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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最近走哪里都带着新买的Kindle,在超市排队时看了几页还被路人拍下,夸了一句爱看书。
程文本人没有多喜欢看书,最近是为了那档常驻破案推理向综艺疯狂补课,他这才发现侦探小说家一个比一个高产,只说阿加莎和东野圭吾的书就足够在书店独占整个架子了。相关韩综日剧也看了不少,就连梦里都是连环杀人案,他似乎是探长,站在抛尸的荒野里,风吹着他的大衣猎猎作响。
程文平时喜欢看恐怖片,对于梦到血肉模糊的尸体倒不至于害怕,就是这一觉醒来比不睡还累,着实让他有些困扰。
努力总不会被白费。程文在先导片里展现的样子让导演感叹总算没选错人,价格美丽,人美丽,综艺感更美丽,实属难得了。程文也学到很多,他之前很少机会参加每个举动都需要考量时机的实景节目,这次总算有大好的机会直接从娱乐圈堪称综艺感第一的前辈身上学习,他从自己从艺以来堆积如山的问题里找自己最无法参透的几个,颇有些死皮赖脸得去取经。每次录节目他都自掏腰包给工作人员买些时兴零食,在一众前辈里他算是新人,大家看他懂事有礼也乐意随口多说他几句。程文的路子是纯综艺,到哪都能临时救火,这年月虽说综艺大热,但多数人也只把综艺当个跳板,程文这种不混影视圈的倒也不至于档了谁的道,他又是天生的直爽性格,讲话风趣也没架子,与合作的人都处得不赖。
但这种相处对于程文来说是个巨大的负担,旁的人都当他天生会社交,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了。在那些没有杀人案的梦里,他总是搞砸当天的拍摄,他的心脏满载着恐惧,他向遇到的每个人道歉,但只得到讥讽和嘲笑。
临近年末,程文通告量倍增。终于有一天从噩梦里惊醒,梦里的压力依然存在,他冲到卫生间呕吐,最近他的食欲下降,这时间胃里只剩些酸水,灼得他食道像针扎般痛。
安怡才刚下班,她快要完成一个企划案,如果对方满意还会有后续合作,奖金自不在话下,自己的简历上也能增加分量很重的一笔。她把车停好,晚上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这时饥饿感袭来,她只好去附近的便利店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能填饱肚子。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昏黄的路灯掺在照不透的雾里,还有几小时天才亮,这时间正是一天至暗的时刻。冷柜里还剩两盒便当,都贴了半价的标签,她拿起一盒,又点了几串关东煮,让店员帮着加热了,端着食物在窗边的位置坐下。
安怡刷了几下微博,没什么新鲜事,最近太忙,她看着这些无关紧要的资讯心里蓦地生出些厌烦,索性把手机搁在一边,就着空荡荡的街景,吃她一个人的夜宵。
程文用漱口水冲了好几遍,总算把口中那股难忍的味道洗刷干净,他觉得呆在家里越发难以呼吸,横竖下午才有工作,索性穿了大衣去街上吹风。
他漫无目的得走着,随意转弯,只走了两个街区他心里的郁结已经消失了大半。他的耳机里是节奏明快的说唱,他一边听一边跟着念两句自己记得的词,被大衣和围巾裹着,他惨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生气。
他就这样走过了安怡的窗前。
距离安怡上次见到程文已经快有一个月了。安怡还以为是自己最近太忙出现了幻觉,她掐了自己一下,确定不是自己在做梦,连手机都没顾上拿她就追了出去。
安怡叫了几声程文都没转身,安怡一急伸手抓住程文的胳膊。程文还以为遇上私生,转身已经举起手作出一个防御的姿势。大概是因为骤然而起的紧张,他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就捂住痉挛的胃,跪在了地上,额角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安怡看他状态不对,忙蹲下身想背起程文。
“你上来,我带你去医院。”
“你是…谁?”
“是我,安怡。”
程文放下了高悬的心,身体一下脱了力,瘫在安怡背上。
安怡背着他朝自己家跑去,把程文放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想拿手机开导航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急忙去开许久不用的车载导航,找了最近的急诊科,一脚油门冲出去。
所幸医院离得不远,手机丢了钱包倒是还在。安怡挂完急诊,坐在大厅陪程文等叫号,慢慢才想起刚搬来时母亲还要求自己把周围医院的路线都背熟,自己刚才太紧张,早忘了个干净。
程文靠在自己肩上,安怡头一次希望自己没有这么瘦,让他靠起来至少比现在好过一些。程文抖了一下,许是刚才受了风,安怡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慢慢搓着,程文的手渐渐回了暖。
总算叫到了程文,安怡扶着痛到佝偻了身子的他进去,医生问了几句,程文没有说话的气力,嘴唇哆哆嗦嗦拼不起一个完整的词,只能用点头摇头回应,医生责备得看了一眼一问三不知的安怡,给程文开了挂的水又开了雷尼替丁,让安怡去缴费取药。
安怡脱下身上的大衣给程文盖好,开水房在科室的尽头,她端着装了热水的一次性杯子,穿过医院幽暗的长廊。
程文很想说句谢谢,但他眼下只剩张嘴吃药的劲,只好坐在椅子上等那袋生理盐水滴完。
“你冷么?这里空调温度太低了。”
程文摇头。
“想吐么?”
程文摇头。
“需要打电话给姚旭尧他们么?”
程文摇头。
“那你休息一下,我就在这,”
安怡握住程文没挂水的那只手,
“你要想叫我就捏我一下。“
程文看着安怡腕上那根红绳,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安怡很困,幸好走廊上温度足够低让她不至于睡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像游魂般飘荡在走廊逼仄的空间里。她闭上眼睛打盹,隔几分钟确认一下那个塑胶袋里还剩多少液体,她不敢动,生怕惊醒在她肩膀上靠着的程文,半个身体都坐得僵硬了,她还那么直挺挺得,一声不吭,就这么在长椅上坐了一夜。
那袋液体终于见了底,安怡叫来护士拔针,扶着昏昏沉沉稍有好转的程文走出了急诊大楼。天边隐约泛着白,车子走了一半才听到程文虚弱的声音,
“去我家,地址在这里。”程文把手机递给安怡,安怡看了一眼,那个小区离自己家只有两个街区,走路也不过十分钟而已。
小区安保森严,安怡还专门登记了一下才进了地库,程文那栋楼在小区最深处,安怡拐了几个弯才进去,还好程文那辆路虎旁边有个空位可停。安怡把程文扶下车,程文没说什么算是默许,程文家在顶层,他掏出门卡递给安怡,让她去按电梯,电梯沉闷的运行声和轿厢带起的微弱风声衬得四周极静,程文的呼吸很重,一下快一下慢,一下一下都落在安怡的心上。安怡的心脏被他的呼吸缠得有些心率不齐,趁着程文进门的刹那在一旁深呼吸几下才缓过来。
安怡脱下自己的鞋,又去帮靠在墙上的程文换了鞋,脱了外衣,总算把程文扶到床上躺下。在她的坚持下,程文还是打电话叫来了姚旭尧。安怡看到姚旭尧的脸出现在门禁屏幕上,她走进厨房关了火,白粥再滚滚就可以吃了。她穿好鞋出门,想了想还是先躲进了楼梯间,她一直看着姚旭尧按了密码进了程文家的大门才算放下这颗心。
门就在她面前锁上了,程文在里面,她的人在外面,她的魂好像还在程文床边守着她。安怡拖着自己这幅失魂落魄的躯壳,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连灯都懒得开,摸进客厅机械得吃了几口茶几上剩着的饼干,准备冲个澡清醒一下再去上班。她赤裸裸地站在莲蓬头下,水流掩住了她痛哭的声音,和没对程文说出的那句“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