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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夜幕初临,宣明寺便泛起了点点钟声、缕缕梵音,寺院里派给郑家兄弟引路的那个小沙弥告了声罪,便慌不迭循着梵音跑去做功课去了。
郑家兄弟趁着皎洁的月光,漫步于寺庙之中,聆听着古朴而悠远的钟声,赏玩着矗立在墙角的数只梅花,彼此打趣着对方的糗事,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由于明天还要起早赶路的缘故,郑家兄弟只是在寺庙里稍稍晃荡了一会儿,便趁兴而归、回到了借宿的院落里。
福伯刚打开院落的门扉,便见到了住在自己对过的那队行商,这是一姓刘的行商车队,一伙人足足占了四间房子。
不知是不是知客僧人疏忽还是遗漏,刘姓商队是已经与寺庙的协商过要独占这座院落的,不知何故郑家一行人来后也被分配到了这个院落里,还与他们比邻而居。
据引路的小沙弥说,这群行商车队自称是走南闯北的皮货商人,因为初涉本地,人路两生,再加上年后的积雪尚未消融使得道路崎岖车队难行,他们本以为今夜要露宿荒野,却赶巧遇到当地的山民带路,这才有幸来到宣明寺暂住一宿。
这对商队的掌柜的便是姓刘,穿着打扮十分体面,上好的云锦缎子面的锦袍外面照着一件皮裘外衬,四十来岁上下,长相虽说寻常,但也是一团的和气,但凡与人打招呼,未语先笑,净挑着吉祥话逗您乐,端是个做惯买卖的伶俐人。
剩下的那些个,不是他麾下的账房、就是伙计,还有两三个张相凶恶的强壮汉子充当刘掌柜的护卫,板着一副恶面孔寸步不离地守在刘掌柜的身后。
“嘿嘿,见过二位公子,小老儿这里有礼了!...俺们这商队走南闯北,向来是独处惯了,入住时或许与寺中的知客僧人沟通有误,不想您二位来时又恰巧被僧人安置到我们这儿。不知二位公子可否行个方便,另外再寻一处暂住?当然,小老儿定然不会让二位公子白忙活,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望二位贵人笑纳!”
刘掌柜说着,就从身后取出一张雪白的毛皮递与郑雁鸣,“二位公子且瞧好了,这可是纯正的燕京雪狐的皮子,捕到它时,是一箭入目,这才生生剥了整张下来,绝非易得啊!”
“佛门净地,咱们相聚便是难得的缘分,刘掌柜拿这阿堵之物岂不是落我等的脸子!”
无良堂兄单手挑着这张狐皮,一脸鄙夷地望着刘掌柜,直让一团和气的老刘不禁面色讪讪,让这间小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那…这位公子,您的意思是?”
“换房间么…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罢了,刘掌柜不用客气。况且,我们兄弟不过在这歇歇脚,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赶路,在哪不是休息。只是...”
“只是什么?”见事有转机,刘掌柜不禁出声问道:“还请公子明言,只要小老儿力所能及,必定照办!”
“嗨!也不是啥要紧的事儿!”无良堂兄稍稍拿捏一阵这才说道,“要我们兄弟换房间可以,只是…您这狐皮…”
“呃!…哎呀!是小老儿考虑不周,竟痴心妄想以物相贿,实在是污了贵人的眼睛!…公子放心,小老儿这就把这张晦气的皮子拿走…再不敢坏了您的高洁情操!…大锤,你傻站着干啥,还不赶紧将这位公子手里的皮子收好,可别再这丢人现眼了!…公子高洁仁义,实在给小老儿上了一课,惭愧、惭愧!”
“咳咳!刘掌柜过誉了!”许是刘掌柜夸得太过,无良堂兄竟然笑的不够坦然。
嘿嘿!…公子,这皮子小老儿也收回去了。您看…您准备啥时候换房啊,小老儿这边人手充足,也好给您帮衬一二。”刘掌柜搓着双手、一脸谄媚的笑道。
“哦!”无良堂兄拍了下额头,像是才记起这事儿一般,“我们兄弟这就搬走,倒不用劳烦足下,东西不多,咱们人手还是够用!…福伯,麻烦你再去和寺里的知客僧人交代一番,让他们给我等另寻一处住所…顺子、青儿,你们先回房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准备换房!”
“哎!老奴这就过去!”
福伯应了一声,便趁着月色转身离去。而顺子、青儿各自点了点头,也都相继离去。
“嘿嘿,今儿个是小老儿做的不够地道,太麻烦公子了!”刘掌柜搓着双手一脸讪讪的说道。
“无妨!刘掌柜客气了,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出门在外靠朋友,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无良堂兄稍稍地寒暄一阵,便朝刘掌柜告了声罪,也拖着郑雁卿没入夜色。
“堂兄,咱们真的要换房?…这大晚上黑咕隆咚的净瞎折腾了!”
“哎!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又不是啥大事,能帮帮吧!”无良堂兄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的说道。
“那你咋把人家送咱们的皮子还回去了?…那张皮子小弟也是见着了,皮毛光滑、色泽纯正,实在难得的好东西啊!…这要是留下,等咱们到庐州正好送给二祖母做个坎肩,多好啊!”
“是啊!多好的一张皮子,做坎肩多浪费!以为兄的意思,再添个四五张做个皮裘倒是正好!嗨,都赖我!这张破嘴,没个把门儿的…”
望着一脸懊恼的堂兄,郑雁卿不禁有些诧异,“堂兄,你不是说那是阿堵之物么…咋…”
“哼!那刘掌柜妄称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不是个开眼的!想我郑雁鸣是谁,一张皮子就能收买我?…笑话!…一张皮子够干啥?上不能做裘帽、下不能添手套,可不就是糟心的阿堵之物么!…愚兄是想多要点皮子好制成皮裘,到了庐州祖父祖母一人一件,多好啊!…没想到,那刘掌柜竟然想歪了,一个劲的拿话堵我,活该他做不成生意!”
望着堂兄那张恨恨地模样,郑雁卿不禁无语地摇了摇头,正要再说些话挤兑他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踢踢哒哒的脚步声,料想是福伯回来了,便放下话头,转身开门。
“少爷,咋是你给老奴开门呀?…栓柱、小满呢?…又偷懒去了!”
福伯跺了跺脚,清掉蹭到棉鞋上的雪渍,一脸愠怒的问道。
“不怨他俩,是堂兄安排他们去邻屋收拾行李去了!”
“哦!”
“知客僧那又给咱们安排新住处了?”
“嗯呢!”福伯应了一声,赶紧回身把屋子的门闩插上,“少爷,咱们赶紧收拾,待会到了新住处,老奴有事儿要向你禀告。”
“啥事儿啊?神神叨叨的…咋还不能直说呢,又没有外人!”无良堂兄许是听到福伯的声音,从里间走了出来。
“雁鸣少爷也在?”
“啊!…福伯你说有事儿要和雁卿说,啥事儿啊?…难道还得背着我才能说么!”
“呃~!”福伯为难的看了一眼无良堂兄,又左右打量了一阵,见对过的灯火通明,不禁更加难做。
见到福伯这幅谨慎的模样,郑雁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心怕堂兄犯浑,便赶紧上前救场“堂兄,你咋啥事儿都想缠上一脚…你不是听见福伯说,等咱们到了新住处再把事情说出来么…等咱们过去了,福伯自然会同我们说实话的,你就放心吧,一定不会瞒你!”
“嗨,你就直说算了!费这个劲干嘛!”无良堂兄果然还是犯浑了,他走到福伯身畔,不依不饶地讯问了起来,“福伯,我今儿个可就把话撂这了,你不说,咱们今儿个谁也别想走…”
福伯一脸为难的望着郑雁卿,希望他能给自己支个招,可是面对无良堂兄的犟脾气谁也没有法子,无奈之下,他只好将郑家兄弟二人拖到里间,压着嗓子说出实情:“二位少爷稍安勿躁,老奴这就给你们交个底儿…你可知,那刘掌柜所为何人?…那可是混迹河北绿林的第二条好汉,曲延拓啊!…初见他时,老奴就觉得眼熟,谁想十几年不见,他打扮成那样,老奴一时眼拙,竟没有认出他来…老奴去寻知客僧人的路上,就一直在回想此事…要不是记起他刚才说的一箭入目,老奴还真的就记不起来了…不错,他便是九诛连环,一箭下天山的曲延陀…”
“九诛连环?…一箭下天山?”郑家兄弟彼此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一丝震惊,无数疑惑,“福伯,你是说这刘掌柜以前是绿林好汉?”
“不错!”
“他的匪号是九诛连环,一箭下天山?”
“是的!”
“那你以前得罪过他?”
“有缘见过一面,但不曾吃罪于他!”
“哦!”无良堂兄拍了拍胸口,嘘出一口浊气,“你神神叨叨的说了半天,我还以为你以前得罪过他,现在怕他找你寻仇呢!…一想起刘掌柜身后的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可把我吓得够呛!…既然你们以前没有恩怨,又彼此认识,那咱们应该过去和他们相认才是,多好的缘分,十几年不见,今儿个却在冰天雪地里遇到了,真当浮一大白啊!…雁卿,走!咱们过去见识见识这个河北第二条好汉,顺道问问他会不会轻身功夫…”
说着,无良堂兄便拖着郑雁卿的手往外走去。只是没走多远,便被福伯从后面栖身拦下。
“不行啊少爷!…此事万万不可啊!…这曲延陀可不是个能够善于之辈,他可是名震北地的绿林悍匪啊!”
“唉,福伯此言,恕本公子不敢苟同!…殊不知,英雄每多屠狗辈,义气总是走卒间么…这刘掌柜既然是河北第二条好汉,江湖上的匪号又如此盛名,料想定是个义气当先的血性男儿…你再看他今日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分明就是个老实和气的行脚商人,以吾之拙见,定是他觉得自个年岁大了,在绿林上的活计不好做了,这才改头换面、金盆洗手,行商天下讨生活的…哎!事态艰辛,生活不易啊!…走,雁卿咱们过去好生宽慰下这个暮岁英雄,顺便问问他会不会什么吐纳心法…哎,福伯,还请你暂且让让道…”
福伯哪敢让路,手上紧紧拖住二人,一脸为难的说道:“雁鸣少爷,这曲延陀义气当先不当先,老奴是不知道,但是他被朝廷通缉十几年,一身的人命官司,做惯了劫道害命的无本买卖…再加上…老奴还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过,他还是白莲教的护法金刚….您真的确定要和他浮上一大白么?”
“….”无良堂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声音颤颤巍巍地问道:“白莲教护法金刚?…福伯,你确定么?”
“这个…老奴不敢确定!”
无良堂兄嘘了口浊气,擦了擦满头的细汗,不禁放松了许多。
“不过…他做惯了砍头的买卖,被朝廷通缉十几年的事儿,老奴却敢打包票的!…而且,当年老奴可是亲眼见过他灭人满门的,那一身的血啊…啧啧!…雁鸣少爷,你就真的确定他如今改邪归正了?”
“….雁卿啊,咱们今儿个还是别再这住了吧,趁着外面的月色正浓,咱们赶紧走了吧….愚兄估摸着不用三更,咱们就能赶到庐州的家….福伯你赶紧去隔壁催催,可不能在这磨蹭了…再晚可就见不着明个的光景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