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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波对太后和圣上心存抵触,太后在宫中多年,看得最明白的便是人心,如何能不明白她此刻内心的抗拒和纠结?
大约是出于对她这种心理的退让和妥协,太后没有再召她去自己的寝宫,但也没有允许她再踏出给她规定的活动范围,顾凌波十分郁闷,这和软禁有什么区别?亏她先前还傻兮兮地觉得是太后被圣上软禁了,真是咸吃萝卜淡操的哪门子的心,如今自己被软禁起来了才发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娘娘失去了自由,她依然有着让旁人也失去自由的权利。
她忽然觉得万寒旌不惜冒这么大的风险一定要去查清当年的真相是有意义的,这样的当权者……他们真的有将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吗?身负母子之名,却行夫妻之实,还有了一个不被天下人见容的骨肉。
顾凌波觉得天上掉下这么对爹娘,还不如一开始就是个孤儿,没爹没娘呢撄。
邱奎子之死,对万寒旌的打击特别大,他几乎是没日没夜在查这案子,施人仰见了都忍不住问他一句:“这案子……即便是查清了真相,能判吗?”
万寒旌于百忙之中抽空反问他道:“为何不能?圣上既然赋予我查案之责,我便有查案之权,若是连查到真相了都没有判处的权利,要这提刑司正使之位来何用?”
这话问得多少有些负气的成分在,施人仰也没道理非要去同他就这个问题追究出个所以然来,便回避了这个问题,再次挑起别的话头道:“杜鹃怎么办?奎子用命去救她……我们就把她困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偿”
“我们只是为她提供一个足够安全的场所而已,愿不愿意留下还得看她自己,若是将她软禁起来,那么同娘娘将凌波软禁在宫中有何区别?”万寒旌冷笑了一声,“杜鹃不是凌波,总以为自己那套才是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我并不介意让她用血泪去证实,其实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但……施人仰最后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可是她是邱奎子用命救回来的亲妹妹,难道由着她去拼命?
好在万寒旌又补充了一句:“尊重她的意见并不代表可以由着她胡闹,棋局正在收官,不能让她随意影响,她的命不是她一个人的,还有奎子的,你看着她,别让她胡闹。”
这话一出来施人仰的心情真是很难形容啊,他尝试着去沟通:“一定要我去看着她吗?”他以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的!
但万寒旌就是这个意思:“这件事只能你去,你同奎子的关系,杜鹃会服气。”
施人仰觉得很憋屈,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最近万寒旌一直窝在案卷房中不知还在查看什么案卷,施人仰不太能理解,现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不出去……游走,反而留在提刑司里翻看这些不知所谓的案件,有什么用?但万寒旌表示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了,施人仰……就只能蔫蔫儿地找杜鹃谈心去了。
事实上,万寒旌只是还在等,等一个促进棋局收官的最合适时机。
顾凌波在宫里住得很有些情绪,让她自己沉思了三日之后,太后再次召见了她,这次依然是屏退左右,娘娘说话也直接了许多:“圣上想见你,被我拦下了,你应该心中有数,以你现在的脾气,激怒了他对你对万寒旌都没有任何好处。”
这样的娘娘是顾凌波从前没有见过的,她甚至不明白她究竟想干什么,态度又是什么样的,她究竟站在哪一边?
她开始动她的小脑筋时候的表情同……同过去的自己实在是太像了,太后看着顾凌波,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来,这个孩子……真的是太像她了,有着满腔热血,对血缘和亲情有着自己独立的判断,谁对她好谁想害她,她并不执着于表面的一切,而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娘想着这些,再开口语气就和缓了许多:“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无论如何有他才有你,我不是说万寒旌对你不好或者别有所图,但圣上无论对外人怎么用铁血手腕,对你总会是不同的,你不该对他心存芥蒂。”
“他不会杀我对吗?”顾凌波问道。
自然不会杀,这么多年……他想补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对这个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下毒手?
顾凌波笑起来:“那么我就明白了,先前命人给我下毒的不是他、而是你了?”
娘娘冷静地看着她。
“其实我反而更好奇,当年你为何将我送走,”顾凌波还是保持着笑模样,“之后对我那样好,又给我换身份又帮我说亲事的,是愧疚吗?说起来当初帮我换身份,是为了不让圣上发现我的身份吧?那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他现在已经知道我是他骨肉了对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真的是很聪明啊……
娘娘看着她的时候心中无限感慨着,这个孩子幸亏没有在宫中长大,否则在那人的耳濡目染下,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
“你为什么不说话?心虚吗?”
方才还在为她没在宫中这诡谲复杂的环境里长大,这一瞬太后又在遗憾若是她能在自己的教导下成长,如今能成大器也未可知啊。
“你可还记得万寒旌将你送进宫来时,最大的期盼是什么?”
当然记得啊!是娘娘能够……从中斡旋一二,保她无虞?
顾凌波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她:“你是说……”
娘娘欣慰又无限遗憾地叹了口气道:“不过你对我有所误会也是能够理解的,凌波,哀家这一生已经不奢望你能叫我一声娘,但圣上不到最后一刻你都不能和他公然对立,虽然万寒旌准备了这么多年,但终归还没到最后一刻,胜负未定,我对你只有一个期望,那便是好好活着,你未回宫时能拥有的安稳人生此生怕是还不了你了,但你必须答应我,父女情深是最后的筹码,你不能随意扔了。”
到底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娘娘对她有舐犊之情,便也期待着圣上待她能有,但顾凌波却不以为然:“你觉得到了这份上,他能为我做这么重要的妥协?即便我肯,也不会对他有这么大胆的信任,娘娘,到了这一步我对你也只有一个期望:不要害万寒旌。”
娘娘看着她,顾凌波便十分坦然地补充了一句:“他是我的命。”
“哀家对你很失望,”娘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当年差点丢了性命才将你生下来,又费尽心思送你出宫去,让你得以自由自在地长成今天的模样,不是为了今天让你站在哀家面前说你将一个同你亲爹有杀父之仇的男人当做你的命。”
这话说得语气有些重了,不过顾凌波也没当回事儿,她还挺感兴趣地看着太后问道:“那你当初送我出宫,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有朝一日你在圣上的面前完全失去了他对你的怜惜时,搬出我这个骨肉来博取最后的同情?娘娘,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有时候哄人呢不能这么随意,就好比万寒旌做事也不喜欢告诉我实话,但他很聪明啊,要么说一半藏一半,总不至于教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直接告诉我这件事他不能说,那我还能说什么呢?至少他没骗我嘛,你这算什么?枣还没给呢又想打巴掌了,我可不会站在这儿等你糊弄,你若是不肯说,没关系,上次你同圣上的对话我全听见了,下次我还能去听墙角,被人发现我也认了,大不了就是个死嘛,顺便还能验证一下你口中说的那个,他是否对我还有舐犊之情。”
……
当天晚上万寒旌就听到了她在宫里对娘娘的这番言论,暗卫来学给他听时都有些尴尬,但万寒旌听得还挺高兴,最后才问道:“娘娘竟然由着她这样放肆?临走都没再说什么?”
暗卫老实地答道:“娘娘临走都没再说什么,从夫人宫里出来时还挺高兴的,笑了一路,到了自己宫里还在笑。”
万寒旌摸着鼻子在心中感慨,娘娘现在的口味是越来越重了啊。
不过顾凌波能说出这番话来,倒并没有出乎万寒旌的意料,在他心里,顾凌波一直是这样聪明伶俐又有着自己想法的女子,即便是在民间长大,骨子里对政治乃至皇权的敏锐度依然存在,她或许不会说多么冠冕堂皇的话,但她一定不会轻易被人糊弄住。
甚至这时候万寒旌已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在很多时候对她并没有全都说清楚的事,其实她心中都有数,只是……只是并没有当面戳穿罢了。
既然心甘情愿,又何必斤斤计较?
他轻笑了一声,对暗卫道:“以后当差注意一点儿,不要给她惹麻烦。”
暗卫答应着去了,万寒旌心中却想的是,暗卫一定误会了,他并不担心暗卫泄露出什么连累到她,而是担心……露出马脚之后还得她去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