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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看着那具尸体,有些厌弃似的轻轻擦了擦鼻尖,然后转身对谢意映说道:“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罢了,做不好也就做不好了,如何要这样想不开呢。”
谢意映心里觉得难过,不愿再与她虚与委蛇,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徐夫人只当她是害怕,并不介意。
说话间,徐家管家也带着一个人匆匆赶来过来。
一眼看到谢意映,像是才知道似的,哎呦了一声:“给四皇妃请安。”
“起吧。”
“谢皇妃。”
管家膝盖一碰地,即刻站了起来,对徐夫人躬身道:“夫人,叶家来人了。”
“叶家消息倒是灵通。”徐夫人这句话说得不阴不阳,她上下打量了叶家来的人,“不知这是叶家的什么人,我家老爷不在府上,有什么事情,只得与我交代了。”
一上来就把姿态摆的倨傲,一下子倒衬得叶家那位代理人有些拿不出手了。
谢意映知道叶掌柜的昨天有事,刚去了苏州处理。今日来的这位,大概是他手下负责联络徐家生意的小掌柜,他并没有见过自己,也幸好如此,看这人的心理素质,焦虑之下保不齐能露出什么来。
大概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慌慌忙忙地对谢意映行了礼,又转身对徐夫人说:“徐夫人好,小的是吉祥当铺的二掌柜赵健,这个这个……死者,王礼,正是吉祥当铺的人。”
“哦,”徐夫人抬起下巴,轻轻应了一声,“你的人?”然后她毫不掩饰地又将人细细看了一遍,直看的二掌柜刚擦好的汗又流了下来,“你的人,为何要吊死在我家门口?”
赵健明显来的聪明,没想好如何应对,只支吾道:“这个这个……小人也不清楚,按理说他不该自尽啊……”
“赵掌柜,我虽是一个妇道人家,也知道前一阵儿,你们与我老爷在生意上闹了些不愉快,只是生意上的事情生意上解决,是不是这个道理?若是生意上出了点事儿,你们就要来个人吊死在我家门口,那大家都不要做生意了,比谁人多就好了。”
徐夫人说话慢条斯理,又带着股嘲讽的恶意,话里拐了几个弯,意思就是这事儿是王礼生意上输给了他们,所以故意在他徐家门口自尽。
赵健脑子转的不快,但此时也明白了眼前这位夫人是想把所有的事儿都怪在自家身上,也一下子挺直了腰背:“夫人您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我们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死在了您府上,我们还没向你要人呢,倒怪上我们了。”
也难为他一下子战斗力爆表,眼瞅着自己都要摊上人命官司了,谁忍的了。
谢意映在旁边冷眼看着,却知道他并没有看到这件事情的实质。杀了一个人,徐家难道只是想让叶家摊上一个人命官司吗?不是。一个自尽的案子,能给生意带来什么影响?
重要的是后续的事情,是叶家刚刚夺下的标,后续的商路运营。刚从虎口夺下的粮食,怎么吃下去,真是太难了,哪怕是这么一点话柄交到对方手里,都会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赵掌柜说的真有意思,合着你的意思是,这人是我们杀的?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们自己杀了人,怕人瞧不见,还吊在自家门口,普天下看过去,有这样的道理吗?”
徐夫人和赵健不是一个水准上的,一旦驳起他来,轻而易举,简直吊打。
谢意映在一旁暗暗地叹了口气。
事出突然,大概那边能站出来的跟王礼有直接关系的,就这么一个人。厉害人物不是没有,但那都是站在幕后的,连谢意映的身份都知道,轻易不会现身。
“闹出人命了都,你们俩人在这说着也没什么用,我看还得请官府来仔细查一查。”事已至此,谢意映不得不站了出来,“也好给死者一个交代,夫人说呢?”
转向谢意映的时候,徐夫人自然而然地又换回那副深宅妇人的模样,“四皇妃说的是,管家去官府报官了吗?”
“一发现就去了,只是那边说人手都派去西郊查案子了,一时也顾不上咱们这边儿,怕是要等明天呢。”
等明天?
以徐家的人手势力,半天功夫,这事儿就能传遍整个扬州城了。
“这可怎么办……”徐夫人故作为难。
话已开头,谢意映自然没有停下的道理。
“其实也不需要全部的人手,当务之急,是要查看这个人的死因,那么只需要一个仵作就够了,官府出去办案,总不会把全部的仵作也带走了吧。”她的语气轻巧,像是随意提出了一个建议。
吩咐人去请仵作过来之后,她接着说道:“眼前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了之前四皇子给我讲的一个案子,故事的详情不须赘述,左右不过是一个人自缢的事情。但最后殿下同我讲,其实一个人自缢的和被人勒杀或谋害后伪装成自缢的,是很容易辨别的。”
这话一说出,徐夫人脸色一变。谢意映一直仔细观察着,自然没错过这变化,只是装作不知道,向前跨了一步。
尸体就在他正前方,悬在那里,一动不动。人死后就是这个样子,生命力从躯壳中被抽出,就变得和一根树枝一样。
“真自缢的,用绳索、帛之类系缚处,交至左右耳后,索痕深紫色,眼合唇开,手握露齿,绳索勒在喉上的则舌抵齿,勒在喉下的则舌多出,胸前有涎滴沫,臀后有粪便出。”
谢意映说的很慢,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假如是被人打勒杀,假作自缢的……”她抬眼看着尸体,手指一一指了过去,“则口眼开,手散发乱,喉下血脉不行,痕迹浅淡,舌不出,也不抵齿,项肉上有指爪痕,身上别有致命伤损去处。”
一面说着,踮起脚尖,抬手去够人的衣领,将它向下略微拽了拽,就露出了抓痕。
很痛苦。
一样的事物,谢意映比旁人看到的要多。
她看到王礼死前的挣扎,他很痛苦。
然后她垂下手,静静地看了片刻:“至于其余的地方,是否有致命伤,就不是我方便检查的了,等仵作吧。”
事实已然很明显,徐夫人再无可辩驳。
对于谢意映来说,她想知道的事实也已经很明显。
她的人被人害死在了徐府之中,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第三方干的,好引起他们两家的纷争,坐收渔翁;另一个可能,则就是徐家干的,利用的正是前者这种反向思维。
而如今看来,徐夫人的这种敏捷的反应,明摆着是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只等着人入瓮。
“徐夫人,”谢意映退回到她身边,虽未看她,却朝人低声问,“你怕不怕?”
杀了人,你怕不怕?
一语双关,徐夫人一时愣在那里,不清楚是不是被谢意映察觉了真相。半晌,才颤着嗓子说道:“府内现在有这么一具尸体,自然是怕的。”
最后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谢意映其实是不该问的。甚至这整场事,她都不该插手。
但是她忍不住。
这是她的人,为她做事的时候被人害死了,她不为他讨回公道,谁给他讨?
徐夫人良久都没听到谢意映的回应,便偷偷与眼尾余光去瞧她。
却见人安静站在那里,眼睛正视着前方,目光澄澈,又带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