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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太子究竟哪一句话打动了赵王,加上臣子们的不懈努力,赵王终于答应把城池送给楚国,和楚国加强盟约。
现在新的问题来了,赵国同意把城池送给楚国,可楚国不一定会答应他们的要求。楚国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和赵国一样,楚国同样是个大国。
何况众所周知,楚国现在的真实掌控人,楚国太子荆,绝对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大王不必担忧,臣自愿出使楚国谈妥此事。”
满朝群臣议论纷纷的时候,张培青自发站了出来,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毕竟出使楚国不是一件小事,应当慎重对待。
何况张培青初来乍到,且年纪尚轻,到楚国难免会出什么问题。
群臣意见不一,可谁也没有把握自己出使就能搞定楚国,而唯一有把握信誓旦旦的人,只有她一个。
“大王,既然张大夫敢说,一定有她的办法,不妨让张大夫试一试。”司马佐率先开口。
张培青这个人真实本事怎么样他最了解。正因为了解,当初才会不惜威胁也要把人留下来,同样的,正因为了解,这般人才才是最佳的出使选择。
太子也赶紧跟上:“儿臣赞同张大夫的话。”
“臣赞同让张大夫出使。计策是张大夫出的,臣相信她有足够的把握说服楚国。”老头义正言辞道。
接着更多人也开始同意。不同意没办法,谁也不敢冒然说自己上。
“既然如此,那就由张爱卿出使楚国吧。”赵王一锤定音,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
出使楚国排场肯定不能小,要不然怎么能显示出赵国的威仪。
赵王派了一千精兵随行保护,其中有三百弓箭手,一百骑兵,剩下的是轻装兵,不可谓不齐全。
除了赵王和大将军派来照顾的人之外,张培青自己只带了王衡还有韩平晏。珍而重之的藏赵王亲笔书信,携带好大量金银珠宝,他们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从赵国都城邯郸到楚国都城郢城之间千里迢迢,马车队没有半个多月是不可能赶到的。
离开邯郸城的时候,大街上很多观看的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隐约间她有听见了好几声“黑脸小子”“先生”“大夫”之类的话。
看来她越来越出名了啊。
出了城池一直到荒郊野地,路两边全是一望无垠的野草和看不到边际的荒原。
坚硬的黄土路一直通往遥遥远远的未知方向,和这未知前途的乱世一样,似乎找不到希望的尽头。
天空很蓝,车轮碾过去震起一层层滚滚灰尘,风吹动野草晃动,恍惚能看见几根稀疏的人骨头。
张培青坐在战车上,即使长椅铺了厚厚一层垫子,依旧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的厉害,才行走了一天她便觉得自己全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荒郊野外的夜晚总是格外让人不放心,士兵们严谨地布置好防守。
冰凉的秋风灌进领口中,宽大的袖袍哗啦啦吹动,她连忙用手压下来,把自己拢成一个球,老实地蹲在火堆旁。
之所以自告奋勇积极出使,是因为她有自己的小心思。赵国非久留之地,起码对她这种打算长期混吃等死的人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去处。
赵王目光短浅,赵太子性格懦弱,可以预见未来的赵国必然败落。
她得尽快找到下一个目标。提前来楚国踩踩点也是不错的事情,何况还是公费旅游。
士兵们正分队忙活着安营扎寨和准备饭食,王衡帮忙去了,韩平晏跟着她蹲在这儿。
“先生,吃饭。”
没过多久王衡兴冲冲地端着一碗粥两碟小菜过来。
做饭前张培青特意交代不用给她特殊待遇,士兵们吃什么她吃什么,这样大家伙很是感动。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年代,没有任何贵族甘愿放下身份。因此士兵们对她亲切了很多,即便她有言在先,依旧偷偷给张培青加了伙食。
“一起吃吧。”指着自己身边的位子,她接过筷子,一边欣赏夜景一边大口吃起来。
不知道这是什么菜,吃起来清爽间略带着苦味,和苦瓜有点像。嚼多了下咽舌尖的后感醇香无比,让人回味无穷。
王衡和韩平晏围在她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动她的菜。
“先生,您真的有办法劝说楚国同意?我听说楚国太子素来傲倨,十分不好说话。”王衡担忧道。
这是他刚刚从士兵中打探来的小道消息。显然她的出使并没有被多少人看好。不是她没本事,而是楚国太子实在太、难、对、付了。
张培青还没有吭声,韩平晏沙哑的声音便率先响起了:“楚太子,年二十又一,性寡淡,素来傲然。”又添了四个字:“开明礼贤。”
篝火映衬的少年眼睛格外耀眼,闪亮地盯着她。
张培青却没有夸奖他,而是扭头对王衡笑道:“看,这就好办多了。只要不是蠢货,没有人会拒绝送上门的利益。楚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三座城池,总比和宋赵两国死磕强得多。”
王衡恍然大悟。
张培青咽下最后一口菜,抹了抹嘴巴,心中一遍遍勾勒楚国太子的形象,忽然有些期待看到那个被天下人称赞“贤明”的楚国未来君王。
一路上小事不断大事没有,有惊无险的渡过了半个月。眼看楚国边境就在眼前,队伍撞上了大麻烦。
由于燕宋两国交战,许多流民不堪战乱逃窜,千里奔赴来到楚国和赵国两个安定的大国。这种事情在战乱年代本是常事,可这次有点不一样。
逃亡的流民太多了,一股一股汇聚成大河。当这条汹涌起来的时候,再大的船只也会被掀翻。
譬如现在,他们的队伍面前黑压压一片全是拥挤过来的流民。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衣不蔽体,身上背着破棉被或者毯子御寒。
队伍末端隐约能看见一些瘦成一把骨头的老人和孩子,摇摇晃晃地跟着,看见军队后一个个眼中露出贪婪的饥渴。
“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儿子吧,他快要饿死了。”
“给点吃的吧,求求你们给点吃的吧。”
“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一口东西了,官爷们,求求你们给我一口吃的,就一口,就一口……”
起初低声的哀求混合在一起越来越大,直到后来流民们凄厉地嚎叫,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使得吵乱的荒野更加混乱了。
看不到边际的流民们越挤越多,这些人身上带着长期不洗澡的恶臭,甚至还有些冻疮烂疮或者尸体的腐肉臭味,直叫人作呕。
见士兵们无动于衷,他们干脆直接往里头冲,要么便是伸长了胳膊去拽士兵身上食物和水。流民们人多势众,好多士兵阻拦不住被他们推到,踩在脚底下,连惨叫都来得及发出。
张培青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跟着下来的王衡心头仿佛锤被狠狠砸下,震撼的目光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这些人……”
这些人怎么样?
他们太大胆?太疯狂?亦或者是太饿太苦太无法忍受。
王衡在遇到先生之前也是一个普通的百姓,然而比起这些战乱中的流民来说,他真是幸福多了。他同样衣不蔽体,可他至少有的穿;他同样食不果腹,可他至少饿不死。
甚至在他最倒霉——魏国被侵占,所有历城人要被屠杀的时候,也幸运地碰见了先生而大难不死。
可是这些人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现在只能冒死来军队手中抢东西。
“把这些刁民给我统统赶走!”郭将军骑在马背上大声地吆喝,手中长剑高高举起示威。
随行的士兵们早就一排排齐刷刷布阵。弓箭、长矛,一致对准所有流民。
见张培青从帐篷里出来,郭将军顺便问了一句:“先生,要不要直接杀了?”
平民和牲畜一样低贱,宰杀一个还是两个,不过是个数字。
轰杂的流民中有人听见了将军的话,恐惧地颤抖着,却没有后退,依旧伸长了胳膊抢东西。
最可怕的就是这些山穷水尽的人。
这么大批量的流民至少有五六千人,干瘦的他们和精装的士兵根本没有可比性。张培青有理由相信,全部杀死只耗费一些时间罢了。
只是她没有办法下达那样的命令。
真正直面杀戮的时候,对视着这些人黑色眼珠的时候,她清晰的明白他们不是牛马,不是畜生。出身是一个人最没有办法选择的事情,身份卑微不是他们的错,被迫流亡也不是他们的错。
然而出现在这里,阻拦大军前进,践踏士兵,这就是他们的错了。
“驱逐。”她面色阴沉,嗓音冰冷。
流民对于每个国家都是一根梗在喉咙间的鱼刺。她不能给他们哪怕一点的粮食,相较于从来没有得到,得到一部分更容易使他们疯狂。
绝望和希望,后者更能铤而走险。
一旦流民暴动,谁也不敢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她的任务是出使楚国,她承载着楚赵两国的国事,承载着宋国整个国家的希冀,决不能因为六千人而失败!
“驱逐不成,杀。”这是下一句话。
话音刚落,一个试图靠近她的流民就被王衡一剑斩掉了脑袋,咕噜噜滚在泥土中,脸上还带着几分即将拿到食物的喜悦。
早就准备好的士兵们弓矛长剑齐发,短短几分钟便有一百多人死在其下,滚烫的鲜血溅到枯草上,被率先保护着远离这片区域的战车轱辘碾压在底下。
张培青坐在战车之上,目光落在王衡颤抖的右手上,再往上看,他双眼透着不可动摇的坚毅。
耳边惨叫声缭绕,她垂下睫毛,望着车轮下滚滚尘土,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