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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半夜,三皇子病倒了,高烧不退。也是,平白遭了十几天的牢狱之灾,任谁都不会好过。
我到第二天才得知这个消息,顾不上吃一口早饭便急急忙忙赶去看望。大早上的从宫里来了一溜儿太医,排着队进三皇子房间,将房门一关,整整磨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我一直守在房门口来回踱步,等太医出来时,抓住一个问三皇子的情况。那太医捻须道:“三殿下并无大碍,此事刚服了药睡下,但需要多调养几日。”
我松一口气,谢过太医,又在房门口徘徊一阵,还是觉得不方便进去,索性上乐坊去。我刚上了游廊,茶娜迎面走来过来,向我提出辞行。
我对她道:“你自由了,想离开便离开,若是仍想留着,我替你向三皇子请示。”
茶娜决定离开,我又道:“你离开了去哪儿呢?”
“多谢关心,我自会想办法的。”茶娜莞尔一笑,“告辞。”
我一拱手:“不送。”
就像她来时十分突然,走得也如云过不留痕。送走这日渐坚强的女子,我在游廊上独自站一会儿,心里默默祝她好运。
停了一会儿,我继续向乐坊走去。芸华以乐师的身份回来,众乐工欣喜若狂。芸华承他们的热情,这厢正在乐坊乐不思蜀。
我提着裙步下青石台阶,转过月亮门时,偶遇佛子等人前来。佛子应是来探望三皇子的,后面一位僧侣手中还提着慰问品。
我和佛子见了礼,寒暄两句,便匆匆擦身而过。我来到乐坊,不见芸华,问了旁人也都回答不知。于是我只能道一声失陪,在附近找了一圈,最终在一处隐蔽的花丛间,见芸华靠在一块白石上,凤眼半眯,作沉思状。
芸华似有感应,侧过头看我,勾勾手指。我一走近,他拉住我问道:“你最近真不觉得哪里奇怪?比如看到什么幻象或是哪里疼痛?”
最多也就是盼你盼得紧。我心中这样想,口中却道:“也就救了茶娜那次,好像看到一些花花绿绿的场景,就像……”我绞尽脑汁地回忆,芸华将扇子在手心一点:“是了,我怎么没想到。”
“什么没想到?”
“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吗?”我道,“哦对,刚刚看到桑杰佛子来了。”
“佛子来了?”芸华从白石上弹起,很着急似的,“那走罢。”
来到中庭外,桑杰佛子还未出来,芸华便带着我蹲点。高原上阳光亮得刺眼,所幸等了不多时,佛子远远地来了。
芸华一见佛子,饿虎扑食似的冲上去。我急忙跟上,见佛子诧异地看着他:“阁下何意?”
“揍你之意!”
佛子身后带着个高大的僧人,昂然上前对芸华怒目而视:“口出狂言口出罪孽出口不逊!你竟敢对佛子无礼……”
芸华一扇子敲开他。
桑杰佛子挂了佛珠的手合掌:“善哉善哉。施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芸华吸了一口气:“我以诚待人,请佛子亦坦荡一些。魔莲事关重大,对我更是大中之大,我不容许出半分差池。桑杰佛子,有什么话今日一并说清楚罢,你究竟知不知道魔莲附在谁身上?”
桑杰佛子四下转动脖子,芸华提醒道:“周围没人。”佛子这才放心,依旧双手合掌:“贫僧从不打诳语,今日来,一是探望三殿下,二是为了两位而来。贫僧也想向二位打探此事。”
芸华冷哼一声。
我眼睁睁看着芸华的一举一动,摸不透他今日这把无名火哪儿来的。
桑杰佛子修养极好,神色不愠不怒:“两位施主若没有发现,那法印呢?”看我俩都怔着,又继续道,“魔莲若有动静,法印该第一时间有所反应。难道二位……”
芸华眼睛滴溜溜一转,拉起法印:“这测谎玩具真有准头?”
桑杰佛子叹一口气,平和道:“施主是不是对贫僧有误会?贫僧对二位施主十二分的信任,蔽寺的镇寺之宝也在两位手上了,两位若不能好好利用,贫僧……”
“我知道了,佛子。”我瞥一眼被芸华敲得眼冒金星的僧人,向佛子合掌弯一弯腰,“您一早劳顿,请回罢。”事实已经浮出水面,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佛子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了,那绛红的身影刚拐过月亮门,我便凑近了芸华道:“魔莲降世的那晚,法印在你那儿,你又在二皇子那儿。也就是说,二皇子才是无辜的?”
芸华慢慢将法印塞进我手里:“看来是的。萱子,这回可别心软了。”
佛子说,白城血案是神思散出凝成实体,才能杀人,但任其发展下去,终有一天会将寄宿之人的躯壳占据……
我收拢手指,连同芸华的手握在手心,正寻思时,身后忽然有人扬声一咳,吓得我和芸华同时电打似的缩回手。
乖乖,在这里让人见了我们这偷情似的模样,以后还怎么混?
我低着头羞窘不已,头顶上芸华大声喝了一声:“长友!”
长友?我被吓散的思绪重新聚拢起来,回忆起了这个名字。长友,芸华最知心的损友。
我回过身,长友已含着春风般的笑意走近。多年不见,依然是白衣胜雪,满袖蓄着清风,飘飘然若得道仙人。
长友哈哈道:“择日不如撞日,可巧撞上两位正在……啊哈,我就是来打个招呼,这就走,这就走。”说着拱一拱手,慢慢转过身,分明是故意的。
“站住。”
芸华一声站住,刚转过半个身子的长友又转回来,一双桃花眼眯着。
芸华抛下我,在长友面前哗啦一下打开折扇,悠然道:“择日不如撞日,可巧今天偶遇好友。好朋友有难同当,帮我个忙呗。”
我就知道。
长友退了一步,手指着用芸华,一字一句道:“一声好友吓死人,你住嘴罢。”
预料之中。
这俩人见了面就没说过好话,友谊的小船翻来覆去,早已分不清哪儿是正面。
芸华摇着扇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友答道:“说来话长,因为……”
“那就不用说了。”
“……”
那俩人你来我往互相挖苦,我站在中间倒显多余。我在风中道:“你俩慢聊,我不打扰了。”说罢伸伸懒腰,遁了。
我想着今日还未问候三皇子一声,便循了老路回去。
哪知走得急了,转过游廊拐角一个不留神,差点将来人撞上。我连声抱歉,退了两步站稳了身子,抬起眼,正见面前一位清丽可人的女子,大约十六七岁模样,柳眉微颦,举手投足却透着不同寻常的贵气。
微风乍起,拂起她额前的碎发,卷起几点紫丁香花瓣,纷纷扬扬装点成了背景。
虽然素未谋面,但我一眼便知她的身份不低,至少我个乐工是比不过的。我矮身行礼:“奴家莽撞,冲撞了小姐。”
她袅袅婷婷地调整站姿,檀口微启,声音似弱柳扶风:“没关系,是我不小心才对。”
我本着好奇的心态,小心翼翼问这贵小姐:“不知小姐是……”
“我是琼娥。”她随后又补充一句,“四公主琼娥。”
正低着头猜测的我一个激灵抬头,三皇子的亲妹妹,万俟皇朝最小的公主,今日一见果然国色天香。我忙把身子压得更低:“民女冲撞四公主,请四公主恕罪……”话音未落,她反倒上来搀着我,颦眉下漾出一点笑意:“不知者无罪,我不怪你。”
这点善良,倒和她哥哥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说到三皇子的善良,我一颗心又像被爪子挠着。
四公主继续盈盈笑道:“你有什么事尽管去罢,我不耽搁你了。”说罢还为我让了路。
我一面感叹这兄妹俩没有架子,一面来到三皇子房内。三皇子比想象中要好许多,眉宇间也有笑意,想来是因为妹妹来看望过的缘故。我舒展眉头笑了笑,又说了几句保重的话,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来。
我从三皇子房中出来,又见到芸华迎面走来,摇着扇子满面春风。我在他眼前挥挥手道:“和长友唠完嗑了?长友去哪儿了?”
“四公主去见二皇子,长友一同去了。他俩就是一道来的。”芸华说到此处,一脸神往,“说真的,四公主长得可真是惹人怜爱。”
我轻咳一声,芸华便对我挤眼睛,改口道:“四公主再美,哪比得过你的风情啊?”
“……”一句话将我脸皮烧得微热,我别过脸,拂了拂鬓角。
芸华接着道:“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办,先走一步。”
“你去哪儿?”我刚要迈步追上,芸华回过身来,扇子在我肩头一点,另一只手将法印递给我,神采飞扬:“魔莲交给你了,顺便让你看看三皇子的真面目。这对你实在忒残忍,但我只能忍下心痛,勉强为之。”
芸华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冷冷道:“你越说这种话我越觉得三皇子是好人。想去哪儿就去哪,一路顺风,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