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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姑娘都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死了?”一个好端端的姑娘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原本也是海誓山盟的以为自己嫁了个有情郎,原来不过如此!
一时间原本存了些心思的芍药和秋云神色就黯淡了下来,唐妈妈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继续喝了口水,接着说:“这后来,玲珑姑娘就被收了房,小王妃生下了咱们焕少爷后身体一直不好,一年到头用人参燕窝吊着,小王妃怕大权旁落,就给玲珑抬了姨娘,让她帮着管事,一来二去的,这府里的主事就大多成了许姨娘的了。”
“后来小王妃的病拖了几年,还是没熬过去,病逝了,小王爷也没有续弦,咱们王府里的事大多都是这位许姨娘在主持,要说这许姨娘倒也真是能人,这王府里的大小事情都处理的妥妥当当的,外面的庄子、铺子也都红火,你们小,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咱们王府虽然声名在外,可开销也大,原来是有些入不敷出的,这些年这位许姨娘主事,倒是好些了!可惜啊”她的话说到这,就不再往下说了,只是看着对面正屋的灯火,幽幽的叹了口气。
芍药心急,问道:“既然这许姨娘这样能干,又得王爷的宠爱,怎么还会被贬到咱这庄子上来?”
唐妈妈垂下眼帘,从怀里掏出雪白帕子来擦擦嘴,唇角溢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为什么?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这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啊!
蓦然,唐妈妈站了起来,神色紧张了起来:“好像有人来了,出去看看。”
几个人一股脑出了门,遥遥的见到几盏灯火缓缓靠了过来,大约五六个人,借着羊角宫灯柔和的灯光,能看到正中间是一位披着黑色狐裘的高挑女子,狐裘映着灯光泛出油亮细密的光泽,唐妈妈一惊,忙抢上前跪倒:“奴婢见过王妃,王妃万安。”
静安王妃已经五十多岁了,大约因为保养得法,看上去不过四十几岁的样子,圆脸,皮肤白皙,眉眼娟好,法令纹很深,让她本来应该看上去和蔼的脸多了几分森然,一双精光锋锐的眼睛淡淡的看了唐妈妈一眼,声音温和的说:“哦,是唐妈妈,起来吧,辛苦你在这庄子上管事了,这几年收成都不错,是你的功劳啊!”
唐妈妈弓着身,毕恭毕敬的回话:“这是奴婢分内的事,不敢居功。”
王妃笑了笑,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掠上去,狐裘跟着上去,露出里面玄色云凤纹比甲,和米白色缠枝花凤阑妆花缎裙。王妃看了一眼那正屋,问:“许姨娘这两日可还安分?”
“安分,这两日并不出屋,只在屋内写字,饭菜也没有什么要求,也不跟人说话!”
王妃满意的点点头,示意身边的刘妈妈打赏了一个银锭子过去,唐妈妈谢了赏,上前将正屋的门打开,退到远处守着,看着王妃只带着刘妈妈一个进去,她看了看合上的房门,又看了看远处雾蒙蒙的院墙,低低的叹了口气,满院寂静,似乎所有人都在这寂静中沉默,等待。
静安王妃打量了一下正屋,屋子不大,粉刷的很干净,正中间白了张紫檀木海棠包角的八仙桌,旁边是几张紫檀木雕花椅,墙脚放了黄花梨长条案几,几上摆了几件钧窑出的天水请瓷器,有梅瓶,有胆瓶,还有一座寿山石雕的盆景。
八仙桌旁坐在锦凳上的女子正在桌上就着灯火写字,这会方缓缓放下笔,抬起头。
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雪白晶莹,一双晶莹剔透的杏子眼,眸光澄澈安详,散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青丝,身上穿着白色家常小夹袄,滚了水红的边,绣了几朵嫣红的睡莲在上面,下面穿着一条葱绿色的挑线裙,裙摆上绣了水粉色的兰花。
“原来是王妃到了,玲珑见过王妃,王妃万安。”许姨娘的声音不很清脆,带点江南口音,唇齿间仿佛带着醴酪般的甜糯,让人如沐春风。
王妃抬手让她起来,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才开口:“玲珑,你素来聪明绝顶,该知道今儿我为什么来?”
许氏也不待王妃让座,自己随随便便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安静的笑道:“知道,您亲自来送我上路,还真让我受宠若惊呢!”她本就娇媚,唇角微带的俏皮和讽刺此时更添了几分颜色,如烟笼杏花,柔媚婉转,勾人魂魄。
王妃出身高贵,家训严肃,最是看不得这样妖娆的狐媚子样,往日里许氏也总是在王妃面前装的严谨恭顺,此时王妃见了她这摸样,心里暗叹,还好这贱人要死了,不然长久留在镝儿身边,只怕不是好事。
她按捺住心里的不快,面上流露出一丝悲悯来,叹息了一声道:“玲珑,算起来你进府也有十年了,自静语去后,你一直兢兢业业的搭理家事,帮我主持中馈,原是没功劳也有苦劳的,可你居然起了歪心想害死鹏哥儿,那是你们小姐生的嫡子啊,是咱们王府的命根子,如此,我绝不能相容,玲珑,别怪我心狠,刘妈妈,”她面容一肃,挥挥手,身边的刘妈妈从袖管里取出一个碧色长颈的小瓷瓶来,递了过去。
“这是宫内的秘药,几滴就能让你走彻底,不痛苦,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静安王妃依然面带慈爱,可话里面的狠辣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若不愿意,让刘妈妈伺候你上路也可以。”
许氏将一只欺霜赛雪的手抵在腮上看着王妃,脸上笑容不变,看着那递来的瓷瓶,接了过来,随意在手上把玩了几下,淡然一笑道:“王妃,事到如今,您也没必要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之所以要死,不是因为我要害鹏哥儿,不过是因为王爷要娶南屏郡主郭鸳而已,郭家现在是当今天子近臣,正是说一不二的时候,郭家知道我这样的姨娘在,是断不肯将郡主嫁过来的,王妃本来只是讨厌我而已,可为了小王爷的这门婚事这才要除了我,对不对?”
王妃脸色铁青,眼神阴森,半晌才涩涩的开口:“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哼哼,也好,你本就是玲珑心肝的人,爱做个明白鬼那就做好了,不错,就是为了这个,你也知道,咱们静安王府不过是因为老太爷跟着洪熙皇帝打过仗,用命救了驾,立了不世功勋,才被封了王,可这都是几辈子的事了,这些年,咱们曲家就没有人上过战场,没有军功,何来圣眷?镝儿的性子你也清楚,本不是仕途中人,这几年在外面招猫斗狗的,没少惹祸,前段时日就几次有御史参他行为不检,圣上不喜欢镝儿,我若再不想个法子让他地位巩固些,只怕这静安王的头衔被夺了也说不定。那郭家是当今天子的舅舅,圣上封了硕阳候,是圣上的红人儿,郭鸳若不是因为前面夫君死了守寡,也不会落到要来王府当续弦,玲珑,我知道这件事上,我们对不住你,可没办法啊,你就当为了镝儿,为了咱们静安王府的前程吧!”
这么无耻的话说的这么理所应当,许氏勾起一抹凉凉的讥笑,这就是理由?她必须死的理由?
她站起身,端端正正的福了一福:“王妃,可否让我更衣梳妆一番?”
王妃点点头,嘴唇嗫喏了一下,终于只是叹了口气,带着刘妈妈出去了。
许氏坐到妆台前,利落的将头发分了几股,梳了个小姑娘梳的双丫髻,头上什么装饰也没戴,她安静的坐着,看着铜镜中自己年轻美丽的脸庞,忽然苦笑了出来:“玲珑?什么狗屁玲珑,我叫贞娘,许贞娘啊!”
她叫许贞娘,八岁丧父,九岁时弟弟得了绞肠痧死了,母亲因为伤心过度竟然投河自尽了,自己被丧尽天良的叔叔婶婶偷偷带去外地卖了,十岁的时候被牙婆卖进了林府,从此成了玲珑。
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了,明天就连玲珑这个名字也将消失的无影无踪,谁还记得她呢?
曲镝吗?那个整天只知道风花雪月的男人,对每个女子都温存缠绵,在他怀里时,仿佛你就是他的全部,离开了,那份恩爱也就随之而去了,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曾动过心的,她为他筹谋,为他分析朝局,帮他结交一些有用的大臣,可渐渐的,她发现,她的付出只换来了他春风得意时几句甜蜜的夸奖,姨娘一个接一个的抬进来,通房一个又一个收进来,她是他的姨娘,她的管家,他的谋士,其实也不过就是他的奴婢而已,他最在意的永远是他自己的快乐。
这一次,她也不是没有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只是她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对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命运,都如此倦怠,如果自己注定是要被牺牲的命运,那么早点和迟点有什么分别呢?
许氏穿上了一件水粉色暗花织缎夹袄,重新挑开头发盘了桃心髻,插上了双鸾衔果金簪,取了些胭脂膏子用水晕了涂在面上和唇上,一张雪白晶莹的小脸泛着柔媚的粉红色,仿佛娇美欲滴的桃花。
她走到桌前,拿起那只小瓷瓶,看了看,伸手拔下红绸裹的塞子,举到唇边,准备一饮而尽,她的手腕忽然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一个没留意,那瓷瓶竟然掉在了地上,她一愣,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站了一个穿着古怪的小姑娘,不过*岁的样子,一张漂亮的脸蛋皱着,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按着肚子,气喘吁吁的说:“累死我了,好容易赶上了,我的天啊,那什么,你是不是叫许贞娘?”
许贞娘点点头,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做梦。
“顺天府顺义人,父亲许怀安,母亲杜大丫,对吧?”小姑娘按着一个巴掌大的东西边按边看,那东西四四方方的,还冒着莹莹的绿光,许贞娘有些胆怯的问:“你,你是什么人?”
小姑娘豪爽的挥挥手:“我叫铃铛,是地府的引魂使者,就是你们俗称的牛头马面,勾魂的。”
许贞娘脸色煞白:“你是来勾我的?那,那我现在把药吃了。”她往地上看,想找出刚刚被掉下去的药瓶。
小姑娘笑道:“错了,我不是来勾你的魂的,你老爹,就是那个那个许怀安,上个月帮阎君一个大忙,所以呢阎君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让我给你送一粒后悔药来,那个后悔药吧是我们地府新研究出来的药,可以让你回到你想到的任何时候,比如说你小时候啊,你少年时候啊,让你回到那个时候弥补你人生中遗憾的地方,对了,你人生有遗憾对吧?”
许贞娘下意识的点点头,遗憾,遗憾的事多了,如果可以她想回到有爹有娘有弟弟的时候,即使那个时候家徒四壁,可一家人可以在一起,那是多么高兴的事啊!如果可以,她希望从来没有被卖进林府,没有一天到晚看人脸色当奴才过日子,没有当妾,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如果可以,她希望来世自己可以平安的跟父母生活,嫁个憨厚老实的夫君,过着踏实安稳的生活。
铃铛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来,风风火火的说:“来吧,这个就是后悔药,我时间不多,这次是为了送几个人穿越才过来的,那边还等着我呢,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用害怕,吃了吧,味道不错,是草莓味的。”因为着急,也不管许贞娘是不是能反应过来,干脆直接就塞到她嘴里了,看那药被咽下去了,高兴的拍拍手:“好了,完成任务,闪身。”一道白光闪过,那小姑娘一下没了踪影。
许贞娘看着她消失,才反应过来,刚想开口喊,却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好像非常困倦似,慢慢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