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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坦白
乔祺跪在墓前，墓碑上王昌海三个字生生地刺到他眼睛里。王老爷死后，周文强帮着他料理了王老爷的身后事。乔祺几次欲与山野藤一拼个你死我活，被雅诗他们哭求了一整夜才作罢。然而无论他怎样做，王老爷是不会回来了。乔祺恨毒了日本人，复仇的种子一点一点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恨在熊熊地燃烧——
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婚姻被安排，厂子被烧，王老爷被逼死，这些账一笔笔加到日本鬼子头上，他王乔祺势必让他们付出代价！
乔祺抡起拳头砸在了墓前的大理石上，他恨恨咬着牙不说话。
“乔祺，你今后有什么打算？”雅诗也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乔祺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还没想好，我们王家的大厂子已经没了，剩下的那个小厂子早就停了工，也等于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也好，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雅诗将手轻轻贴在他的手上，道：“你想为王老爷报仇？”
乔祺点了点头。
雅诗抽回了手，低着头说：“那你有想过我吗？”
乔祺偏过脸，看着她。
雅诗和他对视，沉默良久，忽然颤着声说：“还是我在你的生命里根本不足一提？”
乔祺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墓碑上新刷的红字，道：“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我还要听几遍对不起！”雅诗哭着道，“我一直忍着退让着，我不懂你为什么突然冷落着我。你如今没了亲人，却想要从我身边溜走，难道你想让我也尝尝失去亲人的蚀骨之痛吗？”
乔祺待要说话，忽然看见了她哭得红红的眼——她为了自己，居然隐忍了这样久。他心下踌躇：当初为了寻求周文强的庇护，不得已和雅诗结婚。如今厂子没了，这段婚姻也是时候结束了。这些日子来，雅诗一直被蒙在鼓里，她总以为是她不好，我才冷落了她。纵然我对她敷衍，她对我却是一片真心。若告诉了她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也不知道她会伤心到何种地步。可若是不说，难道我要她守着我一辈子？还是说罢，长痛不如短痛！
终于，他鼓足勇气道：“雅诗，你不必再等着我了，我不值得你爱。”
雅诗睁圆了眼睛，捂住了双耳摇头道：“我不要听。”
乔祺却继续说下去：“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王家能得到周老爷的庇护。我和你接近，让你爱上我，都是为了当周家的女婿。我并不爱你。”
雅诗的手慢慢地垂软下来，她闭着眼，泪水潸潸而下：她早该发现的！乔祺的冷淡果真是有原因的。
“这就是你半个月来都不愿意碰我一下的原因？”雅诗心里像被搠了一个口子——她宁愿是其他理由，哪怕是他喜新厌旧甚至又有了新欢，都比让她知道他从没爱过她好。
她苦笑：“我真傻，竟然以为你爱着我。也是，你怎么可能爱上我？我太抬举自己了。”
乔祺不忍，拿手擦她脸上的泪，却被她狠狠推开了。
“算了，这样绝情的话都说了，还留着这点儿温存做什么？”
从前，乔祺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的心里都会小鹿乱撞似的砰砰跳。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小心琢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她当作了温柔的表示，谁知道，竟是她自己骗了自己。
雅诗又哭了一阵子，慢慢站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装着洒脱的样子道：”你既然心里没我，我再怎么喜欢你，也不会强求你做什么。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乔祺还跪在原地，看着她瘦削的背影。
她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往回走。
乔祺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蹲了下来，凑到他耳边说道：“我爸爸那边，我自己会去和他说。他最疼我，如果知道你骗了他，又骗了我，想必会想尽了法子折磨你。我会让翠儿悄悄把你的东西拿出去，你走的远远的，再也别回来。”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祺看着她再一次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她走得那样快，仿佛要逃离这令人心碎的世界。
雅诗果然说到做到，三天后，翠儿就悄悄地把包裹拿到乔祺这儿来了。乔祺恐怕周老爷盛怒之下为难王家，早把王太太接了出来，将原来的房子卖了，在偏僻的地方又租了一套平房。
翠儿送了东西就要走。乔祺见她眼皮子仿佛肿肿的，便拉住了她道：“你哭了？”
翠儿甩了他的手，冷笑：“我哭了有什么打紧？你可知小姐为了你哭了多少回？”
乔祺也不恼，关切地问道：“周老爷可有为难她？”
翠儿本来想冷淡他几句，见他动情，便不忍径自走掉。她叹息道：“雅诗小姐和老爷说了你们的事，老爷当场就说要把你找回来打死你。小姐好不容易劝住了他，老爷就开始骂小姐不争气，委屈自己倒贴男人，结果被男人甩了，生生丢了周家的颜面。小姐被说得只是哭，这几日都待在房里，一个人只是呆呆的，那个样子就和丢了魂一样。我服侍小姐一场，替她痛在心里。”
乔祺低着头，良久不说话。
翠儿见他不语，便转身要走。
“唉，”乔祺又叫住了她，“雅诗敏感，我怕她会想不开，你这几天好生照顾她。”
翠儿点点头走了，又回头道：“乔祺少爷，我是下人，说的话您不中听。雅诗小姐是真心喜欢您的，您一走了之，对她却是彻骨的痛。您离开了，小姐还有什么寄托呢？哪怕我照顾得再好，她一心也想着离开，我哪里能够拉得住她？”
乔祺怔住了：“你是说雅诗会……怎么可能？”
翠儿苦笑：“小姐内敛，但是她的性子确是刚烈的。您太低估了她对您的深情。“
说着，她便真的走了。
不行，她不能死。乔祺杵在原地不动，心里却激烈挣扎着：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我做不到。我这一生过得糊涂，蓁蓁离开了，爸爸去了，母亲病了，守护着我的，只有雅诗了。我一直苦苦追求自己想要的，或许我想要的并不属于我，真正属于我的，我却一直视而不见的。如今上海战局紧张，蓁蓁恐怕也回不来了，与其等待一个梦里的人，不如珍惜眼前的福分、
“我和你回去。”乔祺朝翠儿的背影大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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