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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恍惚,听在耳里的话全然没有真实感,唯独他身上时而传来的体温提醒着我此时并不是在梦境之中,一颗心不自觉的被他牵引着,我带着些鼻音道:“你不用再说一遍,我都听清了,听得很清,但……”我想移开自己的视线,但对面那双眼眸仿佛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我控制不住自己的与他对视着:“但我不是太懂……不是太懂你的意思。”
他微叹一口气,竟带着些许无奈,手指慢慢将我眼尾旁的碎发掖到耳后,道:“我原本担心太快的话会吓跑你,但现在我已经等不及了,即使还有两个月,我却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找个什么理由将你留下来,我好担心若是自己慢了一步,你的心就已经不在了。”
我并不是没有感受过他温柔的语气,像他平日里和锦儿处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很温柔,但他此时的温柔却似乎与他对待锦儿的温柔很不一样,轻缓得如细流,却又暗含着炙热,将我的心时而轻柔的包裹,又时而将它炙烤得发烫,令我根本没有办法去正常的思考,只得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偿。
他却也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眼中有些东西慢慢浮上来,眉头微锁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片刻后抿了抿嘴道:“阿留,其实锦儿的娘亲,一年前并不是离开了,而是去世了,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心中就很清楚你并不是她。”
我反应了许久,还是不能反应过来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窗外蝉鸣像是要将夜色扯碎,我太阳穴阵阵发痛,思绪越发的混乱,讷讷着道:“这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撄”
他将手移到我的背上,宽大的手掌像是在安慰一般轻抚,我听到他眸色沉重的道:“锦儿的娘亲,她患了重病,我为此做出了许多努力,最终还是……没能挽留住她。”
他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一记的重锤接连着敲在我的脑门之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个他说的这个事实慢慢的理解过来,我仔细分辨着他的神色,见不到丝毫说谎的迹象,有些喘不过气的伸手捂住胸口,问他:“她的病严重到就连百里大夫也治不好么?”
他缓缓点了点头。
我的心思千回百转,想了半天脑中仍然混乱,只能像个傻子一般看着他道:“那……那你当初为何要骗我?”
他带着一丝苦笑摇摇头:“我并不是在骗你,而是在骗我自己,锦儿的娘亲虽然已经去世一年,但我始终没有办法接受,所以当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才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智对你做了那样的事。”
经他提醒,我这才回忆起来,我与他第一回相见,是我穿着嫁衣逃婚时跳进了他的车轿,而地点,正是他方才所答的小树林,所以说他刚刚并未将我当作南宫留,还是说,他从头至尾都并未将我当作南宫留。
我仔细看着他,不久前分明还迷离着的那双眼这一刻却清明无比,虽然酒味依旧,但脸上根本见不到任何醉意,正常的思绪一点一点回到脑海中,我慢慢清醒过来,上一刻还发着烫的心口渐渐变得冰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滩死水,问他:“你根本就没醉,对么?”
屋外一阵短暂的疾风拂过,哐啷一声的推开原本紧闭的窗户,屋中的烛火被吹灭一盏,他的眼眸随之暗下去一些,里面的坚定却丝毫不减,薄唇轻启:“不管我醉不醉,我的心仍然清醒着,方才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听到这样的话,按理说我应该是感动的,但我此刻根本无法去分辨这些犹如倾盆之雨般沉重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我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从认识他第一天开始到现在,就像个提线木偶般被他轻易的摆布着,被他迷晕软禁是如此,被他瞒着真实身份也是如此,被他设法留在翠竹阁中还是如此,说南宫留只是离家出走的是他,说南宫留其实是因病而死的也是他,前一刻醉得不省人事的是他,这一刻清明无比的也是他。
他到底是真的无意而为还是在耍我?
我不懂,真的不懂。
我侧过头望着床顶,面容冷静,推开他放在我面颊上的手,疏离道:“既然你没醉,那便回去歇息罢,天色已经很晚了,恐怕你明日也还有许多政事要忙,至于你方才的那些话,”顿了顿道:“我就当作没听到。”
他却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回我,半天后听到他叹息一声,“阿留,为什么要逃避我?”
我心口一紧,努力的保持着清醒回他:“我没有逃避你啊,我做什么要逃避你?”
他问:“那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得默然。
他又道:“或许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但这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一只手撑起身子看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让我的眼睛不得不看着他,眼中的波澜深沉,缓缓的道:“阿留,我喜欢你,与锦儿的娘亲无关。”
我的整个身子,瞬间仿佛沉进了他眼眸里的深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让我时沉时浮,一颗心连半刻也无法安定,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任何一个字,干着嗓子急于确认的问他:“你……你说什么?”
他凝目望着我,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温柔而认真的重复道:“我说,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这张面容而喜欢,仅仅因为你是夏留,是那个与别人完全不同只属于你自己的夏留。”
我的目光仿佛定在这一刻,望着他半晌,心里无数种情绪奔腾而过,有震惊,有疑惑,有难以置信,最后倾数被一种巨大的喜悦淹没,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强装出来的冷静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下颚忍不住颤抖,连带着声音也变得不稳:“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看着我认真的点头:“真的。”
明明前一刻还在为他装醉的事情而无比生气,却因为这短短的两个字,所有的埋怨在瞬间烟消云散,心中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感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猛烈的涌到胸口就快要喷薄出来,眼中控制不住的湿热一片,我急忙伸手捂住眼睛,过了许久始终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拿开我的手,我闭着眼睛不敢看他,感受到他的指腹一点一点帮我拭去眼角的泪,对我道:“我知道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么?”
我被这句话惊得立时睁开了眼睛,下一刻便对上他的视线,又急忙侧头移开,明明心中已经慌乱得不行,却还是故作镇定的强撑着道:“我……”牙根一紧,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承认道:“你说的对,那……那又怎样?”
话一出口我便被自己吓到了,但竟然也不觉得后悔,反而释然一般松下一口气来,听到苏晋轻笑一声,有些无奈的道:“不过就是承认喜欢我,怎的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我脸上一红,“哪……哪有……”
他伸出一只手捧住我的脸,不给我逃离他视线的机会,挺拔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我的,眼中的笑意被认真的神色取代,轻声问我:“阿留,你是怎样想的,告诉我。”
若是换了别人离得我这样近,我早就一个翻身将其踢出老远,但此时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我却一点反抗的动作都做不出,任由他的手掌在我脸上摩挲,任由他这样肆无忌惮的将我望着,脑中迷茫又不解,傻愣的问他:“什……什么怎么想的?”
他的眼神依然定定,沉稳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若我说我要你与我在一起,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脑子早已无法正常思考,对于他这个问题,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被他这样望着,我没有逃避的余地,只能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他嘴角扬起,霸道的道:“那你也不用想了,阿留,和我在一起。”
见惯了淡然的他,他突然这样霸道起来让我有些措不及防,下意识的就扯出一个理由来拒绝他:“可……可是,你知道,我是出家之人,不能和……”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截了过去:“不要用这个借口来敷衍我,你并未正式受过入佛门的礼事,最多也就是自小借宿在佛寺中,更何况,就算你真的出家了,我也并不在意。”
我哑然,并想不通他是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他后面的一句话更让我心中越发慌乱,慌乱中只能将师父他老人家搬出来做救兵,道:“可是,我觉得……觉得应该要先问一下我师父的意见吧,不然……不然……”
他挑眉:“你觉得以我的身份,他会不同意么?”
对啊,他是皇上,谁敢忤逆他的决定?包括现在的我,他也似乎并不打算给我拒绝的余地,面对他不可忽视的目光,我有些不知所措:“可……可是……”
还没有想到再继续找个什么借口来应付,他的头突然朝我靠近,眼前一黑,嘴唇上传来一片温凉的触感,我的瞳孔瞬时放大,整个身子僵得如一块石头,甚至连气都不敢喘,脑子里停滞一瞬,又叫嚣一瞬,叫嚣一瞬,又停滞一瞬,半天仍然不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他的唇离开我的,看着瞪着一双眼睛呆若木鸡的我,邪邪的笑道:“现在,肯答应我了么?”
我呆呆的望着他一双好看的唇瓣,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个短瞬的吻,心思像是完全被他的笑控制了一般,木然的点了点头。
他满意的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来,嘴角边蕴出的酒窝就像三月山间海棠,看得我一瞬间失了神,趁着我失神的当口,他又缓缓将唇移了上去,在我的额头印下一个轻吻,笑着道:“阿留,我从未像此时这样高兴。”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顿时像糖水一样化开了,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开心会是这样一件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也再管不得那么多顾虑,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想到我今晚被他牵着走了这么久,他一直是这样一副从容的姿态,我却不知在他面前出了多少次糗,以我的行事风格,怎么说也要至少扳回来一成,看了看他,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看到他眼中果然出现一些惊讶,我顿时大受鼓舞,深吸一口气往他的鼻尖亲了上去,然后见到极少出现在他脸上但此刻却在他脸上慢慢放大的不敢置信,心里满足不已,学着他挑眉的道:“有了这个吻,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人,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我以为这样的霸气的话会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却没想到话说完后他嘴角的笑意竟然更深了,慢慢凑近我道:“我觉得亲鼻子不怎么管用,换个地方亲或许震摄的威力会更大一些。”
我明明晓得这是个坑,却还是鬼使神差的跳了进去,问他:“那你说亲哪里?”
他指指自己的嘴唇,直直的瞧着我沉声道:“这里。”
我的脸颊顿时有如火烧,将捧住他的脸的双手缩了回来,怒瞪他一眼道:“不要脸。”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眼中的柔光浓了几分:“其实我还可以更不要脸,你要不要试试?”
虽然知道他有时候的正经是装出来的,但实在没有料及他脸皮厚起来竟然连我都自愧不如,就算是我之前调戏良家公子时也不一定能做到像他这样明明眼中带着戏虐的笑意却依然是一脸的坦荡,此时我脸上的火瞬间蔓延到了脖子,整张脸怕是已经红得似一朵晚霞,别过眼睛伸手将他推开道:“我……我困了,你明早还要回宫上朝,还是早些回房歇息。”
他眉头稍蹙,将身子往我这边挪了挪,语气中竟然带着些委屈:“阿留,你知道的,西厢到这边一点都不近。”
虽然这翠竹阁是比寻常的院府大,但都在一个宅子里,还能远到哪里去?听他这语气却像是要翻山越岭才能回到东厢似的,我皮笑肉不笑的道:“你这意思是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也不直接承认,只道:“你在这里,我来的时候很轻松,但一个人回去,就有些难了。”双目诚恳的望着我:“我觉得这张床挺大的,一个人睡或许有些浪费。”
我抽了抽嘴角:“我这个人睡觉的时候很不规矩,而且时不时的会在梦中施展拳脚,这张床我一个人睡正好。”坐起身来丢给他一个枕头,指着窗外道:“梧桐树下面宽敞得很,这几天草势长得正好躺上去也软和,你要是懒得回房,推门出去就可以睡下了。”
他默了一默,然后道:“我觉得西厢离得这处虽然远,但多走两步有益健康,我还是回自己的房睡罢。”
说话间已经起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立刻又是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然后看着我道:“你还不睡么?”
我急忙躺下身子,将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打了个哈欠道:“我本来早就要睡的了,若不是被你搅和,我此时怕是已经在梦里游了一圈卫国的大好山河了。”
他浅浅的笑着:“嗯,是我的错。”然后矮身帮我掖好被子,在我耳边道一声:“睡吧,我走了。”便转身走到窗边将方才被风吹开的一扇窗户关上,帮我吹灭了房中的烛火,才缓步走出了房门。
我借着微光望着房门再度紧闭上,屋内终于重归于平静,我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几回,心中仍然波澜不止。
唇畔的触感犹在,我脑中一遍遍回荡着苏晋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努力使自己平静试图将今晚发生的一切理出个头绪来,但每当我回想起方才的情态,他带着酒窝的笑就不期然的浮现在我面前,将我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瞬间打乱,让我根本没有法子做到冷静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