀。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为什么一定要和治崎先生联系呢?
她想找的是组长先生啊。
千命觉得自己的脑浆在沸腾,另一边电话转手,对面传来低沉淡漠的男声:
“——夜刀神?”
“……”
有点糟糕,现在她的状态不好,不能听治崎先生讲话。
千命无言地盯着话筒看了一会儿,然后直接扣上了电话。
忙音从话筒里穿出来。
声音不太大,但在这个呼吸可闻的房间里,它简直清晰得像是死神在耳边的叹息。
自己为什么要接电话。
一向谨慎的入中常衣只想揪着五分钟前的自己狠狠扇两个巴掌,他绝对是当上本部长以后太飘了,竟然有胆量去接夜刀神小姐的电话——可是话说回来,在接起来之前谁知道对面是夜刀神小姐呢?
在这种足以吃人的寂静里,戴着鸟嘴面具的男人扔下话筒,沉重的撞击声像是一种冰凉的怒气,狠狠地击打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她和你说什么了。”
“那个,夜刀神小姐……她、她说,她可能这个星期也没办法前来拜访了。”
“还有呢?”
“——啊?”
还有……还有什么?还能有什么,你这么想知道怎么不亲自给她打电话!
入中常衣硬着头皮表示:“没、没了。”
治崎的眉头拧在一起,在这个无声的动作里,入中常衣觉得自己看到了死神挥动的镰刀。
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方甚至没有再看他第二眼,淡漠地从他身边掠过去。
“eri呢?”
这句话显然不是在问他,所以回答的人也不是他。
“她暴走过一次,但现在平静下来了,但我们因此损失了一个兄弟。”
说话的是玄野针。
玄野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和解修师混得很好,在组里是出了名的不怕死,解修师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身为一个体术稀糟枪法稀烂个性稀松的小马驹,玄野针能在他身边平安留这么久简直是个奇迹。
有人说奇迹的名字叫做肮脏的py交易,然后那个人被解修师修理了,再然后就——你他妈还想要什么然后?
你又不是夜刀神小姐。
总之在入中常衣看来,玄野和解修师的每一句对话都充满了头铁不怕死的精神,所有问题都是在对方的怒气值上添砖加瓦,每一个字都在死亡边缘大鹏展翅。
入中常衣特别佩服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和解修师正常对话这一点,比如现在,他一点不爱惜自己生命地开始提出建议——
“如果她持续暴走的话非常不妙,那个个性你也知道的……我们没可能承担得起这么大的损失,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认为可以让夜刀神小姐——”
卧槽,你他妈就是英雄。
“不需要。”
治崎冷淡地打断他,一边迅速走出房间一边调整一下手腕,“我来解决。”
在走路的时候,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入中,入中常衣立刻会意:“组长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回来。”
治崎廻走出房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几个带着鸟嘴面具的组员移动过来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一并进入无光的地下通道。
他们穿过漫长的甬道,在错综复杂的地下行走了二十分钟有余,在发霉的味道开始染上衣服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户外清新的空气。
出口连接着古旧的和式建筑,无视那些落锁的房间,治崎廻径自穿过带着凉意的走廊,站在有人看守的房门面前。
然后他敲响了门。
“坏理。”他叫出一个名字,听到房间内细碎的响动和慌乱的呼吸声,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眉眼竟然弯下去,露出一个笑容。
一个过分冰冷的傲慢笑容。
他开口的声音低沉,带着命令似的蛊惑,透过门板直接击打在对方的神经上。
“——你又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