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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虽被叫做“出师”,但沈闲从来没有见过周老私下炼制过什么兵刃。每日两人工作,都只是完成炼器房的委托。又经过一两月的时光,沈闲也了解到这炼器房大多活路都是来源于“王府”,也就是“鹿武公府”。
这期间,沈闲一边跟随周老学习炼器,一边帮着炼器房做些杂活,比如送货之类。时间一长,也认识了鹿武公府邸专门负责此杂务的管事。那管事手底下还有几个小头目,其中就有沈闲那一日在城门遇见的对其一笑的兵士。那兵士其实是鹿武公府上的亲卫,姓张,是一众二十人小队的头目,人都称呼其“张头”或者“张爷”。因为沈闲多次去鹿武公府邸,也和张头相识。后来不知怎么,管事也不要沈闲来送货,就派张头定期到炼器房收取货物,一两月下来,也和沈闲熟识了,竟和他兄弟相称。
张头为人豪气直爽,沈闲却也乐得结交一番,只是这人好酒,酒量又极大,每每空闲日子,便拉沈闲去和他一干兄弟喝酒,而沈闲酒量又不好,自然每次大醉不醒人事,害得沈闲听到“酒”字都有些怕了,不敢再去,只是张头盛情难却,担心不去伤了兄弟感情,不免左右为难,倒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说来在这里的日子显得十分平和宁静,周围的人都不似奸恶凶险之徒,生活平凡却充满祥和,比起在镇上,沈闲更觉得舒适,几乎都快要忘记自己还要去拜师学艺的事情。
这日快到了晌午,沈闲还是老样,听周老吩咐,把炼好的兵刃送到店门。张头早在外面等着,见沈闲出来,打了声招呼便去整理那些兵器。
“沈老弟,中午没什么事情吧?”张头一边细数着,一边询问。
“倒没什么事情,张大哥有什么安排?”
“这样,跟兄弟喝酒去吧!今天西街新开了酒铺,得去捧个场!”张头对沈闲一笑说道。
沈闲是怕了喝酒,但又不好意思拒绝,点了点头便同意下来。
张头一喜,恰好也清点得差不多了,说了声“好”,抬起地上装得满满的箩筐正要往身后的马车上放,不料撞上了什么人,脚下一个不稳,箩筐“咣当”摔在地上,兵器掉了一地。
张头性子有些急,刚要张口骂人,对方却先说道:“好玩意儿!”
张头和沈闲都是一愣,通常撞了人都说“对不起”,这人却说这么一句,两人不知道什么意思。
张头站起了身,仔细看向那人,不免有些吃惊。
那人是个老者,约莫五十岁年纪,蓬头垢面,一身破烂的衣裳,像极了街边的叫花子。但张头转念一想却又不是,他可是已经有了甲等武师的修为,身体硬朗怕是撞在墙上也不一定会倒,却偏偏被这人撞倒了,可见那人并不普通,只是他也从没有听说过天下间哪一个高手打扮得跟乞丐一样,因而有些吃惊。
那老头一脸嬉笑,却没看沈闲和张头,目光直盯着地上的兵刃,或是拍手欢喜,或是沉默思索,倒像个天真的孩童见了新奇的玩具。
张头一下便明白了,这老头是个疯子,而且还是个相当厉害的疯子,许是早年练功走火入魔,头脑痴傻了,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张头叹了口气,他心地倒好,不准备和那疯子计较,却是可怜他。在神武大陆,如他一般本应是高手一列,因练功变成了疯子、傻子的多如牛毛,只是亲眼见着,不免让人感叹世事变化,命运万千!
张头走过去扶起箩筐,把散落的兵刃又丢回筐中。那疯老头忽一拍手,欢喜地大笑,猛然又把箩筐推到,才收拾得兵刃又散落出去。
“你……”张头眉头一皱,说这一字,那老头哈哈大笑起来,立马又去把兵刃拾回,放进箩筐中,然后又推倒。反复几次,像是玩得入迷,疯老头手舞足蹈,开心得不得了。
张头一看时辰,要到晌午了,这些兵刃还不送回去,怕是晚了误事。他走过去拍了拍疯老头的肩膀,不管他听没听懂,说道:“你去一边玩去,我这还有要事,不能折腾了!”说着,伸手要去抓过箩筐,手刚抓住箩筐边沿,便觉得手腕一痛,一抬头,却见是那疯老头一把刁住了他的腕子。他想抽手,但那老头力气极大,竟动弹不得,一急之下,左手化掌打向老头肩膀,意图将其推开。
那疯老头仍旧嬉笑,脚下往前一步,身体顺势而转,但抓着张头腕子的右手丝毫不松。也不知他哪里有那般大的力气,但见他转身落手,张头竟被他一招摔在地上!
“好功夫!”张头翻身立起,不由得赞叹了一番,这般擒拿抓打的功夫,他倒是会些,但绝没有那老者那样,力道恰在好处!
“好玩好玩,再来再来!”老头嬉笑着裂开马步,竟摆出架势,看得在一边的沈闲不觉一愣。
“原来是跟我玩!”张头心里想道,“这也好,我来试试这疯子的本事!”想罢,跃步上前,拳脚展开,一股子雄浑的斗气似铁锤一般包裹在张头的双拳上,迎着老头的面颊而去。
“好好!”老头叫了两声“好”,也不见他闪躲,也不见他作挡,只见他脚下略微一动,本已冲到他跟前的张头蓦地倒飞了出去!老头看着张头摔在地上,欢喜道:“好慢好慢的乌龟,哈哈哈!”
张头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老者,方才贴近他的瞬间,他只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打中,一股厚实的巨力将他撞飞了出去,但却没有看清打中他的是什么东西。是疯老头的暗器?还是他的拳头?如果是拳头,张头不敢想象,人的拳怎么可以那么快?
张头咬了咬牙,他定要看清这疯子用什么打得他!
只见张头身子一猫,恍若闪电一般冲向了还在手舞足蹈、欢喜非常的老头。张头扬手又是一记重拳,直逼老者面门,力道之猛,直如发狂的野牛,沈闲觉得,若是老头硬着头皮挨上这一击,定然震得五脏受损,不死也得重伤难治!
可是,让人惊奇的一幕又发生了!
张头一拳临近老头身体的一霎,仿佛时间陡然变得缓慢,张头瞳孔放大,却是看见那老头极为缓慢地化拳挡来。这一拳,慢,真的太慢,以至于张头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似又把人生来过了一番!
就在张头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变招再出手击破老者的时候,老者的拳头却轻轻碰上了他的胳臂。在旁人眼里,那就是轻如扶风的一碰,可是张头却一瞬间感觉像是被万斤的铁锤打中,痛得他不觉要缩回手来,而又在此时,老者那极为缓慢的左拳突然向他打来。
又是如轮回一般漫长,张头又闪过无数多念头,他觉得,这么慢的拳头他不可能躲不过!但偏偏奇怪,无论他思绪如何地快,他的动作却跟着那老头的拳速一样,慢,慢,慢!以至于他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能动弹!
老者一拳又一次轻巧地碰在了张头身上,陡然,时间一下又恢复了正常,就见张头似一颗流星,倒射而出,直贴地滑行了几丈,才停了下来!
匪夷所思!
沈闲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再来再来,好玩好玩!”老者欢喜地拍手笑道。
张头缓缓爬起身来,看上去应无大碍。他抬头惊异地看着老者,失神一般在心中不住地询问:“那是什么拳法,那是什么拳法?”
老头见张头站在原地不动,笑道:“你不来,我来!”说着,竟主动迈步向张头去了,扬手又要使出诡异的拳法。
沈闲见张头一动不动,怕老头因为疯傻不知轻重伤了他,不禁叫了声“住手”。
那老头一下定住不动,却还保持出拳的姿势,看上去还有些滑稽。
“张大哥还有要事,不能陪你玩!你若想找好玩的,便乖乖过来!”沈闲倒也机灵,一见老头听话地停下动作,便换了大人语气,如吩咐一般说道。
那老头好不情愿地看了张头一眼,但似乎对沈闲所说“好玩的”东西更感兴趣,于是乎屁颠屁颠地跑到沈闲面前,问道:“有什么好玩的?”
沈闲便是低头这么一看他,不觉有些发愣。
如他一般的身手,竟然会落得痴傻疯癫,旁人应是觉得感叹惋惜,但看他竟然欣喜非常,也不知这世事在他心中,是怎么个样子?也或许,只有人疯了傻了,才会无所忧虑吧?
沈闲这般想着,仿佛突然之间有所感悟,但又觉得朦朦胧胧,琢磨不透。
“你这有什么好玩的?”老者突然一句话打断了沈闲的思路。
沈闲叹了口气,也是觉得他可怜,便从怀里取出一把短木剑,在剑柄处的机关上一点。“嗖”地一声,剑头似流星一般射出,随着沈闲又在机关上一按,那连着剑头的细线收回,木剑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如果雨晴儿和沈擎天还在,一定知道这是沈闲曾经炼制过的兵刃。
“这个叫做‘流星剑’,不过现在还不算是一把剑,只是个玩物,算是‘迷你流星剑’吧!”
“流星剑?”老头一把抢过短木剑,拿在手中把玩,还学着沈闲的样子把剑头来回弹弄,一时间高兴无比。
沈闲看着疯老头的模样,竟然想起了雨晴儿,不觉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也是这把短木剑!
只是,不知道那只小金雀衔着它飞去了哪里……
疯老头哈哈一阵笑,似无意间听见了沈闲叹气声,目光落在了沈闲身上,愣得一怔,也不知何故,竟然一把抱住沈闲的肩膀失声哭道:“玄光啊,我可怜的玄光啊!是舅舅对不起你,舅舅对不起你!”说着,把短木剑往自己大腿上一扎,仰天狂啸了一声,放开沈闲几步消失在了视野中。
沈闲和回过神来的张头都被老者的这番举动吓得发傻,一时间竟都没有说话。
“张大哥,你还得去送货吧!”半晌,沈闲先开口说道。
张头愣着点点头,这才缓过神来又收拾一番,赶着马车回王府办正事去了,只是心里还存着老大的疑惑,那老头到底是谁,那诡异的拳法到底是什么。
沈闲见人都去了,也没多想,便又回到了内堂继续做活路。至于中午与张头等一干兄弟喝得烂醉而归,便不详述。等沈闲酒醉醒来,天色已经晚了,夜空星辰便似星罗棋布,一轮圆月挂在西天,月光透过窗纸洒落在他的床边,他便突然觉得,先前仿佛在醉梦中听到了小金雀的叫声,隐隐约约是叫他推开门,推开门,便能见门外良辰美景。这般念想,不自觉起身推开了房门,走到了院子中。
小院清幽,正在炼器房东边,本来应是两个人住,但好在炼器房人手少,只住了沈闲一个人,这里平时也少有人起夜,所以显得寂静。
这里也看过无数遍,也没有其他景致,却远没有先前想的那么美好。沈闲自己不觉苦笑,正要回身关门,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嘿嘿,你在这里!”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飘下,竟来到了沈闲门前。
“你若还有好玩的玩意儿便都给我吧!”沈闲听到这句,借着月色便看清了来人,却是那中午来闹腾了一番的,疯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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