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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不知道他的阿栀几乎已经猜到了他的秘密,他仍在水阁中与姚汝清对面而坐,两个人面前各有一杯茶,却没人喝,也没人说话。直到外面传来侍女的通传声,姚汝清才开口,以极低的声音说:“殿下的美意,这世上恐怕无人能拒绝,但臣想不通,为何会是小女?”
严昭已经侧头看向门口:“情之所钟,向来毫无缘由。”
姚汝清没再追问,扬声道:“阿栀进来吧。”
姚白栀扶着于碧珊的手踩着木质阶梯上去,进门看到两人对坐,不管心里想什么,也得先低头行礼。
而严昭看她一步步走进来,脸上的笑意就彷佛石子投入水中激起的层层涟漪一样,飞快扩散开来,将他所有的棱角软化抚平,最后只剩满脸温柔。
姚汝清将这一切亲眼目睹,“这是演不出来的,”他想,“他也没必要演。”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卧病后,太子已经开始参预政事,他不再是那个被父皇锁在东宫动弹不得的储君,也不再有任何人拦在他通往至尊的路上。他姚汝清的支持,已经不足以令太子许下那么重的诺言,因为现在才支持太子、想要拥立之功,已经晚了。
没有丝毫风险,同样意味着收益极低,但太子为了求娶阿栀,竟似乎什么都肯给……除了真心爱慕,还能有什么别的缘故吗?思及此,姚汝清不由也看向女儿,他家阿栀应当不会是红颜祸水一类的人物吧?
“殿下听说你和谦儿、诺儿养了只小鹿,想去瞧瞧,你陪殿下去吧。”姚汝清等女儿行过礼,放下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口说道。
姚白栀:“……”
丞相爹你倒戈也太快了吧?让你女儿和太子独处,都不能想个靠谱点的理由吗?看小鹿?你是认真的吗?
“是谦儿说的么?他呢?他不是来拜见太子殿下了吗?”叫他陪着去呀!
“谦儿才八岁,让他招待殿下,岂非太失礼了?”姚汝清一本正经的糊弄女儿,“爹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好好招呼殿下,顺便游览一下别院。”
他说着就站起身,向太子行了一礼,道:“臣失陪了。”
严昭也站起来,笑道:“姚相尽管去忙,不必在意我。”
姚白栀:“……”
可是我在意呀!我也不想顶着午后的大太阳陪你游览什么别院呀!我想回去睡午觉呀!
夏天戴的帷帽只挂了一层薄纱,严昭将她不情不愿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等姚汝清走了,便笑道:“这会儿外面正热吧?要不我们坐一坐再去看小鹿?”
水阁很宽敞,午间太阳大,南面的竹帘便都放了下来遮阳,但东西两边却是敞开着的,因此两人也不算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外面都能看得见。
姚白栀懒得走动,就点点头,自己却走到西面窗边,看水中莲叶,仿佛很拘谨似的,一言不发。
严昭跟过去,与她隔着一段距离,也低头看莲叶,“我突然来访,打搅了你,你不高兴了吧?”
“不敢。”
“不敢就是不高兴了。”严昭声音非常温柔,且透着笑意,“是应该不高兴,换了是我,自己生日,在别院里玩的好好的,有个莫名其妙的人突然来访、叫我陪着,还是得罪不起的太子,我也心下郁郁。”
哟哟哟,开始了开始了,姚白栀手扶上窗台,心里把防备级别提到最高,表面却仍低着头,摆出一副不解风情的木讷样子来,“殿下说笑了,臣女不敢。”
“你可以敢,我其实挺讲道理的。”严昭笑着开了句玩笑,终于忍不住侧头看向身穿绿罗裙的姚白栀,“今日贸然来访,惹你不快,我这里先赔礼了。”
他说着还真的拱手一揖,姚白栀根本来不及阻止,她也没有古人那种对上下尊卑礼仪的本能反应,诧异之后,便只往后让了让,低声道:“殿下如此,太让臣女不安了。”
严昭目光温柔似水,“你别当我是太子,只当我是你的友朋,就不会不安了。今日事出有因,不再提了,以后我来之前,先派人知会你,在你方便待客的时候再来,可好?”
以后?还来?大事不妙呀,难道他已经和丞相爹达成了什么交易?一味躲闪似乎太被动了,姚白栀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有恙,殿下不是正该在宫中侍疾么?”
“正因陛下有恙,更不愿意见我,为着陛下龙体着想,我只好只去晨昏定省。”严昭自嘲一笑,“我其实很羡慕你,虽然你同我一样,自幼失恃,但至少还有姚相疼爱呵护……”
他说着话转回头看向窗外,英俊的侧脸上露出几分黯然之色。姚白栀隔着帷帽上挂的薄纱看过去,只觉严昭身上有一种特别矛盾的气质,他的脸和身材都还是少年样,神态和目光却让人觉得他已经历尽沧桑,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和争取,除了她。
姚白栀根本分不清他是在演,还是真情流露,决定干脆试探他一下。
“那如果陛下也对殿下疼爱呵护,你会原谅他吗?”
这个问题对于原主的性格来说,算是出奇大胆,不过姚白栀无所谓,反正她的系统始终不开机,OOC了也不怕,她就想看看严昭听见这个问题会有什么反应。
严昭出乎她意料的,没表现出惊讶来,他只是怔了怔,转头与姚白栀四目相对,坦然道:“不会吧。虽然无论是为人臣还是为人子,都不该怨怼君父。”
妈耶!他怎么这么直白坦荡?而且这是在姚家哎!他就不怕姚汝清转头去报告皇帝吗?对嘉泰帝毫无感情,还这么不在意后果,他肯定不是本土人士!一定是任务者!
姚白栀又紧张又兴奋,很想跟他对个暗号,问一问他是什么任务目标,实在不行合计一下做个弊,大家一起把这次任务了结算了。但身后还有于碧珊和松风,她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暗号口令来,总不能真的唱国歌吧?
她脑子里极速运转,却不能不接太子的话,便先敷衍道:“我懂,你不想对不起先皇后。”
严昭听她不再“殿下”“臣女”的,而是换了你我相称,顿时一喜,眼睛也亮起来,微笑点头:“正是如此,也只有你懂我了。”
“……”这就过了啊!
“我昨日去了皇陵。”严昭被这个误会鼓舞,很自然的谈起自己的心情,“其实我已经不记得母后的模样了,但到了她长眠之地,莫名就觉得心内安稳。我跟她讲了废后吴氏自取灭亡,恶人有恶报,希望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还说我很好,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心爱的人,希望母后不要再牵挂,早日投胎,来世能平安喜乐的过一生。”
姚白栀不是铁石心肠,再严密防备,也不由得被他这番真挚话语打动——她自己也是父母早逝,一个人在外面努力学习工作的时候,支撑她面对困难的,无非也是父母还在天上看着她,只有她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才能告慰逝者而已。
事实上要不是还记得对方是她的任务目标,姚白栀肯定已经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或后背以示安慰了。
“你母亲的墓不在京城是么?”严昭从姚白栀的眼睛里看到了感同身受,便放柔了声音问。
姚白栀点点头:“在魏郡老家。”
“以后有机会,我陪你去祭扫。”
他这话接的还真自然,彷佛老夫老妻似的,偏偏气氛如此感性,让姚白栀说不出太伤人的话来,只道:“不敢有劳殿下。”
“殿下”两字入耳,严昭才惊觉自己操之过急,掩饰道:“是我说错话了。你今日生辰,原不该说这些扫兴。”
“殿下怎知今日是臣女生辰?”姚白栀终于找到机会问了,相府千金的生日,不可能谁都知道吧?
严昭再次以令姚白栀惊诧的坦率答道:“跟于女官打听的。”他说着侧头望了于碧珊一眼,“东宫有位女官,跟于女官是亲姐妹。”
居然就这么承认了于碧珊和他有关!姚白栀不由也回头看了一眼于碧珊,却见于碧珊微微欠身,似乎是向自己表示歉意,就说:“原来如此。”我偏偏不问你为什么打听我生日,哼!
没想到她不问,严昭却脸皮厚,自己说了,“本来我荐了刘太医来,是希望能对你的病有帮助的,不想刘太医身上有这么大干系,反而给你们府上添了麻烦。我心中不安,就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想送给你,聊表歉意。”
编,你继续编。
姚白栀看着严昭,眼睛里全是不加掩饰的疑虑,充分表达了她的不相信。
严昭就转头叫人,门外候着的随从随即捧着一个扁方纸盒送进来,严昭亲自接过盒子,递给姚白栀,说:“打开看看。”
姚白栀接过盒子试着挺轻的,就横放在窗台上,自己打开盒盖,发现里面竟是一本画册,封面上一对璧人并肩而立,男子长身玉立、衣袂飘飘,女子柳眉杏眼、长发披散,长裙之下还露了一截鱼尾巴。
这是啥?中国古代版美人鱼?!我就知道他也是穿来做任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