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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玉娘那里呆到很晚,月色升起的时候还在听玉娘讲那些过往的故事。
玉娘以前是石凤岐生母的贴身大丫鬟,在宫里地位极高,常年随侍先皇后左右,所以她也就能说出很多旁人不知道的妙趣事。
她说起先皇后的时候,眉眼极为温柔,她说:“你母后是个很贤良的女子,与陛下很恩爱,当年陛下是不想纳妃的,但是当时陛下刚继位没多久,需要朝中大臣的力量巩固帝位,是你母后把林氏请进宫去,介绍给了陛下,陛下这才封了了林氏为贵妃。”
“不过林氏当年也是个懂分寸的,知道你母后跟陛下感情好,谁也离间不了,所以从不行挑拔之事。她只是在慢慢地等,等着你母后死去。你母后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生完你以后,就缠绵病榻,无双太子一死,先皇后承受不住打击,撒手人寰,留下你跟陛下,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也不是说所有的后宫里都有层出不穷的红粉脂斗,真正聪明的女子根本不会去争宠,像隋帝后宫里头的这种情况,也算不得特例。
当年林氏知道先皇后身体不好熬不了几年,只用安安静静地等着先皇后一死,就可以得到后位,她根本不需要使尽浑身解数去争什么凤位。这何尝不是一种聪明,等待有时候,比进攻更为有效,更为可靠。
玉娘收拾着桌上的空碗,看石凤岐神色有些发愣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吗?”
“我在想,当年我母后把林氏接进宫的时候,心里是何等难受。”石凤岐半倚在椅子上。
“当然难受了,一个人哭到半夜呢。可是只要陛下一来,她就总是笑语晏晏的样子,她说,如果连她也哭哭啼啼,陛下就更下不了决心了。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哪里能有那么多儿女私情?后宫里纳再多的妃子,也是理所当然的。”玉娘把碗收好放下,坐在不远处看着石凤岐。
“每一个国君都要纳很多妃子吗?为什么卿白衣不用,纪格非不用,管晏如不用?还不是给自己的色欲找的借口。”石凤岐轻笑一声。
“所以他们连国家都保不住,所以他们才是须弥大陆上最无能的君主,真正有能力的国君,像商帝,燕帝,哪一个不是无所不用其极?娶十七八个妃子算什么,只要对他们有用,后宫佳丽足三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玉娘说道,她虽然气石凤岐忘了鱼非池的事,可是还没有气到失去理智,该跟石凤岐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你也希望我以后娶很多妃子吗?那些漂亮的,青春的,带着利益的女子,一个又一个送到我的床上,供我享乐,为我固权,我会有很多的女人,很多很多,她们像是春天里的花蝴蝶一样,扑入我的怀中,我会笑着拥住她们,听她们唱歌看她们跳舞,陪她们欢笑,等她们不再能为我带来利益的时候,她们就像是花蝴蝶到了秋天,扑腾着翅膀冻死在清早的寒霜里,哭泣着柔弱着问我,陛下,你为何如此无情,我会听她们哭泣她们听她们哀怨,但我绝不会多看一眼,一脚踩过去,踩断她们的翅膀,继续拥抱下一群花蝴蝶。”
“是这样吗,玉娘?你们期盼的,是这样的帝王吗?”
石凤岐的声音轻轻的,静静地,慢慢的,好像在他眼前已经有了他描述着的画卷,他看着画卷里的人笑,看着画卷里的人怒,他慵懒微带些磁性的声音,描述着最残忍也最艳情的画面。
玉娘看着他这茫然颓废的样子很是心疼,摸了摸他脑袋,轻叹口气:“孩子啊,哪个明君,是一直自由的呢?最大的自由,一定是有最大的不自由束缚着。”
“如果帝王是这样,那这帝王,真是没什么好做的啊。”石凤岐突然笑起来,说道,“我回去了,玉娘,你早些休息吧。”
回去的路上石凤岐一直在想,会不会鱼非池也是如当年他的母后一般,因为不得已,才成全自己。
虽然他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可是他依然想去相信,虽然他见识过鱼非池冷情到可怕的一面,却还是有些割舍不下。
他想啊想啊,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鱼非池的宅子,从外面看,里面的灯火还亮着,门口点了两盏平安灯笼在秋风里无所事事地晃荡。
他翻墙而入,看到鱼非池还坐在书房里,皱着眉头处理公事,桌上堆放着一大堆零零散散的公文,她在一大堆摆放得乱七八糟里的公文里总是能快速度找到她需要的。
灯花一声轻爆,迟归端着一碗补药递到鱼非池手里,生着气道:“小师姐你再不歇息,我就一手刀把你打晕了!”
“等一下,这里很快就好了。”鱼非池囫囵吞枣地咽下那碗补汤,嘴里咬着的煮烂的红枣都来不及咽下去,又继续提着笔写她那些东西。
“小师姐!你真的不要命了吗?”迟归看着她这样,心里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已经不需要再担心石凤岐了,可是他开始担心鱼非池,他担心鱼非池会猝死在邺宁城中。
“唔……”鱼非池抿着嘴含含糊糊地应着,又抬起头看他:“你刚才说什么?”
迟归哑然,半晌无语。
“我说我再去帮你配点补身子的药,你如果还要这么拼命的话,可是要好好补一补才能扛得住。”迟归笑说道,带着些无可奈何。
“不用了,你去睡吧,我再看会儿也睡了……”鱼非池嘴上说着话,手中又开始翻着公文,心思也扑到这些公事上。
迟归站在她身边,就在她身边,却像是个透明的空气人,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她甚至像是看不见自己,活生生一个人,不比桌上的公文来得重要。
她谁也不依靠,她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麻痹。
石凤岐一直坐在屋顶上看着鱼非池这样忙碌,看着她从漆黑的夜间忙到天边将亮,时间在她身上好像走得格外的快,催促着她快点去休息。
一整晚里,石凤岐保持着单一的姿势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很少眨,就旁观着鱼非池,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到底想看什么。
也许是看她在深夜无人的时候崩溃难过,流露出真实的情感,也许是想看她安安稳稳地去睡一觉,不要这样拼命,也许是想等她发现自己,与自己冷言冷语也好,质问自己为何夜间来到她府上。
石凤岐什么也没等到,只看到了一个忙到不要命的鱼非池。
等到天亮好,迟归来叫她去早朝,她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喝了一口水,抱着几本写好的折子就上了马车,准备赶去王宫,又是新的一天复始。
石凤岐已经想到了,鱼非池今日在早朝上的时候,依然会向平常一样提出许多问题让自己拿个主意,早朝结束后,她会去御书房,双眼宁可死死地盯着那副沙盘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她会照例不提起任何有着自己成亲之事,不问任何与政事战事无关的话题,她活像个冷血动物。
他看着鱼非池的马车消失在街道上,往王宫的方向赶去,久未回神。
“公子,昨日你府中下人找了你一晚上。”上央的马车停到他旁边,他掀开帘子看着一夜未归的石凤岐。
“换我做什么?怕我跑了不成?”石凤岐冷笑道。
上央知道石凤岐这是在闹脾气,还好,知道闹脾气,至少没有变得跟鱼非池一样,变成一个活死人般的冰冷机械之物。
“公子与我一同去宫中吧,再不抓紧些,怕是要耽误时辰了。”上央挑开帘子,请石凤岐上去。
石凤岐上了他的马车,闭着眼睛养神,并不想多看上央一眼。
“听玉娘,公子昨日去找过鱼姑娘?”上央说道。
“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石凤岐依旧闭着眼,懒着音调说话。
“鱼姑娘忙于政事,公子你也要准备大婚,若是无事,还是少些走动吧,免得彼此耽误了对方的事情。”上央垂着眼眸说。
“上央啊,我既然答应了会娶苏于婳,我就一定会娶,你们不用在旁边反复提点。我是为什么答应这桩婚事你心里清楚,但这不代表我是个提线木偶,由着你们任意使唤。”石凤岐还是闭着眼睛,只是这一次眼睛闭得紧了些,眼角都绽出了细细的皱纹。
“是,在下知道了。”上央的眼眸垂得更低,“昨日我去看陛下,陛下让你今日留在宫中陪他过夜,陛下时日无多,公子就当是尽孝吧。”
“嗵!”
石凤岐像是被彻底惹怒的狮子,猛地提起胳膊把毫无防备的上央死死抵在马车壁板上,撞得马车都摇晃了一下,险些翻倒在地。
他一双丹凤眼微压,压着威色,含着戾气的眼神似要把上央的眼睛看穿,声音也压得很低很低:“上央,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们最好给我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