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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封信，整齐地排列在程曦眼前。
程曦按着日期拆开第一封，白色信纸上苍劲有力的笔迹，熟悉又温暖。
算算日子，这是他失去联系后，第二天寄过来的。
“程曦，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闷不吭声地生气好几天了吧。对不起，这几天没有能给你电话，对不起，我可能会要晚一些才能回来。研究院临时安排了工作。十天应该不太可能完成，但我会尽快的，乖乖等我。”
“程曦，我跟人打了一个赌，赌约是，如果我能在回国之前，不跟你联系，她就会去跟郁芳姐赔礼道歉。一想到她那么骄傲的人要跟别人低头认错，我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有点期待，我猜，你也会想看到那一幕的，对不对？”
“不用担心，这些信件随公务函寄出，她看不到。”
“想不到我也会有作弊的时候。”
“程曦，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父亲患有强直性脊椎炎，这次回来，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看到他日渐佝偻的身躯，我有点迷茫。但这些年，我帮他的，已经够多的，应该要有自己的生活了，而他，或许是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
“这次的研究，是最后一次。”
“我会尽快回来的，等我。”
“是不是还没有看到我的信？如果有看到，给我回一封好吗？我想你想得没法工作，没法睡觉了。只要一闭上眼，都是你的影子，程曦，你是不是在我身体里下了蛊。”
“别生气了，我会尽快回来的，等回来之后，随你怎么处置，好吗？”
“今天，院里有位志愿者过世了，他的妻子守在他身边不哭不闹地坐了十几个小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到了你。你现在会不会也是这样不哭不闹的假装坚强呢？曦曦，知道吗，虽然你坚强很好，但我更喜欢你在我身边哭哭闹闹耍无赖时的样子。对我，你可以不用坚强。”
“你哭，或者笑，都很美。”
“连续一个月工作，很累，很想抱抱你。”
“实验失败了，我很沮丧，从来没有过的…”
“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无论是工作，还是你…”
程曦拆开第八封信，一张明信片从信封里滑了出来。这张明信片里，有好看的蓝天白云，白云底下有一座纯白宫殿。
程曦看着觉得有些熟，翻开背面，他的字工工整整的。
“下次，你能跟我一起来吗？虽然没有你的梦中情人，但是，有我。”
程曦这才记起，之前，她最喜欢的一个男明星就是在这座宫殿里举行婚礼的。
当时看婚礼直播，她躲在薄言怀里哭得眼泪哗啦，死活嚷嚷着也要在这里结婚，说是想感受与偶像同样的幸福。
薄言当时还骂她花痴来着…
他总是这样，总是嫌弃她的一切，却又将她的一切放在心里。
再翻到正面，那宫殿下的绿色围篱上，程曦摸到了一些凹凸不平的地方。
仔细一看，却是几行简短的英文。
urn
iwillfindyou
loveyou
marryyou
andyou？
程曦心头一阵苦涩。
为什么，他连一句表白都不能轻易说出口？如果不是她看得仔细，是不是这些话，她永远都会看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来着…
程曦觉得，这会儿要是薄言站在她跟前，她能把他活活打死。
最后一个信封，最后一封信，程曦拆信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展开信纸，他却只写一句话。
“住在我心里的那个女人，我回来了。”
程曦顿时哭得跟个傻子一样。
哭过之后，程曦慌忙去找手机，她要给薄言打电话。至于要说些什么，她暂时还没想明白，但肯定不会是分手…
只是，好不容易寻到了手机，手机却黑屏了。
程曦忙找了插座充电，自动关机的手机却像是死机一般，毫无反应。
十几秒后，手机才开机。
来电提醒跟疯了似的涌来，薄言十几个，赵云行十几个，吴爽十几个，连丘伟也有好几个。
如果只是为了他们分手的事儿，程曦觉得，应该牵扯不到丘师兄…
程曦的心头，逐渐笼上一块阴霾。
正想着，丘伟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程曦没犹豫的接了。
“谢天谢地，你总算接电话了，程曦，你有没有看到薄言？”丘伟的语气算不上太好。
“丘师兄，我才刚回来，没有见过薄言。”程曦又问了一句，“他不是应该在研究院吗？”
丘伟沉默了好久，才叹气似的说到，“程曦，我知道你们最近出了一些问题，我是外人，的确不好干预。但是程曦啊，薄言现在情况很不好，院里所有人都在找他，如果他去找你了，能不能麻烦你，代为照顾一下。”
什么叫做情况不好，什么叫做代为照顾？
丘伟的话，就像是钢针一般，扎进了程曦心里，一阵刺疼。
“他，怎么了，我走之前，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不知道。”丘伟冷静地告诉程曦，“前天晚上，他淋雨跑回研究院，递了辞职报告，没有任何原因，昨天他做完最后一次实验，我们压根都不知道他病了。出了实验室，他一头栽到了地上。今天早上才醒。”
听完，豆大的眼泪成串滚下，程曦半天没能说出半个字。
“那医生怎么说的？”
丘伟沉默。
程曦忽地大声质问了一句，“我问你医生怎么说的。你是怎么当师兄的，他生病那么严重，你居然一点没看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什么都习惯自己忍着，你怎么还能让他到处乱跑…”
丘伟冷哼了一句，“他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你的名字，可你呢，你却让赵云行转告你要跟他分手。如果不是你的电话，他至于不管不顾地离开医院吗。”
顿了一会，丘伟继续说到，“程曦，或许我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同事，那你也应该想想你自己。你真的关心过他吗，你真的关心他过心里在想些什么吗？在他一心一意地构筑未来生活的时候，在他为了你连心爱的事业都可以放弃时，你又做了些什么？程小姐，逃避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程曦懵了。
她，一直都在逃避吗？
良久，丘伟才软了软语调，“抱歉，是我冲动了。程小姐，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丘师兄，你说得很对。由始至终，我都只想到了自己，我害怕他太好，害怕他家人，所以，连试都没试，就像个逃兵一样认输，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也许，是她错了。
错的离谱。
程曦在电话里大哭，电话那头的丘伟登时被吓傻了。他不晓得怎么安慰女生，只懂一个劲地说，薄言会没事的，薄言会没事的…程曦听了，只哭得更加伤心。
忽地，有人推开了门。
一道光线，射入房间。
满脸胡茬的男人站在了阳光里，喘着粗气，眉宇间的着急与焦躁化都化不开。
薄言看着程曦，眼眶微红，他伸出手，几张皱皱巴巴的纸被摊在他手心。
“程曦，你就是因为这个要跟我分手？”他问。
那沙哑几乎听不到声音的嗓子，听得程曦只恨不得…只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才会让原本那么矜贵自束的男人，变成如今这副颓废模样。
“我说过要带你去看看世界的，明天就出发好不好？你说你没法融入我的家庭，那我们就不管他们了。你不喜欢科研，我可以放弃，做什么工作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只要能养活你就行，你说你适应不了我的生活，那这次换我来适应你，好不好？”
能把那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折磨得如今这般卑微…程曦啊程曦，你是人才啊！
程曦其实很想扑到他怀里的，从再见到他的第一面起。
只是，此刻她的脚步是那样的沉重，沉重得跟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一样。
“薄言，我今天才看到你的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程曦干脆假装轻松地聊起了天儿，“冤枉你了，对不起哈。”
薄言没有说话。
“你就一点不担心，我收不到你的信？”程曦又问，薄言还是不说话。
“我那段时间，一直住在张家，姑姑去外面工作，家里的信一直没人看，你其实应该偷偷给我一个提示的。”程曦说。
薄言这才开口，“我很抱歉。”
程曦反应得很快，“没关系，这事儿我就不计较了。”随后，她又悻悻地说，“可是，你姐姐不喜欢我，你妈…估计也不怎么喜欢，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夹在中间会很累的。”
如果这会儿程曦抬头，就会看到薄言眼睛里，有某些情绪在涌动，只是一瞬。
他渐渐走近，走到了程曦身边，缓缓地朝她伸出了手。
程曦泪汪汪地望着他，半响，才小小声说，“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你知道的，程曦。”薄言说。
程曦没伸手，只是软软地靠到了他怀里，任凭眼泪流到他衣服上，身体上。薄言温柔地摸着她脑袋，一遍一遍。
直到薄言滚烫的掌心接触到程曦的脸，这样久违的温情才被打破。
“薄言，你在发烧！”
程曦大叫了一声，连忙站起身，摸了摸薄言额头，那烫人高温让她心惊。
一时间，自责涌上程曦心头，她本应第一时间送他回医院的，只是…只是刚刚一激动，就把答应了丘师兄的话，给全忘了。
程曦拿起包包，扶住薄言就要往外走，没想到，却被薄言强势拉住。
“干吗啊，你得先去医院！”程曦急了。
下一秒，人已经被他揽入了怀里，他说，“程曦，我很明白我还不够好，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也没能好好照顾你，但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答应我，留在我身边，好吗？”
现在是讨论这些小事的时候吗？
程曦抬眼，直直地等着薄言，狠狠威胁了一句，“薄先生，你要是再不听话，信不信…”
此后，以吻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