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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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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繁盛的城邦,在后半夜的街上的冷清,也越会让人生出一种极为强烈的落差感。甚至会让人怀疑,走在眼下的寂静路面上,真的是白天那样的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吗?

    “其实我刚才还是有点担心,怕张兄会在席面上做出什么不雅的举动。还好,张兄这次竟然连慕容鹰,都没有过多的去嘲讽和挖苦。”

    张残失声笑道:“现在想想的话,一见面就吵架拌嘴的,那不是毛头孩子的所作所为么?纵然逞了口舌之快,又有什么作用!成人之间的仇恨,都是用刀和剑去解决的。”

    完颜伤哈哈笑道:“那张兄无往不利的嘴上功夫,真的就要无用武之地了!”

    张残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古时那么多英雄豪杰,一生都在修行屠龙之术。而随着最后一具龙骨化为尘泥,他们一身的技艺,不也都无用武之地了!”

    完颜伤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才认真地说:“在下从高丽返回之前,张兄请深入简出,就算遇到什么一时的不忿,也要暂时忍耐!”

    整个上京城里,除了完颜伤和上官艾,张残已经没有说什么朋友了。而金国人本就敌视汉人,所以完颜伤在担心张残万一意气用事,就很有可能会赔上自己的小命。

    张残随意地笑了笑,转而问道:“老兄你何时动身?”

    “明天一早就出发!哈,其实我想到索琳,巴不得现在就坐上驰往高丽的轻舟。”

    看着完颜伤一副心驰神往又心潮澎湃的样子,张残压制住了心里无尽的哀伤,不露痕迹地牵出一丝微笑:“祝完颜兄马到成功!”

    他确实是真心的在祝福着完颜伤。

    既然萧雨儿已经命不久矣,张残又何必图与萧雨儿相聚的一时之欢,却断送了完颜伤一生一世的幸福。

    “好吧!刚才其实大家都是表面上的和气,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的宴会,未免太不尽兴!干脆你我兄弟回去之后,再痛痛快快的醉到天亮!”

    完颜伤居然抱住了张残的一个肩膀,意气风发的说。

    他没有注意到张残一闪即逝的黯然神色,张残更是强笑着说:“那你要小心了,别被张某灌得赶不上明早的船!”

    两人欢笑着赶了回去。

    至少完颜伤有句话说的没错——刚才的宴会,确实太不让人尽兴了!毕竟看见不想看见的人,已经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而和这些不想看见的人,偏偏还得委以虚蛇的共聚一堂,并举杯同乐,可想而知那是多么晦气的一件事。

    最后,还得送上所谓的最诚挚的祝福。

    天哪,有些事情,真的不敢回想!

    比之前一刻的大鱼大肉玉盘珍羞,现在虽然只是一壶清酒,和几颗屈指可数的花生米,但是无论是张残还是完颜伤,却分外觉得舒坦和满足。

    原来感情的深厚,竟然夸张到可以影响人们的味觉。

    “金轩麟现在势力微薄,我觉得此行或许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完颜兄独身远走高丽,更需要小心行事,千万别被金轩麟利用了!”

    张残的提醒绝不是多余的,完颜伤岂会不知?而且他更清楚,此次一别,他是否有命回来,也是个未知之数。

    没错,他带着金轩麟一直都在觊觎的河图。但是在上京城这块土地上,在完颜伤的地盘上,拿河图交换索琳是一回事。而在高丽的国土上,拿河图交换索琳,则是根本不同的另一回事。

    因为在高丽,是金轩麟的一亩三分地,万一金轩麟“黑吃黑”,完颜伤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咽得下这口气。届时翻脸动手的话,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别看金轩麟风评不错,或许那只是人们不知道金轩麟衣着光鲜的另一面罢了!完颜伤虽是江湖中人,但也久经官场,更明白为了权力与利益,那些再光洁的人,也能毫不犹豫的做出再肮脏的事情。

    但是,完颜伤还是决定要去,而且,义无反顾,毅然决然。

    很简单,因为那里有索琳,有他的挚爱。这个原因,足以为他任何不理智的行为,做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完颜伤沉默了一下,旋即又是爽朗地笑道:“张兄想多了!在下此行或许算不得顺利,但是我身居上京城的要职,除非高丽真的要和我大金动兵,不然的话,金轩麟没有必要非得取了我的性命。”

    “充其量,就是失了张兄的河图罢了!”

    说到最后,完颜伤还是叹了一口气。

    张残清楚,完颜伤的叹气并不是因为“有可能失去了河图”而对张残的歉疚。因为两人相互扶持到了现在,根本没有可能会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而产生什么隔阂和不快。

    他叹气,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带索琳回来罢了。

    说起来,在此之前,整件事情其实已经完全在张残等人的掌握之中。而仅仅是金国皇帝的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念头,忽然之间,局势突变,并让张残等人全盘皆输。

    三国孔明,在火烧五丈原时,望着天上的倾盆大雨,叹出了一句千古名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而张残回想近来的数次争斗,他自然是无一胜绩。但是他败在的,不是天灾地难上,而是败在了诡变莫测的人性上。

    难不成,人性比之天意,更加让人不可捉摸?

    下一刻,张残一饮而尽,定定的看着完颜伤,郑重地说:“若是老兄在高丽有什么意外,张某一定会把复仇的火焰,烧透整个高丽的山川河流!”

    完颜伤虎目之中的感动,久久不逝。到了最后,他只能哈哈一笑,以玩笑扭转眼前的沉闷气氛:“张兄真是乌鸦嘴,好像巴不得老子出什么意外似得!”

    说着笑着,不知不觉,时间就是这么流逝的。

    天色刚刚微微亮,两人还未走出家门,就见上官艾昂头阔步的走来:“两位真是不够意思哩!喝酒也不唤上在下!”

    完颜伤自然知道上官艾是什么意思,微笑着说:“在下只是不想把道别的伤感,多波及一个人罢了!”

    上官艾哈哈一笑:“那完颜兄就是把重逢的喜悦,少惠及了一个人!做人呐,哪能这么吝啬!”

    看着上官艾故意不满的脸色,张残和完颜伤皆是心满意足的大笑。

    还有什么,比惺惺相惜的兄弟共聚,更加让人快乐!

    一边走着,上官艾说道:“完颜兄放心!张兄在上京城里,有在下关照着,保准没人能够欺负!”

    上官艾的话还确实触动了完颜伤的心事,但是张残却忍不住接口说:“上官兄混哪条道的,说话这么鸡贼!”

    完颜伤一时真没忍住,喷笑了出来。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如果分离是必不可少的,不妨在当时多留下一些快乐和欢笑,那么回忆起来,就不会是别离的同伴挂满泪痕的脸了。

    望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完颜伤一骑绝尘(骑马至渡口再乘船),走得是那么的潇洒,那么的头也不回,上官艾这才忧心忡忡地看着张残:“如果有一天,完颜兄知道了他的幸福,是源自于张兄放弃了雨儿小姐才换来的,或许他并不会如何感激,更多的是愤怒。”

    张残点了点头,终于不用挂着强装起来的微笑,低落地说:“无所谓了,张某又不是非要得到兄弟的感激,才去做这些事情。”

    “那,雨儿小姐怎么办?”上官艾试探性地问。

    张残茫然地看着上官艾,良久之后,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有的时候,什么也不做,并不是懒惰和逃避,只是无奈之下,做出的最为艰难的选择。”

    上官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这一刻,他知道还不如干脆就这么保持着沉默,放任张残去流淌出他的哀伤。

    两人返回城门,都一路无话。不过没走多远,一个女子慌慌张张的朝着张残撞了过来。

    偏偏张残此时一颗心沉到了最低谷,直到最后一刻才猛然反应过来,扶住了那名女子。

    “哎呀!”

    那小姑娘叫了一声,又因为惊慌失措,手里抱着的物事没有拿紧,摔落向地面。

    张残既然已经回过神,随手一抄,便抓住了包裹。

    没错,张残是不在状态。但是他对杀气的感应,却没有半点的迟钝。

    倘若这个女子,真的是有心伤害张残的不轨之人,那么就算张残心不在焉,别说被她撞了个满怀了,她能侵至张残的三丈范围之内不被发现,也绝无可能。

    “你这人是瞎子吗?走路不长眼?”

    那小姑娘虽然杏目圆睁,一脸的不忿样子,倒是不失为一个小巧玲珑的小美女。

    这事根本怨不得张残,明明是这小姑娘走路没注意撞到了张残,反而却“恶人先告状”,也就是张残实在没心情计较,于是淡淡地说:“姑娘竟然被我这个瞎子撞到,也算是了不起了。”

    这话分明就是说你丫比瞎子还瞎。

    而后张残没再理会,继续朝前走。

    人一生下来,都是从不懂任何事到慢慢懂得任何事。虽说到了最后,每个人的性格都有不同,但是相同之处,则是美好的品德,都是培养出来的。而恶劣言行,都是因他人的忍让惯出来的。

    “混账!你给我站——哦,好吧!”

    张残还没有完全转过身来,那小姑娘倒是抱着包裹,又急匆匆的走了。

    这下子张残忍不住说道:“要说张某以前也没少和人吵架,最后总是能分出输赢。但是吵架吵到一半就跑了的,倒是第一次见到。”

    上官艾笑着说:“张兄猜一猜,她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张残知道上官艾在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从悲伤之中挣脱开来。

    暗叹了一口气,他人的好意,拒绝的话是不识抬举!

    “张某的感官又没有缺失,肯定嗅得到她抱着的,是一些药材。”

    上官艾笑着点了点头:“那张兄知道,那些药材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张残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思索了一番:“应该是用来治病用的。”

    上官艾呸了一声,气道:“这不是废话么!”

    张残也扯动了一下嘴角,说道:“张某又不是郎中,除了治疗刀伤剑伤的药材外,其余的几乎一概不认识!更不用说仅嗅了几下,便从这复杂的气味上,断定出它们能治什么病了!”

    上官艾哈哈一笑,靠近了张残,微笑着说:“上京城的某个达官权贵的千金,偷吃了禁果,却一不小心怀了孕,于是只能吩咐贴身的小婢,来偷偷买些安胎的草药。”

    张残点了点头:“张某并不稀奇上官兄能够推算出这些东西,张某稀奇的是,上官兄怎么还对这些药材竟然熟悉到只是轻轻一嗅,便了解了它的功效是用来安胎的?”

    上官艾摆了摆手:“张兄收起这个眼神吧!在下并没有祸害过任何姑娘,纯粹只是小时候的梦想罢了!在下当时一直励志想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医生,所以才对药石分外有研究罢了!”

    张残哦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医者救了一辈子的人,临到关头不能动弹的时候,很可能还得假手他人为自己续命,张某总觉得这很讽刺。”

    上官艾倒没有对张残的说法产生不快,只是有些惋惜地说:“更讽刺的,是在下从来没有救死扶伤过,反而用手中的长剑,取走了不少无辜的性命。”

    这次轮到张残宽慰上官艾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牛羊只是想懒懒散散的啃着青草晒着太阳生活,但是为了果腹,人们不是照样磨刀霍霍么?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不去杀人,却总会有人在暗处图谋你的性命,没办法的事情!”

    “哈哈!也是!”上官艾点了点头,又问道:“张兄小时候有什么梦想吗?想要成为怎样的人吗?”

    有!有很多!

    试问谁在幼年时候,没有过梦想,没有过渴望?

    不过,“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张残已经再无可能。毕竟因为令然的事情,张残已经有了“背信弃义”的烙印。

    而“成为笑傲群雄的绝世强者”,也因为令然这件事的影响,张残被废去了修为,以至于经脉枯萎了足有五年之久。

    这黄金一般的五年岁月,也足以令张残丧失了成为绝世强者的资格。

    微笑了一下,在上官艾询问的眼神中,张残淡然道:“谁还记得那些天真的想法?纵然记得,或许张某现在也觉得当时的异想天开,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