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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宁熹还惦记着这个,宋缜轻轻一笑,道:“我跟白家其他人都不熟,但白云翳,是打过不少交道了,只是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罢了。你以为白云翳是怎么年少成名的?十五岁考中举人、十八岁高中状元虽然难得,却也谈不上十分了不得,他能得到今上重视,更多是因为政绩卓然。”
说到这里,宋缜停了停,道:“白云翳二十一岁外放平城,平城不是十分富庶的地方,也谈不上穷山恶水,在那一年外放的年轻官员中不显眼,却没人留意到平城特殊的地理位置。我怀疑,那个时候白云翳就跟背后的那一位联系上了,然后理所当然的,白云翳在平城大修道路,又疏浚河道,将平城与洛州之间的运河重新疏通,这样的大工程,没有引起民怨,反而多得了赋税,自然是难得的好政绩,白云翳也因此被今上看重,若没有这一回事情,白云翳仕途必定一片坦途,到时白家自然能更进一步。”
宁熹平城宁熹也知道,宁琤虽然一直没有功名,但读书和习武是从来没有松懈过的,教育儿女也并不拘泥于四书五经或者女戒、列女一类,宁熹不比兄长,史书和地理志也读过几本,原因是宁琤觉得女儿不能到处跑就够可惜了,总要在书本上多了解一点。平城普普通通不扎眼,但宁熹记得,平城曾作为某个政权的都城,后来地位才慢慢弱化了,但既然能做都城,必定有其独到之处。
“所以,白云翳是觉得他很重要,背后的人一定会救他?”宁熹对白云翳不了解,但从白夜歌姐妹两个来看,白家人差不多都有些自视甚高。
宋缜点点头,道:“白云翳确实觉得背后的人一定会救他,不过不单单是觉得自己很重要,另一个原因么,白云翳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手里有很多对方的把柄,让对方不得不救他。”
“既然如此,那些人还这么大胆子杀他灭口?”
宋缜点点头,道:“正因为白云翳手头的把柄太多了,对方才觉得白云翳既危险,又不值得信任,与其留到日后让他掌握越来越多的把柄,还不如冒一回险彻底除掉白云翳。至于我为什么不叫白云翳知晓么,白云翳越是镇定,给对方的压力就越大,自然更容易自乱阵脚,到时,想要找到背后是什么人就容易多了。”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其实并不知道白云翳背后是什么人?”宁熹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宋缜布置这么多是为了抓个现行呢!
“哈哈,有这么大野心的人,肯定不简单嘛!何况白云翳这么谨慎的人,我猜他想搏一个前程的同时,肯定不会把宝都压到人家身上,自然行事要小心得多,我们一面打仗一面还要抓人,能知道这么多已经不错了!”宋缜有些不自然的模样,运筹帷幄惯了,突然碰到一个摸不清全局的,宋缜还真不习惯。
宁熹十分配合的点点头,“对了,你回来去见过祖父和祖母没?他们都很担心你。”
“……”宋缜一向孝顺两位老人家,以前从外面回来必定是要先去见过祖父、祖母的,不过这回太惦记小女儿了,一进门就冲过来看女儿了,这会儿宁熹提起来,宋缜不舍的将鹿儿交给宁熹,起身去更衣,先看过了女儿,再不赶去给祖父、祖母请安就不对了。
宋缜出去了,几个丫鬟连忙进来服侍宁熹,琉璃扑通一下在宁熹面前跪下,道:“三奶奶,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瞧着珊瑚这段时间做事都很用心,虽然性子不够沉稳,但也算机灵,才给她这次机会的。没想到珊瑚她竟然对先前的事怀恨在心,险些害了小小姐,求三奶奶处置。”
宁熹没说话,她知道琉璃跟珊瑚是一同进府的,琉璃年纪大一点,平素也多照顾珊瑚一些,这也无可厚非,更何况琉璃叫珊瑚盯着白夜歌的事,是她应允了的。她看得出来琉璃是想给珊瑚一个机会,也觉得珊瑚虽然毛躁些,但聪明机灵也算可塑之才,才默许了这件事。当然,这件事情当中,最失职的是奶娘。
宁熹疼孩子,鹿儿夜里是被宁熹带在身边的,只因白天人来人往的,宁熹怕影响鹿儿,才常叫奶娘带着鹿儿待在暖阁。暖阁往来的人少,可这并不是奶娘偷懒怠慢的理由,珊瑚一个不入等的粗使丫鬟,不仅进了暖阁,还险些伤了鹿儿,自然是奶娘的过失,所以宋缜处置奶娘时,宁熹并不觉得过分,何况,对珊瑚的惩罚并不像旁人想的那么轻。
宁熹检讨自己的过失,对于琉璃也不可能轻轻放下,道:“你确实有失察之过,这样吧,罚你看一个月的炉火,静心思过,再罚你半年的月钱,你可觉得过分?”
“谢三奶奶宽恕!”琉璃是真心悔过,动手的是珊瑚,失职的是奶娘,但若不是她想给珊瑚一个机会,珊瑚就不会接触到白夜歌,更不会被白夜歌买通,险些伤到鹿儿。
宁熹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下去吧!”琉璃退了下去,宁熹将珍珠叫来,“珍珠,去看看福王府的白姨娘现在在哪里。”不用问都知道,白夜歌早就离开制造不在场证明了。
虽然白夜歌是姨娘不错,但到底两家是亲戚,通常还是称一句表姑娘,可见白夜歌实在是惹怒了宁熹。珍珠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事,也不敢多问,只连忙去办。刘妈妈看宁熹安排好了事情,才服侍着宁熹躺下,道:“三奶奶先歇一会儿吧,珍珠去办事还要等一会儿呢!何况白家到底是二夫人娘家,既然上门道贺,哪有不留下用膳的道理。”
宁熹确实倦怠了,被刘妈妈服侍着躺下,还不肯松开鹿儿,刘妈妈理解宁熹的心情,宁熹夜里也抱着女儿睡,不用担心不小心伤到孩子,便招呼几个丫鬟退到外面守着。
珍珠回来得很快,守在外面的刘妈妈正想拦着珍珠,叫宁熹多睡一会儿,就听宁熹的声音道:“进来吧!”
小婴儿大多时间都在睡,这么一会儿工夫,鹿儿抓着娘亲的手指又睡着了,宁熹将孩子放到里侧,问珍珠道:“人在哪里?”
“白姨娘跟白姑娘还有四姑娘在后花园赏花,等会儿二夫人那里要摆饭了,正往楠园那边走。”珍珠答道想起白夜歌淡定自若跟人说话的模样,珍珠忍不住想,这人真不简单,才得罪了世子和三奶奶转头就没事人一样。
“二婶那里么?”宁熹眸光微冷,真以为几句丫鬟的话,一些寻不到出处的碎银子,他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就只能让她逍遥法外?她宁熹整人几时需要那么多程序了!
“朱颜,也该派上用场了!”宁熹勾起一抹笑容,“告诉朱颜,只要她跟程公子说,白夜歌非要来国公府走一回,是为了见她大表哥一面,我就想法子帮她脱离苦海。”
朱颜就是先前坑了白夜歌一回的大丫鬟,宁熹调查过白夜歌,白夜歌出嫁之前不久,突然将身边的丫鬟换了一批,理由是先前伺候的几个丫鬟年纪大了。宁熹倒是不关心白夜歌换几个丫鬟,然而,白夜歌换掉了好几个机灵受重用的丫鬟,偏偏留了个不怎么聪明还喜欢狐假虎威的朱颜,宁熹难免多留意了朱颜几分。
宁熹不知道白夜歌怎么想的,不过白夜歌确实十分重用了朱颜一段时间,不仅将朱颜提到了大丫鬟的位置,连朱颜的家人都十分厚待,后来白夜歌出嫁,还特意将朱颜留在白家。当然,不是因为发现了朱颜蠢笨的特点,而是在出嫁之后回娘家时将朱颜带走,结合新婚那一日努力维护白夜歌,被送回白家就没有了消息的秋英,宁熹怀疑,白夜歌是故意让朱颜避过那一场风波。
白夜歌为朱颜费了那么多心,宁熹都有些怀疑朱颜是白夜歌失散多年的姐妹了。然而,当朱颜口无遮拦在外面炫耀白夜歌的地位,连累白夜歌失去了得来不久的特权时,白夜歌并没有宽宏大量的原谅朱颜,而是,十分痛心的还给了朱颜卖身契,将她赶出了福王府。白夜歌自以为对朱颜已经仁至义尽,却不曾想过,朱颜一个年轻女子,父母家人都是下人,朱颜虽然被交还了卖身契,成了自由人,却也从此无家可归。
白夜歌对朱颜确实有那么些情分,所以将朱颜赶走也给了不少银钱,可朱颜自小做下人,又是服侍府中姑娘的,吃穿不用她操心,手里有钱也不懂得筹划,没过多久就花光了钱,沦落得再次卖身为奴,之后就成了宁熹所说的那位程家公子的通房。宁熹知道,做丫鬟的,许多都有做姨娘的心,朱颜刚跟了程家公子时,还在暗自欢喜,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发现程家公子私下里残暴得全不似外表温文尔雅的模样,正室不能欺负,就可这劲儿的折腾小妾通房,朱颜对白夜歌最开始的一点怨念也就成了滔天的怨恨。
宁熹当初多留意了朱颜一些,也正是因为朱颜对白夜歌的这份怨恨,那时也不过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而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挺有意思的。而朱颜么,想来比珊瑚还容易策反呢,毕竟朱颜怨恨白夜歌,同时还有可能逃脱如今可怕的命运,何乐而不为呢!
站在不远处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小丫鬟小玉点点头退了出去,自是去安排人手给宁熹办事去了。
白夜歌全须全尾的走出镇国公府,忍不住吐了一口气,刚刚宋缜那一眼,她真怕宋缜冲过来直接掐死她。而看着宋缜只看了她一眼,就默默地移开了目光,白夜歌便猜到珊瑚的动作失败了,前世她站在宋缜身后十年,就算宋缜几乎没跟她说过什么话,她多少也了解宋缜的性格,若是那个小丫头果真出了事,宋缜绝对是不管不顾先叫她偿命。
想到这里,白夜歌遗憾的同时也生出些庆幸来,若早知宋缜今日会回来,她绝不会做这么随意的动作,在宁熹那里随便找个靠不住的小丫鬟,此时的白夜歌,还没想到一场黄风暴雨正等着她走进去。
小玉安排好事情回禀宁熹时,宋缜已经见过宋老国公和宋老夫人回来了,正捧着一只碗坐在宁熹旁边吃东西。见到小玉,宋缜虽不知宁熹安排她做什么,但也猜到多半跟白夜歌有关,也没有多问,摆摆手示意小玉退下。
小玉本就是宋缜安排给宁熹的人手,宁熹手头只有父兄给的几个人,又是男子,行事多少不方便,宋缜去边关打仗不放心,这才特意安排了小玉听宁熹吩咐。小玉认了宁熹为主,但宋缜也是旧主,宋缜说了话,宁熹也没有多问,小玉便老实退了下去。
宋缜夹着一颗颜色鲜亮的豆子在女儿面前晃了晃,又送到自己口中,小小的鹿儿根本不懂爹爹的游戏,看了几眼又乖乖地睡着了。宁熹扯了扯嘴角,叫宋嬷嬷将鹿儿抱到旁边睡,白了宋缜一眼,道:“你无聊不无聊,鹿儿哪里懂你的把戏。”
确实不懂,但傻爹就是高兴,宁熹要忌口的东西多,已经吃完了饭,只是陪着宋缜坐着。女儿被抱走了,宋缜吃饭的速度大大加快,放下碗,让人将桌子收拾干净了,凑到宁熹身边,道:“阿九,今日那时,你想说的是不是问我,会不会嫌弃鹿儿是个女儿?”
宁熹不自在的撇开目光,本来宁熹没有男女的偏见,就前世的她来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一些,毕竟男孩子长大了就只能远远地瞧瞧帅哥,女孩儿长多大都可以打扮得美美的显摆。然而,鹿儿出生之后,周氏一面疼外孙女,一面担心宋家嫌弃,宁思怀着孩子还大老远跑来看她,别别扭扭的也提这个问题,到了吴氏和周晴母女两个,就直接冷嘲热讽了,更不说宋勇夫妇两个暗搓搓的高兴。
宁熹自己喜欢鹿儿得很,可孩子出生时宋缜不在跟前,没见到宋缜的态度,宁熹心里多少有些没底,她再怎么喜欢女儿,也不能要求别人跟她一样啊,更何况在这个年代,男子有多重视男孩子,她是知道的。宁熹不在意旁人怎么想,可宋缜是孩子的父亲啊,若是宋缜不喜欢鹿儿是个女孩,鹿儿以后该多可怜啊!
宋缜轻轻勾了勾宁熹的鼻尖,叹气道:“傻瓜,还没有她,我连她名字都想好了,怎么会不喜欢?”看着宁熹微微垂着头,宋缜将宁熹搂进怀里,道:“鹿儿出生时,我没能陪在你和鹿儿身边,是我至今最大的遗憾,我只会更疼鹿儿,更喜欢鹿儿,怎么舍得她受委屈?还有你,阿九,我走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不要胡思乱想吗?本来就不够聪明,在胡思乱想,不是越偏越远了吗?”
宋缜这么说,宁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可听宋缜说她不聪明时,宁熹还是出手如电,一把掐中宋缜的胳膊。宋缜吸了口气,怕吵醒女儿没敢大呼小叫,只用手抓着宁熹的爪子,“松、松手,阿九最聪明了,我胡说逗你的!”
宁熹吩咐小玉去安排,不过也没让人立刻去挑动朱颜,白夜歌在福王府起起伏伏,可因为白家和白云翳的缘故,白夜歌受宠不受宠不说,吃穿用度是没人苛刻的。但白云翳出了事,甚至牵连了白家,白夜歌的地位就不言而喻了,到那个时候,再听到些奇奇怪怪的传言,自有白夜歌的苦头吃。
白云翳被秘密押解回京,就算宋缜没有低调的隐藏行踪,白云翳的事也是在好些日子之后才升堂审理,宋缜虽然没有细说,但宁熹猜测,那背后的人应该让宋缜和隆盛帝揪住了小辫子,至于罪名都压在了白云翳和白家身上,就不知是隆盛帝的什么计策,还是没能抓住足够的把柄。
白云翳的事对于白家和白夜歌来说,都不异于晴天霹雳,白夜歌甚至不惜顶着福王和福王妃的冷眼,用了手段去见了白云翳。
就如宁熹猜想的,白家兄妹的感情好不到哪里去,白云翳落到这个地步也不在意谦谦君子的形象,白夜歌费尽力气去见白云翳,白云翳一句话不说,直接甩了白夜歌一巴掌。
白夜歌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怒道:“你打我做什么!”
白云翳眼中阴沉沉的,看得白夜歌退后了一步,只听他沉沉的声音道:“我费心给你谋得宋家的亲事,你呢,自作聪明嫁到福王府,我的今日、白家的今日,有一半是因为你的任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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