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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辉公主兴致高昂,玩到半夜,才舍得丢下叶子牌。
元春早就困得眼皮打架了,强撑着挨到公主尽兴,悄悄松了口气,回到房里,匆匆梳洗一回,躺倒就睡。
神思倦怠,黑甜一觉,直到日上三竿,元春才朦胧醒来。
几乎就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侧殿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尖叫。
元春心里存着事,睡得虽沉,脑子却格外警醒,一听到惊叫,浑身一个战栗,瞬时从梦中清醒过来。
天色阴沉,屋里白天也得点灯。此时此刻侧殿里间更是灯火通明,火烛烧得噼里啪啦响,宫女、太监们神色凄惶,脚步匆匆。
这天淑妃起了个大早,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了会儿雪景,然后回房和浓辉公主说了会私房话,辰时三刻,尚食局送来淑妃平日吃的药,淑妃喝过药后,照例吃一碗润口的雪蛤燕窝粥,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然而淑妃吃了几口燕窝粥,才刚刚放下银匙,忽然间腹痛如绞,冷汗连连,疼得满床打滚。
浓辉公主吓得面无血色,一叠声让人请太医来。
宫女们才领命出去,淑妃哇啦两声,喷出几口血沫,锦被上顿时一片鲜血淋漓。
浓辉公主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又是害怕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差点栽倒在地:“人呢!太医怎么还没到!”
太医背着医箱,匆匆赶来,隔着帘幕为淑妃诊脉过后,愀然变色,当即命当值戍卫把专门为淑妃熬煮药剂的司药宫女扣押起来,严加审问。
浓辉公主急得团团转,喝问太医道:“怎么回事?”
太医支支吾吾,说了些似是而非的场面话,胡乱搪塞公主。
浓辉公主气得面色紫胀,正欲发怒,一个宫女急急跑来,跪在她脚下,哭着道:“公主,娘娘叫您呢!”
浓辉公主呆了片刻,冲进房里,扑到淑妃榻前,痛哭流涕,泪珠里浸了铅粉和胭脂,红红白白,像淌了一脸血泪。
淑妃面色红润,完全不像才呕过一盆血水,倚在枕上,向浓辉公主道:“从今以后,我儿凡事只能靠自己了。”
公主心里一咯噔,想要说话,却已经泣不成声,只能断断续续道:“母妃别说了,您不会有事的,太医们已经开了方子,等母妃吃了药,就能好的。”
淑妃像是没有听见公主的声音,自顾自道:“明月,日后没人照拂你,你须得万事小心,脾气能收敛就收敛些罢,为娘一走,谁还会惦记你?”
公主揪着淑妃的衣袖大哭,“母妃,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孩儿也不活了!”
淑妃嘴角轻扬,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浅淡的笑容,就像一朵在雨露滋润下缓缓绽放的娇艳鲜花,目光出奇的柔和而冷静,“我儿说的什么傻话,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半个时辰后,淑妃还是走了。
浓辉公主已经哭得神志不清,只会干嚎。
宫女们一边擦泪,一边温言劝慰公主,公主死死抓着淑妃已经渐渐冰凉的手,不肯离开。
元春听公主哭得凄惨,跟着掉了几滴泪。因怕公主哭坏嗓子,让茶房的万公公赶紧熬一盅安神汤。
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肯听人劝,一把将茶盘掼到地上。
药汤四溅,药碗跌了个粉碎,宫女们怕被烫伤,都躲得远远的。
元春摇摇头,唤来绿萼和其他几个宫女,按住公主,强行喂她喝下半碗安神汤。
公主挣扎了几下,长长的涂了蔻丹的指甲在元春脸上划了几条浅浅的印迹,元春忍着疼,轻喝一声:“公主,淑妃娘娘在看着您呐!”
浓辉公主听到母妃的名字,顿时两眼一空,伏在榻边,低声啜泣。
喝下的安神汤渐渐起了效用,公主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元春和绿萼把浓辉公主搀回寝殿,正想叫太医来看看公主,宫女来报,说月影阁已经被戍卫牢牢看守起来了,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
宫门外的戍卫们手执缨枪,腰佩弯刀,明晃晃的刀光剑影,硬生生把雪光压了一头。
宫女、太监们吓得两股战战,瑟瑟发抖。
虽然淑妃的身子一直不好,一年到头都在吃药,而且女儿即将远嫁,又在景春殿受了一番刺激,伤心抑郁之下,发生什么都不算意外,但还是死得有点突然。
不管太医最后坐实淑妃是中毒死的,亦或是自尽而死,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如果是前者,宫女们少不了进掖庭狱受一番严刑拷打;如果是后者,按照宫规,月影阁的所有宫女都会被直接杖毙。
不论哪一个,下场都是死,一个死前还得脱一层皮,一个死得干脆、惨烈。
绿萼倒是还算镇定,强笑着对元春道:“总是逃不了一个死,死在掖庭狱,总比漂洋过海、死在那个什么真真国要强,下一辈子说不定还能投个好胎。”
抱琴想得更开,她回到房里,翻箱倒柜,找出所有平时舍不得吃的点心零嘴,胡乱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姑娘,你也来吃啊,白放着多可惜!以后说不定都吃不到了。”
申时一刻,长安宫的掌事嬷嬷带来太后的旨意,太后心疼孙女,要把浓辉公主接到长安宫去。
等掌事嬷嬷们抬走昏睡的浓辉公主,戍卫们冲进月影阁,把所有女官、宫女、嬷嬷、太监都赶出房间,用一条粗麻绳捆了,分别锁在两间库房里。
元春身有品级,又略使了些银子,戍卫们拿了好处,对她还算客气,只绑了她的双手,没有搜她的身。
一屋子宫女,几乎个个都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一大半坐在地上小声饮泣,剩下一小半,神情空茫,一脸麻木。
抱琴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凑到元春耳边:“御前侍卫把淑妃娘娘的尸身带走了。”
御前侍卫和侍卫处的大内侍卫不同,大内侍卫和宫廷戍卫多从禁军中选拔,归禁军统领选任,而御前侍卫是直属文帝的。
元春心里大概有了底:“那些侍卫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抱琴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就偷偷从门缝看了一眼,花花绿绿的,红的青的都有。”
元春放下心来,团花红袍和团花青袍的侍卫都是天子近臣,文帝派心腹调查淑妃的死因,不管实情是什么,侍卫们最后只会给出一个体面的说法——文帝性情刚硬,容不得后宫传出任何倾轧争斗之事。贤妃能够荣宠数十年,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她能够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营造出一派欣欣向荣的和平景象,至于那些早亡的妃嫔,大多死得悄无声息,搅不起一点水花。
事情不出元春所料,御前侍卫们行事果断利落,当晚就让太医给出淑妃的死因:抑郁沉痛,引发旧疾,咳血而死。
六宫诸人对淑妃的死并不吃惊,淑妃身患不足之症,病了这么多年,不曾断过汤药,从不出席宫中的宴饮酒席,一年到头,总不见她出来应酬交际,许多年轻的妃嫔,甚至从来没见过淑妃。
其实大部分人都对淑妃的真正死因心知肚明,因为淑妃曾盛装打扮,妄图勾起文帝的旧情,失败之后,就伤心而死,死得也太凑巧、太及时了。
一个多年无宠的高位妃嫔,只能用自己的死亡,打动帝王,为女儿求来一份安稳。
不管是嘲笑,鄙视,同情,还是叹息,就算是为了讨好文帝,大家都对淑妃的死避而不提,权当淑妃真是病死的。
而月影阁的宫女太监,更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相信淑妃是因为太过悲痛才死的,不必上面的人吩咐,她们就自发宣扬淑妃整天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早就病入膏肓了。
除了几名司药宫女因为照顾淑妃不周,还被关押在掖庭狱,其他被抓起来的宫女、太监全都无罪释放。
月影阁的宫女、太监们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多么讽刺,淑妃的灵堂还没布置妥当,宫女们的眼泪还没擦干,已经忙着庆祝欢笑了。
淑妃的丧事,刚好就在大正月里,日子尴尬,太后和文帝又都心有忌讳,内务府不敢大操大办,连为淑妃择封号都是草草了事。
淑妃虽为后宫中位分仅次于贤妃的妃子,后事却办得仓促敷衍,连个普通妃嫔都不如。
母妃的后事办得潦草仓促,浓辉公主一反常态,没有吵嚷闹腾。淑妃下葬的那天,公主甚至没有掉一颗眼泪。
淑妃的百日当天,真真国的迎亲使臣暗示鸿胪寺卿,他们愿意遵照周朝礼仪,等公主出孝之后,再议迎娶之事。
真真国使臣名为退让,实则也是提醒。和亲的日期是早就定下来的,真真国的国书上盖了周朝玉印,不可能为了浓辉公主母孝在身,就推迟两国议定好的联姻大事。
然而文帝怜惜公主丧母,忽然一反往昔铁面冷情,几次在近臣面前提及公主年纪尚小,天真懵懂,还回忆了几桩公主年幼时的旧事,语气略带概叹。
能混到天子近臣的大员,个个都是滑不溜秋的人精,见此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等文帝发话,大臣们便争相上书文帝,直言浓辉公主乃直系公主,又逢母丧,远嫁藩国,恐怕不合礼制。
文帝这时候又举棋不定起来,把所有讨论公主和亲的折子留而不发。
最后朝臣们商量了一个办法,从宗室中挑选一个和浓辉公主年纪相当的宗女,许以丰厚赏赐,封为公主,代替浓辉公主和亲真真国。
文帝在早朝上怒斥建议找宗女代替浓辉公主出嫁的官员,说自己实在不忍让宗室人家骨肉分离,断然拒绝朝臣的提议。
朝臣们忽然间变得大胆无畏起来,不顾文帝铁青的脸,继续联名上折子。
如此三回之后,文帝才半推半就,让鸿胪寺代为挑选适合的宗女,代替浓辉公主和亲。
一直作壁上观的太子忽然蹦将出来,提出几个合适人选,朝廷中的大半官员附议,最后选中了南安郡王家的一个庶女,封为瑶光公主,和亲真真国。
浓辉公主听说之后,冷笑一声,“想必这位新公主,和我一样,在家时也是个不受宠的。”
元春不敢多说,心里则暗暗腹诽,与其说瑶光公主不受父亲和嫡母喜爱,还不如说瑶光公主倒了大霉,才会被太子给坑了。
太子提出的几个和亲人选,无一例外,都是近几年上蹿下跳、和荣王一系走得最近的皇亲贵族家的女儿。太子此举,不为其他,就是要警告南安郡王等人,他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可怜郡王家的小姐,不管她在家里过得怎样,至少身份高贵,是本朝宗女,日后所嫁夫婿,非富即贵,如今却只能被迫和亲,一辈子都回不了中原,实在无辜。
瑶光公主的悲惨境遇,也提醒了元春,父族的荣辱兴衰,同样决定她日后的命运,除非她能够找到另外一个更加坚定更加稳固的靠山,否则一旦贾家失势,她的下场就和瑶光公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