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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九月已过,天气渐渐凉爽。卫府内放眼望去皆是喜红,风一吹红绸如浪,隐隐地还夹杂几缕香。
还有十天,卫绛就出嫁了,她乖乖地呆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陪着爹娘,偶尔再去找两位哥哥玩耍。
家人都为她高兴,但心里也有诸多不舍。特别是李氏,人前笑,人后哭,想到女儿长大要离巢了,实在放不下。她替卫绛做了许多衣裳鞋袜,甚至连外孙、外孙女的小衣都缝好了。她一拉住卫绛的手就忍不住千叮万嘱,生怕遗漏一两样。
“娘,我知道了,你说过不下五次了。”卫绛娇嗔,头枕在腿上撒娇。“再说我还是在这儿,每天都会来看你和爹爹。”
李氏点头道好,可心中依然不舍。她摸起卫绛的发髻,再捏捏她的脸蛋,感叹道:“想当初你就这么丁点儿大,眼睛一眨,就要出嫁了。”
她边说边比划,把卫绛的脸比成包子般大。
“你小时候身子还好,可不知怎么的就得了病。你爹着急,到处找人替你医治,还去悬崖采药。娘没本事,只能求大道公让你快点长大,找个如意郎君好成家。好在大道公开了眼,成全为娘的心愿。接下来,娘就盼着抱外孙、外孙女喽。”
念往日辛酸,李氏笑中有泪,卫绛更是感慨万千,上一世她没能听到娘的心里活,眼下听来心里如打翻五味,酸甜苦辣一言难尽。
卫绛有点舍不得嫁了,抱着李氏暗自哽咽。虽说墨宅就在后边不远处,但她还是喜欢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墨华知道她的心思后,不但没生气,反倒不以为然地戏谑:“你不喜欢嫁我,我就搬到你家,反正入赘我也不介意。“
听他说肯入赘,卫绛吃惊不小,在无极海入赘的男子可被人看不起,就像豆腐作坊的老板,唯唯诺诺的,腰永远直不起来。
卫绛笑问:“你肯,你爹爹可肯?”
提到“爹爹”二字,墨华脸色有异,爱笑的脸顷刻间凝住了,他的嘴角僵硬地扬起,不伦不类。
“他肯或不肯都没意义。”说罢,他便沉默了。
“爹爹”二字像是墨华的死穴,他说要为娘和叔舅们报仇,但从来没提起他爹,其中是恨是怨,不得而知。
卫绛心有疑惑,但没再追问,她把头倒在他肩头,手扣上他的十指,然后朝他微微一笑。墨华看着心里泛起一丝甜意,不由轻啄下她的眉心,牢牢地把她拢在怀里,与她赏明月,听海声。
夜海空寂,半明半昧,偶尔几记浪涛声,像是谁的叹息。
有人正在远处看着,看着他们两人坐在礁石上相依相偎。曾几何时,那是他的位子,是只属于平安和阿绛的宝座,如今却被别人占去了。
林采晏苦不堪言,心里似有万蚁啃噬。气郁攻心,他喉中顿时反出口鲜血,咸腥的气味弥漫在嘴里,像极了复仇的滋味。
林采晏已不是当年的平安,他能克制,能隐忍。即使再恨一个人,他也要沉得下心,静待良机。
今天不是复仇之日。林采晏像道鬼影缓慢地融于暗处,顺着曾经常走的小道回到卫府,藏入卫珍儿的房里。
一进佛室,林采晏就见卫珍儿坐于蒲团之上,她穿着素裙,青丝松绾,手里拈着凤眼菩提子佛珠,像在念经又像是等人。
林采晏驻步,她手中的佛珠也停了。卫珍儿转头见他,舒眉一笑,道:“我以为你走了。”
林采晏是想走,可心中仇怨似火,他放不下,于是又回来了。他悄无声息坐到席上,一言不发。卫珍儿见他凝住神色,便小心收起佛经、佛珠,再拿出被枕放至他手边。
林采晏依旧无言,就像入了定,纹丝不动地坐着。
卫珍儿摸不透他,这几日来,鲜有聊天说话的时候。大多时候他都深沉无比,一整天就这般打坐,眼眸空洞得像失了魂魄;偶尔他会莫名傻笑,笑完之后眉角往下一垂,清澈的眸顿时忧郁。
林采晏就是个怪人,卫珍儿却深陷其颦笑中无法自拔,她总觉得见过他,或在前世,或在梦中,总之似曾相识。
夜已深,窗外明月正当空,洒落的银光将佛室照得分外澄澈。林采晏就坐在暗明之间,半张面容格外清秀,而另一半边却是影影绰绰,青灰得有点可怖。
卫珍儿看得入迷,不舍得挪脚,她想:若是这辈子都能这样看着他,她也愿意。
蓦地,林采晏抬眸看了过来,卫珍儿心里一吓,连忙退出佛室,轻手轻脚把门翕上。她在门外立半晌,心突突跳个不停,本该去睡却不放心地移开门再往里暗探,哪知林采晏就站在门后,像尊英挺的神像笼罩住她娇小的身躯,她不免又吃一惊。
“林公子……我……我只想看看你睡了没。”
卫珍儿心虚,支支吾吾解释不清。
林采晏直勾勾地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憎恶。他冷笑,心里思忖:这么多天了,她都没认出他是谁,除了阿绛,没人记得平平无奇的平安、饱受虐待的平安。
想来,林采晏不由心痛,阿绛就像他心头的刺,不拔会疼,拔去更会要人性命。他只好偷偷按住痛处,轻揉几许,可这痛却慢慢变成酸,折磨得他想哭。
林采晏深吸口气,硬是把之前的事忘记,而后装作温柔纯良的模样,笑问:“卫姑娘,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他有意提点,若是她还记得,或许他会网开一面,就此放过她。
卫珍儿听了此言,心弦轻颤,不由思忖:莫非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想着,她激动起来,娇羞颔首道:“原来公子与我想的一样,我总觉得之前……之前有见过公子。”
说着,她羞答答地抬眸,一触到他眼神,又连忙把头低下。
卫珍儿样貌娇柔,自小学琴棋书画,气韵堪比大家闺秀。不过林采晏只记得她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对待平安更是像对待蝼蚁,多看一眼都嫌。
林采晏犹记郑老爷子寿宴那日,他去找卫珍儿相助。卫珍儿爱理不理,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叫不上来,若不是之后她听见“我与阿绛交好,你定能趁虚而入”此类的话,根本就不会帮他这个忙。
想起那日,他与阿绛本该成双成对,却硬生生地被人拆散了,这委屈又能找谁去诉?
林采晏郁气上心,忍不住猛咳。卫珍儿见他咳中带血,立马就心疼了,又是端水又是送药,还轻抚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心结未解,恨意不消。这气一辈子也顺不了。
林采晏气郁难平,猛地将卫珍儿推开。卫珍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娇柔得犹如落花。
这回,卫珍儿摔疼了,泪珠儿都疼落下来。她歪坐在地,不小心散了发髻,梨花带雨之姿惹人怜爱。
顷刻间,林采晏起了邪念,似乎找到一道能供他宣泄恨怒的口子。他走上前,蹲身扶住她的削肩,温柔低问:“可摔疼了?”
得他关心,卫珍儿受宠若惊,本想说疼,可话到嘴边却变得吞吞吐吐。
林采晏一笑,将她的碎发轻轻捋到耳后,然后伸出两指抬起她的下颚,打量起这张芙蓉面。
“云海洲第一美人……不过如此。”
他说得温婉,话语中却带着刺。卫珍儿被他刺伤了自尊,不由胸闷气短。
林采晏又道:“你和你妹妹长得有点像,眼鼻这里……”
说着,他伸出食指在她鼻上画了个圈。卫珍儿不明所以,为何他会扯到卫绛身上去?
卫珍儿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隐隐地有些害怕,她撑起身想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林采晏突然捏住她的腮颊,逼着她看向佛龛内的观音佛像,并且在她耳边低问:“你觉得这世上真有菩萨吗?”
卫珍儿动弹不得,两腮更是酸疼,连口都难开。她抬头看着这尊白玉观音,不自觉地胆寒起来。
林采晏像是变了一个人,喃喃自语:“我觉得世上没有神佛。若是有他们为何见人痛苦,却不施以援手?我告诉你,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佛,凡事只得靠自己,自己就是神佛。”
说罢,他扯去她的薄衫,将她洁白无瑕的身子按在佛案上。卫珍儿意识到他想做什么,顿时惊慌失措,她想转过身去,谁料双手被他反剪至身后,她就以狼狈的姿势趴在佛案,半点都挣扎不了。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还怕什么?”
林采晏发出粲粲怪笑,毫不留情把她衣衫扯尽。卫珍儿怕得发抖,心里万分后悔,哭着哀求他:“别……别……”
“别什么?我和你打个赌,就赌你信的神佛会不会来救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