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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提审、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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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锦衣卫又押解进京一批从全国各地缉捕的罪臣,投放入诏狱,三十七人,这些就是“阴阳账册”的杜撰者,也是即得利者,都是处于朝廷基建要塞之职,其中以工部最尤。

    工部右侍郎、工部郎中,工部员外郎,占了半壁江山;其次是户部,户部侍郎、户部员外郎,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最后是礼部郎中。工部是掌管营造工程事项、水部掌航政及水利、工匠屯田的机关,每年经项的基建工程都是笔笔巨额朝廷拨款;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财税,人口,田粮进出项繁冗复杂,条目宠杂琐碎,极易形成错账、漏账,但形成百万级别以上的亏空就说不过去了。礼部掌典礼事务与学校、科举之事,在大型祭祀礼器用度方面也存在虚报用度。工部亏空五百万两,户部亏空三百万两,礼部亏空一百万两。共计九百万两,短短半年,竟亏空了相当于国库三分之一的年收入,贪滥蹹婪至极。

    阳煜提审了工部右侍郎、户部员外郎、礼部郎中若干人等。

    工部右侍郎李常时坦白道:“大人,实不相瞒,并非下官贪墨无度,实在是朝廷给的月俸不够周转官济,下官是正三品,月俸三十五石,个人糊家是绰绰有余,但我还得养活手下办事的人员,仆役,脚夫,有些基建工程存在官务纠纷,还得出面摆平,打通关系,都少不了用银子的地方,光靠下官区区的月俸是远远不及的,故此才动了工程拨款的贪念,一时利令智昏而已。”

    “而已!”阳煜看着这位与自己官位平级的官员,在重文轻武的当朝,同级官员,文官地位还略高武官一筹,此刻面对着自己,却纡尊降贵,不知是畏于锦衣卫是监察百官的威慑力,还是忌惮诏狱的杀戮戾气,但其话语之中却流露出一丝轻怠的意味,阳煜字斟句酌地筛着李常时的话,挑起一边俊眉,眼眸精邃:“李侍郎此话落语除尚无任何悔之余,前语尽道为己开解,减轻罪罚之铺垫,质疑官俸体制,实为情有可原?”

    李常时面不改色道:“指挥使大人,下官并非此意,只是铺陈就叙,实话实说而已。”

    又是而已,阳煜腹诽,李常时话语如此之轻怠淡写,指不定背后有靠山。

    “五百万两的贪酌,手未免伸得过长了吧?过犹不及,况基建工程系民生社稷,造利百姓,彰华帝州,如此恣意攫取非义之财,不觉有愧?反倒理直气壮?若在前朝,贪贿超过八百两即行剥皮草实之刑,照此算来,尔等够得上千回了。”阳煜痛陈其害。

    李常时听到剥皮草实,心中一悸,户部员外郎和礼部郎中也似被传染一样,身体不由瑟抖了下。李常时强压镇静道:“大人不必用刑罚恫吓下官,贪墨之罪既成事实,人证物证俱全,下官亦无话可说,落在锦衣卫手里,只能以死谢罪。不过,下官以为朝廷官僚体制若不整饬,这贪腐之风恐怕永无休宁。”

    此话一出,阳煜觉得李常时这人不简单,心理素质极好,且大刑当前,依然面不改色,能理智对应,若不是摊上了这事,此人在官场还能节节高升。

    官僚体制问题导致的贪腐不绝,这是遁根问主了,但绝不是贪腐的由头,放眼朝廷,还是有克奉守己、恪尽职守、清廉居身的官员,譬如龚孝廉。究其底,还是个官能否抗拒当前的利益诱惑,在一个太平盛世,经过了攻天下的艰辛苍悴,过渡到守天下的安逸享乐,那么沉湎于纵享的人愈多,对财富的贪欲也愈重,通过不光明的手段攫取本不属于他们的社会资源和财富,其实就是那些手握权柄的人,确切来说,是一些在其位,谋其职,且妄图谋其分外之财的心术不正之人,也有一些在其位,不谋其职,也妄图敛财的沽名钓誉之辈。显然,李常时属于前者。

    阳煜通过李常时的话,延展散思,自是晓通了这其中的隐意。

    “质疑朝廷体制,尔等文官不是挺能巧辨善论的嘛!大可以上奏谏言,晓谕圣上,何至铤而走险,伪造虚假账册,贪噬官银以致获罪?”

    “朝廷体制,是先帝定下的官基,一旦动摇,便动了官本,朝廷上下势必宕荡,皇上不会轻易更改体制,否则是对先帝的不敬,况边关时有蛮夷骚扰,战事频繁,皇上肯定以军饷、粮草军项开支为先,断会以不体恤国事,反而以下官虑己为由,怪罪下官。”李常时循理依据道。

    “笑话!你这话真是前后相悖矛盾,强词夺理嘛,文谏改制和贪桩枉法,哪个性质更恶劣?这根本是以微掩广,混淆视听!”阳煜凝眉厉声道,“如此看来,你必然有靠山,说,是谁指使你的?”

    “下官不敢,贪噬官银并非初衷,下官惶恐,所贪官银大部原封不动藏于府中,大人缴抄后可用于军需战事……”李常时冷静如常。

    “锦衣卫抄家自有安排,这个无需你提醒,我要问的重点是,是谁指使你的?给我从实招来。“阳煜打断道。

    “大人,无人指使,是下官一时起了贪念,与他人不相干。”李常时面无表情平叙道。

    “你工部十五人获罪,难道是不约而同?肯定是你教唆,上行下效,那么你的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主,否则,如此宠大的数目,国法在上,岂敢觊觎?”阳煜反诘道。

    李常时沉默无语,阳煜见状,眼神阴鸷:“看来是时候让你见识下诏狱的十八种天刑地罚了,来人,上家伙!”

    刑管司应声开始装备刑具,等到上完刑具,刚把李常时架上去,金尚恩急匆匆地走进来,俯首在阳煜耳边:“皇上手谕,李常时等一干人先羁押在诏狱,不得动刑,不日听候发落。”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阳煜一瞧,确系皇上手谕,君令如山,只好作罢。

    “先押下去,择日再审。”阳煜发令道。

    三日后,锦衣卫奉旨抄家,从工部、户部、礼部涉案官员共抄出价值六百万两白银和黄金,占到亏空总额的七成,其中从工部右侍郎李常时府邸搜出三百万两赃银、五十万两黄金和一百柄玉如意,占到赃银的一半以上。以舶司品交换的土地悉数归民,共计查抄家产四百万两,此两案缴获价值一千两白银物品,古玩玉器入乾运库,现银入朝廷国库。

    皇帝派司礼监来传旨,判工部侍郎李常时杖刑八十,流徙三千里瘴地充军,其余工部、户部、礼部涉案官员杖刑五十,按贪银数额,分发配两千里边关充军和流地一千里不等。判倒卖舶司品案,因结党兼并土地,叛逆之心昭然,染指皇位,经查实,十人情节严重,判处极刑,即刻行刑,其余人等杖刑八十,判流放宁古塔。

    宣判完毕,司礼监公公对跪倒在地的李常时道:“算你小子走运,万岁爷心情好,搁在前朝,你早已被剥皮一百回了,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快谢恩吧!”

    工部、户部、礼部一众人均叩谢:“谢皇上不杀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