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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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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主突发恶疾昏迷不醒,自然是大事,虽说能进老宅的人只手可数,但想伺机逢迎的却不少,卢靖英志得意满地出了书房,自顾自地笑了一阵,却见不知何时,老宅的大门外已围了不少人,有些大胆的,不免探出头来贼头贼脑地往里面看。

    昏黄的夜灯下,这些人虽一如既往地面目可憎,但如今看来,却似乎有了几分亲切,卢靖英面带微笑地走上前去,衣衫猎猎,仿若佳公子,俊秀不凡。

    “四郎……”

    门外忙传来乱糟糟的问好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尊敬与恭谨,卢靖英瞧得分明,有几位在阿耶手下得以重用,却在平日里对自己从不假以辞色的偏房兼管事都微微躬着身子,脸上刻写着讨好的笑容,几乎卑微到了骨子里。

    “若不是大哥二哥身故,三哥伤残,嫡孙仅剩我一人,这些人啊,可不会因为自己是嫡孙便对自己高看一眼……权力啊,果真是个好东西。”

    “都围在这里作甚?阿耶身子好的很,都散了罢!”

    众人的心头一松,顿时喜意弥漫,便有一位管事抚须笑道:“天可怜见,家主身体康健,乃卢氏之福啊!”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对了,方才老奴见到大爷急匆匆地夺门而出,却不知是何缘由……四郎,您可知晓?”

    卢靖英朝那人看去,他认得,这个管事乃卢氏出了五服之外的远房堂叔,为人干练,精明持家,所以被阿耶任命为账房管事,不过啊,这老小子在每次分发例钱时,总要在自己的那一份上做点手脚——他自然是知道缘由的,作为家主不疼、亲父嫌弃的存在,本就该有被欺辱的待遇。

    卢靖英脚步上前,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直将他看得心里发毛,额头冒汗,这才摇头叹道:“这件事……是你该打听的么?又或者是,你有甚么不轨的心思?”

    管事吓了一跳,背后瞬间被冷汗打湿,忙不迭地辩解道:“四郎,老奴可是向来本本分分的,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心系大爷的安危罢了……老奴看得真切,他出来时,脸色不大好。”

    “可少爷我还是觉得,你是有不轨心思的……”

    卢靖英笑眯眯地道:“既然如此,这账房管事,便换了人做罢,毕竟账房干系重大,不容有失,你觉得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那管事先是一愣,顿觉一股怒火从小腹猛然升起,正欲发作,却又极力忍耐了下来,脸色憋得通红,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弯的更低,哀求道:“四郎,老奴知错矣!”

    “错就错了,知错又如何?”

    不去理会绝望的管事,卢靖英抬起手来,向某处地方指了一下,抚掌笑道:“本少爷看你聪明伶俐,望之敦厚,这卢氏账房管事啊,就由你来做罢!”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白嫩芬芳,却如同一道天堑,将潮水般的众人分割开来。

    顺着他指去的方向,众人纷纷往两边退去,又惊又恐。

    忽地豁然开朗,一个青衣小厮笑嘻嘻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谢少爷恩赏,小的必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好生掌管账房!”

    听这道声音如此熟悉,那管事艰难地扭过头去,待看清了来人,忽觉心脏仿佛被巨石撞击,刹那间,一切都明白了。

    “卢平……老夫明白了,老夫明白了!”

    管事恶狠狠地盯着卢平看了许久,待转过头来,双眼已是通红无比,无边的愤怒如油锅沸腾不休,看向卢靖英的眼神里,满是恶毒。

    “去岁,大郎忽地往并不缺人的账房里塞了个小厮,并让其随侍老奴左右……老奴毫不藏私,将一身的本领和经验都传授给了他,不曾想今日……好,好得很呐!”

    话未落地,管事忽觉喉咙一甜,一口血雾喷溅出来,在卢靖英冷冷的笑声中,漫天飞舞。

    “老奴要去找家主……”

    “阿耶身子抱恙,需好生静养。”

    卢平忙上前,堵在门口。

    不去理绝望的管事,卢靖英双眸似冰,缓缓地将众人扫视了遍。

    “你们……要听话啊。”

    眼见管事死狗一般地趴在地上,众人无不凛然,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纷纷低下了头,再无一人敢与卢靖英对视。

    ……

    卢弘济被抬走后,偌大的书房里,便剩下卢福一人。

    “造孽哟!”

    卢福将凌乱的书房整理干净,往一处书橱走去——那里,满载着卢弘济的手书,有杂谈,有注释,有与友人的来往书信,有兴起之下的临摹和丹青。

    “主人遣我取这些物事,究竟是何用意?”

    站在书橱前,卢福有些纠结,踟蹰了半晌,终是下不去手。

    正欲转身离去,脚步却突然顿住,卢福想起了家中的独子,眼眶瞬间便有些湿润了。

    “拿罢,拿罢……”

    泪眼朦胧里,大手不断从书橱里取出字信,却小心翼翼地没有将摆放整齐的序列打乱,以防被人察觉出来。待抽取了七八封书信或手书、注释后,目光瞥处,却又看到一张白纸摆在书桌上,上面随手涂鸦着一些字迹。

    “这小子,真不是人啊,不过他指定是要继承家主之位的,不如也取了去,兴许对主人会有些用处。”

    怀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所以便在出门之时引来了怀疑,门子忐忑地拦住了卢福的去路,眼神不断地瞄向他的胸口,面露狐疑之色。

    “这些都是无用的东西,按理说是要烧掉的,但家主眼下身子骨不利索,可不敢在府里烧这些纸,惹来忌讳!四郎刚刚交代了,要出去烧,要不你与老夫一道?”

    卢福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火折子,冷冷地看着门子。

    门子吓了一跳,方才之事,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里还敢触那位的霉头?

    “这……小的还要看门,您自去便是!”

    卢福冷哼一声,大踏步地去了。

    夜风清冷,偶尔吹动落叶纷飞,轻飘飘地铺在小道上,平添几分秋意,卢福裹着膀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惆怅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