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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如何妥善处 置西门氏,渔舟尚未拿定主意。西门氏子孙不肖不假,可与西门先生一脉相承也不假,最好是能够寻求到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达到小惩大诫的效果。在内心深处,渔舟并不愿意自己的恩师后继无人或者落魄到靠人接济。
因而, 渔舟只是嘱咐黄三多留意西门氏的动向,多观察府中年幼、或年少主子的资质,待时机成熟会亲自登门拜访。
她寻思着,黄 三既然不是西门氏的奴仆,自然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带出来,去做一些他该做的事情,对游学有益的事情。
黄三满心欢喜地拜别,出门之际见一雍容华贵的少年翩跹而至,天下楼的掌柜远远地迎了上去。即便隔了很远,他依然清楚地感觉到那少年淡漠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眸光幽深如夜,翻涌着浓稠的黑暗。似乎仅仅是停留了错身的一瞬,可即便是一瞬也冷得让人难以承受。
对于天下楼的楼主会闻讯而至,渔舟没有露出半点诧异,他要是不来才奇怪。
外头的杨柳风悠悠地吹着,带着清新的草木香,也带着迟迟不肯离去的料峭春寒。
渔舟起身,伸手沏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含笑道:“今日不上朝麽?”
宣竹接过茶,也顺势握住了递茶的小手,挑眉问道:“他呢?”
“谁?”渔舟明知故问。
他不悦地抿唇,眸光转暗。
渔舟缩了缩手,挣脱不得,敛了笑容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为何会答应留在太傅府麽?因为,他们许了我自由,如今也是这般做的。我看重的,不是太傅府百年门楣的积淀,也不是名门望族的风光,而是至亲的赤诚之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心。”
“我本就不是什么名门闺秀,走的也不是相夫教子之道。凭着自己的心情,我今日见张三,明日也可见李四。所以,宣大人,你要麽忍,要麽滚,懂?”她残忍地说道,夹杂着一声无奈的叹息,“这三年,我们各安天命,也挺好,往后为何就不能继续那样呢?”
“过得很好的是你。”宣竹瞳孔紧缩,面上的血色退尽,收紧手中的柔胰,认命般低叹,“你别说了,我什么都不问了。”
情窦初开的爱慕,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三年来他已饱受煎熬。如今只要能时常看到她,阴暗潮湿的心中就能多几缕阳光。
为了她的欢颜,他可以装做不在意,忍住那些一次又一次嗜血的冲动。
只要是她想要的,别人能给的,他也能给,还能给最好的,哪怕是自己最厌恶的自由。
为了自由,她可以不辞而别,可以绝情绝义。他是真的怕了,怕她哪天突然又不见了。
他颤抖着揽住她的腰,强势地按入自己怀中,嗅着令他安心的发香,低声呢喃道:“你跟我回宣府好不好?”
坊间都在传:太傅府多了一个清隽的少年,要麽是太傅的高足,要麽是未来的女婿。
那个为了渔舟废了一只胳膊的少年,他曾远远地打量过,白衣飘飘,英姿勃发,身上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和侠客的潇洒,如风一般的自由。宣竹清楚地知道,自由和朝气,那是自己身上没有的,却又是渔舟追寻的。
漕帮帮主,除了自由,他还有身份。那样的人愿意跟随着渔舟来燕京,长久驻留,仅仅是为了姐弟情麽,宣竹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他怕,怕近水楼台先得月,怕渔舟有朝一日厌倦了燕京,心灰意懒下远遁江南,恣意江湖。
他怕得有道理,倘若是别的世家大族自然不会看上漕帮帮主这样的草莽,可淡泊名利的太傅不同,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都会无限妥协。
渔舟错开他热切的目光,摇了摇头。
“那我遣官媒上门求取,不,我进宫请旨,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可好?”他迫切的问道。
渔舟还是摇头不语。
“这样……这样都不行麽?”他的脸上带着哀伤与惶惑,“宣府……宣府的门楣是太低了些,若是太傅准许,我……我上门也是可以的。”
宣氏如今靠他一人支撑,竟然说出如此荒唐之言,可见他内心深处的急切和害怕到底有多深!
这种奋不顾身,低到尘埃的爱,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渔舟按捺住心头的悸动与感动,轻声细语:“感情的世界,没有对与错,也没有贵与贱。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我之所以摇头,不过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或许,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不确定,我需要迈出这一步的勇气和时间。倘若我对你无意,一纸婚约又真的能够留住我麽?”
他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好,我等你。除非黄土白骨,守你百岁无忧。”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少女敏感的肌肤上,薄唇翕合吐露出最动人的情话,眼神那么认真,那么清澈,那么虔诚。
恍惚之间,渔舟低首,红唇吻上了他眼角娇艳欲滴的朱砂痣,顺着高挺的鼻梁,辗转到微微张开的两片花瓣上攻城略地。
他昂首承欢,低眉敛目,眉间心上缠绕的都是丝丝缕缕甜蜜的情丝,艰难地抑制住喉头几乎要溢出的欢愉之声。
一时之间,两颗心靠得极近,怦怦直跳,如小鹿乱撞。
他抓住渔舟的手,按上自己滚烫的胸腔,轻声呢喃道:“小舟,你瞧,它跳得那么欢,该是有多喜欢你啊!”
渔舟伸手遮住他精致的眉眼,嗔道:“你真是……真是个活生生的妖孽!”
春风满面的宣竹埋在她肩窝乐不可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沙哑地说道:“是,我是妖孽,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妖孽。”
“你这油腔滑调也不知跟谁学的,你平日做官也是这般腔调麽?”渔舟白了他一眼。
“改日,带你去刑部看看就知晓了。”他圈住渔舟,稍稍坐正了身子,温温润润地笑道:“果真是美色误人,差点忘了正事。”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恶人先告状了。”渔舟被他气笑了,冷嘲道,“你寻我还能有正经事?”
“当然有,我可不是什么不务正业的纨绔。”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账簿,故作正经,“这是我们的部分家当,当年你一声不响地扔给我,现在完璧归赵,幸不辱使命!”
渔舟随手翻了翻,全都是天下楼和汇通天下的进项,日进千斗,令人乍舌,忍不住嘀咕道:“我最近是财神附体麽,怎么一个个都赶着给我送银子!”
“别人送的,我不管,反正我拿的这份本来就是你的,你不许不要。”宣竹不悦地说道。
他怕自己的霸道惹渔舟不开心,立刻换上了温和的口吻循循善诱:“今非昔比,你现在是游学掌门了,怎么能没有银钱傍身呢?别以为以文会友、吟诗作对就不花银子了。不说别的,我们这桌上的这盏茶就不下百两银子了。我知道你会说自己是天下楼的东家,可是不可能每次都来天下楼吧。还有,御宝阁的宣纸,湖州的狼毫,端州的砚台都是好东西,也都不便宜。”
送银子送到这份上,也是够良苦用心了。
渔舟笑道:“我没有不要银子,只是不想打理天下楼和汇通天下。”
“这个好说。”他似乎早就知道渔舟会如此懒散,扯下 身上的羊脂白玉玉佩不由分说地系到渔舟腰间,不动声色地将原本系在渔舟腰间的鱼戏莲叶玉佩收入了袖中。
渔舟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玉佩要回来。要回来吧,一定会有一番口舌之争;不要吧,难免有点“私相授受”的意味。
他掩紧袖口,若无其事地道:“若是还不够使,可以派人到宣府来找我。”
“宣大人,你这些年到底敛了多少民脂民膏?”渔舟道。
“应该是没多少吧,记不清了。”他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笑眯眯地道,“你若是想知道,我明日让白芷把我的私印送到你手上。”
渔舟怕他了,连连摆手。
他把玩着渔舟洁白如玉的手指,一节一节地摩挲着,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傅府上的那个归舟,要不要让我请到宣府去喝喝茶?”
渔舟端着茶低呷了一口,犹豫着没回话。
刑部侍郎的手段,她自然是相信的,可心底却有几分不愿意。
“你啊,在大事上一向大刀阔斧,可在小事上却糊涂得很。”他幽幽地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就怕,养虎为患。她但凡还念着旧情,有点良心,就不会做出这种鸠占鹊巢的事情了。我答应你,倘若她有悔改之心,就不对她用刑,这样可好?”
“我只是有些不忍心,记住她的人又少了一个。”渔舟含含糊糊地说道。
她本以为这话的深意只有自己能懂,没想到他包裹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可是你忍心让背叛的人伤害她的至亲麽?”
渔舟愕然,瞪大眸子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