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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还带着喜气的向南抬眼看了一眼向刘氏, 原是张嘴要说阿悦的,可想想万一母亲觉得跟阿悦共骑一匹马的行为太过不矜持了,别没帮阿悦刷到自家母亲的好感, 反而让母亲对阿悦生出误会才糟糕了。
“娘, 是凑巧碰见阿悦, 阿悦帮我叫了辆牛车, 要不是阿悦帮忙,现下我还在半道上走着哩, 先前我还担心天黑了说不定都回来不了。”
向南难得在这方面聪明了一回,拐着弯的还是帮赵悦刷了向刘氏的好感度。
“那她可是跟你一起乘的牛车?”
向南不解的皱着眉拉了拉书篓背带, “既然叫了牛车,两边也顺路,自然是一起的,车资还是阿悦给的。”
向刘氏见向南皱眉, 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抵触, 连忙回神不再追问这个事, 转而感谢起赵悦来。
“来来来,赶紧放下书篓进屋坐一会儿,洗了手脸就来厨房用饭吧,赵姑娘...赵姑娘这份恩情咱们下回一并还了,总不能欠人家太多, 说起来赵姑娘还是只有一个小姑娘维持自己生活呢。”
向刘氏说到“赵姑娘”三个字的时候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想起来刚才向南称呼赵悦的时候居然喊的是“阿悦”, 且喊得十分顺口,好似已经不止第一回这般称呼那赵姑娘了。
向刘氏一边伸手帮向南放下书篓,一边那眼睛去瞄向南,暗想应该是自己多想了,毕竟当初儿子喜欢那李姑娘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且这李姑娘跟赵姑娘差别也忒大了吧。
向南也是真的饿了,也顾不上别的,去洗了手跟脸,感觉身上回暖了,阿茶叫了去吃饭,向南这就去了厨房,手里还拿了那包点心。
晚上肯定又是吃稀粥,夹几块点心放一碟子摆在桌上,刚好能喝稀粥的时候有个干的。
向刘氏瞧了点心,连忙拦向南,“你这小子,忒浪费了些,这般好的点心若是买的话也不知要费几个大钱,留着下回你去学堂找夫子问学问的时候送了去多有面子啊。”
向南不干,“娘,面子可没填饱肚子更重要,再则说苗大人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科及第,今儿我还请苗大人帮我看了我写的文章哩,这回我帮苗大人做事,苗大人说了有学问上的问题想问的都可以去找他。”
向刘氏听向南这么一说,这才放了心,歇了要给学堂夫子送礼的念头,不过这么好的点心,便是留着以后走人情也是好的啊。
向南哭笑不得,“娘啊,这点心可放不了多久,要是最后放坏了我可不会让你们吃的,吃坏了身体还要花钱请医问药,花的钱更多。”
若是向刘氏再不答应,向南觉得自己都要一哭二闹了,就吃点点心向刘氏都要这般舍不得。
不过向南也理解,追根究底也是家里太穷惹的祸。
向南趁着向刘氏犹豫的空隙拿了个粗瓷碗来夹了十来块点心放到碗里,“娘,阿茶,快吃吧,咱们不一次吃完,分几顿吃成吧?好歹也能混个囫囵水饱。”
向刘氏有心想将点心留给向南一个人读书读饿了再吃,可转眼瞧见阿茶偷偷咽口水的动作,顿时心下一软,“算了算了,阿茶,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坐下吃吧,多吃点,反正你哥有本事,这回吃完了下回还能蹭吃蹭喝的蹭回来。”
向南笑嘻嘻的叫阿茶跟向刘氏都坐下,还推着碗让两人先夹,要是两人不动筷子夹点心,他也就不动筷子。
“娘,你还真给说对了,这回帮苗大人做堤坝预算的事儿肯定能得工钱,到时候我要给娘还有妹妹扯了好看的花布做衣裳。”
在向南看来,女子好看的衣裳肯定就是那些花花绿绿的。
阿茶想着哥哥说的话,脸上也带出点笑来,夹了块点心小心翼翼的用另一只手接在下面小小的咬了一口,吃进嘴里觉得这点心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味。
甜甜的东西也不知上一次吃是几年前了。
舍不得吃点心的向刘氏被向南这缠人功夫缠得没法子,只得挑拣着夹了一块碎掉只有一小半的点心,听了向南嬉皮笑脸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啊你,挣了钱赶紧攒着别乱花,等七月去郡城考试的费用还不知要费多少呢。”
这还没挣到手的钱就已经计划着如何花了,果然儿子性子变得活跃一点之后还是那般不通俗务,看来还是要给儿子找个聪明贤惠的妻子回来照料家里才成。
看着儿子最近这段时间越来越像小时候那般活泼好动了,向刘氏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小时候虽然向南因为自持是读书人的身份年纪小小就爱扮老成,可在家里却总爱捉弄妹妹,那双眼睛也总是透着股不安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就变得死气沉沉的,说不定是她忙于照料病重夫君的那段日子里开始变化的吧。
向刘氏心里叹了口气,不过转眼看见一儿一女吃得高兴,心情也开始好转起来,瞅着向南大口喝粥吃点心的样子,向刘氏之前那个关于赵悦的想法这才算是放下了。
先前儿子倾心夫子家李姑娘的时候可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就为了写一首酸溜溜的诗出来,现在呢?瞧着吃得香还成天傻乐呵,看着就不像是有那种念想的样子。
向刘氏自然不知道向南这是刚跟心上人互诉衷肠,一边还下定决心要尽快攒点肌肉出来。
向南吃了饭,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回房间整理了从苗大人那里带回来的书籍以及邸报,吹了油灯早早的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还要起来晨跑呢,然后看书练字。
村里没什么平坦的路能够方便向南跑步,向南没办法,就只能在院子里转着圈的跑,还能边跑边大声的背诵书籍。
向刘氏觉得向南多动一动出出汗也不错,至少不会晒黑的同时还能让身体变得更结实。
听说考试的时候可都是几天几夜的蹲在狭窄的号房里吃喝拉撒睡呢,没个好身体,好些个读书人都是中途就躺着被送了出来。
向刘氏想了想,转身交代阿茶将前两天收拾的那只鸡给炖上,“用小火慢慢的炖,多加点汤。”
汤多了到时候也能混个水饱,再则阿茶也该是多注意一下了。
这都十七了,现下她哥哥眼看着是开窍了懂事了,向刘氏准备让阿茶少做点活计,将手跟脸慢慢养起来。
等七月里若是向南真能中了秀才,阿茶的亲事也能挑得更好。
自从家里不用挑水之后,阿茶的活轻松了很多,便是洗衣服也能在家里用水缸里接的水洗了,不用端着笨重的大木盆去河边洗,洗了还要费劲的端一盆子湿衣裳回来晾晒。
在家里向刘氏也会抽空帮忙,等忙空了向刘氏跟阿茶就有更多的时间绣个手帕做个香囊荷包之类的,这些年家里的油盐开销都是向刘氏跟阿茶这样一针一线挣出来的。
往年还有向南的束脩,今年向南考秀才,若是能通过,束脩这一笔开销也能剩下来了,向刘氏这才有了余力准备给阿茶攒嫁妆。
至于儿子娶妻的事,向刘氏虽然也着急,可还是知道男子年纪大点还可以找门好亲事,可若是女子耽搁了,越往后能挑拣的门户就越差。
向刘氏虽然平日子使唤阿茶干活,可对阿茶的疼爱还是不少的,在这些大事上还是拎得清。
且儿子如今瞧着傻乐呵也没那心思,向刘氏想着就让儿子趁着年轻,专心的读几年书,等及冠成年后再娶妻生子也是一样的。
若是夫君在天有灵保佑儿子一路顺遂,等中举之后便是娶个官家小姐也是使得的。
向南不知道向刘氏如何打着算盘,白天里虽然很是想念阿悦,可想想自己中了秀才就能娶阿悦回家,向南重新振作精神埋头苦读。
因着有“优秀答题卷”做针对性研究,又有苗大人提供的纲内纲外书籍,只要向南能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认真苦读,将这几本书读透了,哪怕考试的时候遇上超纲的题也能答得上来。
看邸报的时候向南就当做是开家庭会议,坐在向刘氏跟阿茶身边边看边读出来,让做针线活的向刘氏跟阿茶也能听听。
虽然向刘氏跟阿茶都是后院女子,知晓了这些国家大事也没用,可向南还是希望她们能够打开眼界,一个人见识得多了不一定就能做到心胸开阔,可一个见识浅薄的人必定很难做到心性豁达。
向南在农村里呆过两年,他见过很多年轻的女子,一开始在大城市里打工的时候,哪怕租住的是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可穿衣打扮说话行事,跟农村里的同龄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可等到这样的姑娘回老家结婚生了孩子在家带孩子奉养公婆几年后,她原本的那些不同就完全被农村这个大环境给同化了,特别是向南呆的那个交通闭塞连网线都没拉的旮旯村子。
这位姑娘自己愿意变成这样的吗?
不,并不是,甚至于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变了。
等到在外面打工的男人回家一看,自己当初娶的娇娇媳妇穿着大妈装头发凌乱的随意抓在一起,脸上还带着夜里睡觉时流的口水痕迹,说起话来也是吧啦吧啦跟个大喇叭似的。
甚至身上的衣裳还沾着孩子的便便,让她换吧她还振振有词的说反正带孩子也穿不了个干净的,换了也要弄脏。
最终结果是两人感情冷淡,男人负责一点的就冷冷冰冰过一辈子,不负责一点的就在外面乱搞,每个月定期寄点钱回来就完事。
在向南看来这种不知不觉中被环境同化改变,才是最可怕的,向南希望向刘氏跟阿茶能有更多的见识,以后也能有更多的选择。
见识过天高海阔的女子,注定不会再去兴致勃勃的打探邻居家昨晚吵闹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件八卦事。
整体来说,李念荌很瘦,特别瘦,脸上脸型还是不错的,瓜子脸尖下巴,然而脸上却过分的白,唯一有色彩的便是细细的黛柳眉、棕褐色瞳孔以及眼帘跟嘴唇两处过分的红。
脸上敷的粉并不是那种夸张的动一动就会落一层的白、粉,可以看得出来李念荌还不至于宛如街头妇人那般粗俗,脸上的粉铺得均匀且贴面,便是带着清愁的浅笑这类细微面部表情也能完美的展露出来。
然而眼帘处眼影跟唇,却是血一般纯正的红,向南想着这或许是女人家顶顶流行的妆面。
向南愁啊,纠结着是不是要趁现在多看小师妹几眼,也好迅速的适应这个时代的女性妆容,免得以后出了远门还没习惯,万一唐突了别人可不太好。
刚才突然看见这样时髦的妆面,再加上李念荌今日穿的鹅黄裙衫批了红色斗篷,突然往那只零星冒了几处绿芽的灌木丛后转过来一站,倒是叫一心好奇的想要瞅瞅第一美女是如何个美法的向南吓得不轻,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各种鬼片里突然闪现而出的鬼女。
“阿南哥今日是怎么了,话也不说就算了,便是连多看阿念一眼都不肯,可是还在生阿念的气?”
虽然爹爹说过这向公子考个秀才都勉强,可既然今日见到了人,李念荌本着多说两句话也不掉块肉的想法,忍着对向南的轻视,拿着腔调试图重新撒一回种。
听爹爹说向公子已经报了名要参加今年的录遗补科,说不得就运气好中了秀才哩。
眼瞧着她一日日年岁渐长,学堂里她撒出去的种却没长出几个好的苗子,按理说身为桃李学堂管理人的唯一闺女,李念荌当是少不了人上门求取的,可关键就在于她父亲只是个帮人管学堂的,还只是个考了二十来年都没考上举人的老秀才。
加之父亲性格迂腐,拒了府城里那位堂叔大人家当家夫人想要接她过去攀亲事的意思,那位夫人也恼了,再不肯在外多说李念荌一句话,这就叫李念荌年岁上来了,在亲事上却是十分尴尬。
李念荌如今只想着若是能找个有本事的年轻秀才成了亲也是好的。可真等到撒的种子里出了几个看着还算有前途的秀才,回忆着那几个秀才的脸,李念荌又生出点不乐意。
当初原主晕倒那一回,不仅仅是饿晕了,还有就是伤了心,因为错过了院试,去学堂里想要见心爱的小师妹,却直接被小师妹告知不用再见的绝情话。
向南脑袋里原本还在想着愁心事儿,闻言脑袋卡顿的去回想了一下,想起了还有这么回事儿。
向南反而是松了口气,恨不得当场感谢一顿小师妹当初说了绝情话,要不然现在他还要绞尽脑汁的想想如何断了两人的那份暧昧关系。
向南听见这位小师妹细细的啜泣声,顿时头皮发麻,放下茶盏勉强拱手一礼,“小师妹,前事已矣,不知夫子何时才能空闲下来。”
李念荌听向南这般冷淡,竟是对她一点情意也没有了,那刚才看见她新学的妆容看得傻眼甚至险些摔倒的登徒子又是谁?
李念荌心中气恼,也顾不得继续假装啜泣了,抬手指着向南瞪眼挑眉,却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偏厅门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一名同样面上敷着厚厚白、粉头戴金钗手戴金镯身穿暗红绣粉牡丹长裙的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抬眼看见向南,想着先前看见的那篮子里的五条新鲜野猪肉,脸上的笑肉真诚了许多,“哎呀是向公子来了呀?老爷正洗了手请你过去书房呢,我还道是哪位好学的学生过来了。”
虽然家里有固定收入,可因着家里夫君爱好买书,每回上一趟书局就能花掉好几个月的生活开销,他们家看着是光鲜,可事实上平常能用来生活开销的钱财却十分的少。
如今能白白得这么些肉,妇人还是挺高兴的。
妇人说罢,扭头佯装生气的呵斥李念荌,“阿念怎的如何怠慢了客人,你一个黄毛丫头如何能招待好客人?还不快快回房间做女红去,成日里也不做些个姑娘家该做的正经事,偏要每日做什么诗。”
这话听着就不像是在责怪,反而是在炫耀似的,可惜屋里唯一的听众向南垂头眼观鼻鼻观心,真就把自己当作一截木头杵在那儿。
李方氏也就是习惯性的隐晦夸一回自家闺女,也不是说就真的特意在向南面前这般说话的,向南没反应李方氏也就是纳罕的瞅了向南一眼,这就打发李念荌回房间去。
这就是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穷酸童生,有什么好逗弄的。
李方氏还要担心自家闺女最后被对方那张脸给骗了心去,那可就是鸡飞蛋打了。
李方氏没儿子,现如今也就指望唯一的闺女能嫁得好,这样以后她老了也能有个依靠,因此李方氏对于李念荌将学堂里的学生当做挑选人群这事儿并没有太反对,甚至还帮李念荌在夫君那里遮掩一二,好叫李念荌行事方便些。
不过今日李方氏可不许李念荌再多做小动作了,今年这一批院试里出来的好几个秀才,对她家闺女可都有意思着呢,李方氏对于李念荌现在还要顺手带上向南还是挺不满的,心里暗想怕是闺女到底舍不得这向南的那张脸。
姑娘家家的就是没见识,男人么,要那脸做啥?只要有本事,能让家里的女人孩子吃好穿好的一辈子享福,那才是顶顶重要的。
好在是李方氏知道消息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倒是替向南解了围,等李念荌离开了,向南真心实意的朝李方氏行了个晚辈礼,脸上也放松了,“多谢方伯母,学生这就去夫子书房了。”
古代对于“师傅”这个称呼是跟父母一般看重的关系,并不是说交了束脩进了学堂就能自称是学堂里夫子的弟子,只能称之为学生,而学生也只能称其为夫子。
只有正式拜了师敬了茶告知天地才能算的。
至于称呼李念荌为“小师妹”,这却是李方氏为了给李念荌扬“才女”之名才打趣调侃换来的,当不得真。
李方氏端着笑一路带着向南去了书房,还替向南敲了书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