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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波发现她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在她亲眼见着她爹娘吵架的时候意外得知的。 太后被软禁这件事在宫里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顾凌波不公开问,当然是因为她知道就算问了也没人敢回答,就算有人敢回答……谁又会把知道真相的人放在她身边伺候呢?要想知道答案,还得靠自己。 说起来顾凌波在遇到万寒旌之前,想知道一件事的方法简直是太简单质朴了,腰下两条腿,想知道什么就得靠跑靠问靠查啊,所以当她乖乖听话待了些日子之后,对于随侍宫女太监对她的要求作息也很清楚了,这天夜里她在熄灯之后乖乖入睡——对,她还真先睡了一觉,等月上柳梢头时,她忽然睁开眼睛,一切思绪都清晰得要命,好在被这么当废人似的养了许久,她的轻功还是没丢。 从窗子里翻出去之后,顾凌波凭借自己强大的记忆力,很快找到了太后寝殿的入口,按照平时,哪怕是这个时辰了,宫门外看守的侍卫都不会少,可这日许是她幸运,竟然宫门外一个侍卫都没有,这是……什么情况? 等她翻墙进去之后就知道了,原来是圣上来了,要同娘娘说私房话呢,怪不得把人都赶跑了,不过……就算是亲生母子,也没有到了这个点还要秉烛夜谈的重要事情吧?更何况还不是亲生母子,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 然后就一不小心听到了一个惊天大八卦偿。 之所以知道说话的男人是圣上,是因为顾凌波刚翻墙进来就听到娘娘说了一句:“圣上漏液来此,究竟想说什么?” 然后圣上就答道:“那孩子……朕已经接进宫来了,当年你执意要送她出宫,无非是担心她身世败露,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其实你根本无须如此,她不仅是你的骨肉,也是朕的掌上明珠,至于姓万的那小子……” 听到他话里提起了万寒旌,顾凌波心都提起来了,最后只听他道:“既然是你选中的女婿,那便同朕的皇子无甚区别,只要他对女儿好,让你母女满意,他做的那些事,朕便不同他计较。” “那还要多谢圣上开恩,”娘娘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怎么高兴,相反还有些不太高兴的情绪在里头的样子,“至于女儿,连我尚且不敢这样称呼,圣上又何必自降身份?更何况……她不在宫里过得这样幸福,寒旌能给她的是我们都没法子给的,就让他们高兴些吧。” “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哄着朕、瞒着朕,朕早知道那邱奎子身份有异,只当是姓万的小子为自保使的障眼法,如今想来,还真是小瞧了他。女儿这么多年来流落在民间,又不知被他用什么法子哄到了手,不过即便是朕也要感慨一句,他倒是很会抓朕的弱点,朕说过,只要他对女儿好,很多事朕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睁怎么闭? 后来顾凌波没再继续听,悄悄又翻墙出去,回了自己的寝殿,躺回床上的时候一时之间还有些心绪难平,觉得刚刚听到的那么多信息……有点难消化。 所以万寒旌一早就知道,她的亲生母亲并非太后幼妹,而是……太后本人?她竟然就是玉牒上没有记录的那个神秘公主?而且还是……太后同圣上的私生女? 信息量太大她有点头晕。 而且听方才圣上的话,邱奎子竟然也被牵扯进来了,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名义上为母子的两个人,还会有一个孩子呢? 不过有一件事顾凌波倒是很快就想通了,原来圣上多年来不曾立后,后宫也一直空悬,都是因为心中早就有了意中人,求而不得对一个九五之尊来说,应该也是种比较新奇的体验吧。 顾凌波有件心事是连万寒旌都没说过的,她幼年时曾得到一位高僧的指点,当时便说她命格硬,原本是不应该出生的,却依然无灾无难长到了这么大,肯定是曾被人改过命格,不出他所料,应该是有人用自己的寿命去修改过她的天命。 没有同万寒旌说的原因是因为他从不信命,即便听了也只会当作无稽之谈,或者这种事原本就是无稽之谈,但顾凌波却始终记得小时候一直照顾她的阿婶替她挡住林子里猛兽的一击时七窍流血的样子。 她能顺利长到如今,还能遇到万寒旌成为他的妻子,其实是受过不少人以性命相救、受过不少人恩惠的,所以她从来不曾苛待自己,总觉得自己是替那么多人在活着,大多数时候也并没有多么害怕死亡,总觉得……即便是死了,也是去地底下同那么多爱护她的人团聚。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万寒旌了,背负着那么多人对她的好,她怎么能轻易出事呢?更何况……更何况现在万寒旌的身世已经被圣上知道了,他对万寒旌唯一可能会放手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婿,既然如此,她就要好好利用圣上这个弱点! 关键时刻哪怕是跪在地上抱住圣上的腿管他叫爹、哭得声泪俱下也没所谓,什么同万寒旌相比都什么也不是! 邱奎子留书出走的三日之后,施人仰接到报案,说城外野树林中有野兽出没,伤了人性命,今晨被捕猎者在林中发现一具尸体。 尸体看上去确实是被野兽所伤,面上像是被身躯庞大的野兽踩踏过,已经面目全非、辨不出原本的模样,身上也并无其他外伤,全都是野兽的血爪印,看上去还真是可怖得很。因为连日来都在查卷宗,施人仰有些疲乏,接到报案之后去现场看了看,便差人将尸体抬回了提刑司,再去找了个仵作等着验尸结果,没想到闭关多日的万寒旌听说之后倒是立即赶了过来,见着他第一句话便是问道:“尸身左臂内侧可曾有一个月牙儿形状的烙印?” 这个施人仰还真没注意,于是便领着他一起去验尸房。 尸身左臂内侧哈还真有一个月牙儿形状的烙印,万寒旌见了便直接瘫坐在椅子里,施人仰见到他这反应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大人这……” 这人竟然是邱奎子! 阿黄简直要疯了,用牙咬着尸身的衣服不停往外撕扯,像是不肯相信这身衣服的主人已经真的成了一具尸身似的,施人仰看得眼眶都红了,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过了好几日阿黄还是茶不思饭不想,施人仰心情抑郁,也没心思去管它,万寒旌事多,如今提刑司全靠他一人撑着,心中还要忧心宫里的顾凌波,又要想法子追查邱奎子之案,这日出去找线索,经过了六姑娘面摊儿,难得停下坐了坐,六姑娘便含笑问道:“你们衙门里那个老是带着只黄狗四处跑的仵作呢?许久不曾见过了,上次他落在我这儿的盒子还没取走呢!” 万寒旌瞬时眼光都亮起来:“他曾落下个盒子在你这儿?快拿来我看看!” 六姑娘纳闷儿地从钱盒子边取了个行子过来给他:“当时捧在手里宝贝似的,谁知一转背就追着个姑娘跑了出去,连盒子也落在我这儿,那只黄狗跟他一样,叫都叫不住,你替他看看吧,我根本没打开过,不可能会少东西,到时候真少了什么可别赖我啊!” 自然赖不着她,万寒旌此刻对她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大恩不言谢,若能查清此案,必定再来登门拜访!” 说完他就捧着盒子跑了。 六姑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嘴里还在嘀咕着:“一个两个的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邱奎子之死,说意外也不能说意外,但确实又让人毫无防备,他死状虽惨烈,但落气时却没受多少折磨,身上的一切外伤全都是死后被人……或兽添上去的,验尸过后的结论,他是死于溺水。 腹腔中还有不少积水,可身上衣服却并无湿意,要么是已死多日,经过日头一晒,衣服自然干了,要么……就是在他死后,有人替他换过一身干净衣服。 万寒旌分析,后者的几率更大一些,只不过他被抛尸的位置被选在了有野兽出没的野林子,尸身上那些外伤恐怕是连那人也不曾料到的。 不过既然有人还替他精心换过一身干净衣物,便证明那人对邱奎子的感情十分复杂,至少是有感情的,否则不会做到如此细心。 邱奎子素来独来独往,一个人寡居惯了,同谁都没这般交情,谁会在他死后还替他做这么些事? 万寒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即便容貌被毁,他也能通过一个烙印认出这句面目全非的尸体是邱奎子,那么……若是容貌未毁,又能否仅凭容貌,确定一个死者的真实身份? 当初那个在提刑司里遇害、惹得邱奎子多日消极颓废的女子,真的是杜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