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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东极之变
两位仙人踏着云气，负手站立在高天之上。
东极山上无日夜，东极壁障外满目尽是绚丽的霞光。他们一黑一白，一胖一瘦，一丑一美，一老一少，形成了极其……让人想笑的对比。
此时的东极山巅，前代东君手持着帝空，却没有这份笑的心思。他缓缓走出，面露厉色，看向那两人，问道：“不知二位仙长来我人间界，有何指教？”
长相斯文的那年轻人人慢悠悠地伸出手，拦住了另一人，笑眯眯地一欠身，露出了一种极其神似某种据说很狡猾的哺乳动物的神态。他笑道：“在下千羽，携雷神丰隆，前来指教。顺带，吾二人奉仙帝陛下之令，收回东极壁障的基石。”
东极壁障的基石，指的自然是东君七剑，这怎么可能交出？老者内心嗤笑了一声，装傻道：“仙长所言何物，老夫不知，对此，老夫很抱歉。二位仙长可否去别处寻找？”
千羽佯作叹了口气，转头问丰隆：“没办法呢。陛下那里，是怎么交代的来着？”
丰隆沉声道：“不服从者，皆杀！”
丰隆为上古雷神，言语间自然有一些风雷声。上古时期，雷神掌刑罚，所以这雷声，对任何天生之物都有着天然的震慑。
老者却不为所动，持剑的右手缓缓伸直了些，笑道：“仙长莫说笑，若真是千羽仙尊归来，以神剑之灵，何不自行归于仙长之手？”
千羽的脸色有一瞬变得很难看，甚至带上了一股压抑的杀意。老者看见了那一瞬，心底顿时冒出一股寒气，其栗烈，数九寒冬恐怕也尚不及此。然而再一转眼时，他却见千羽的神色已恢复正常，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老者的幻觉。
该说不愧是曾经仙界第一剑仙。时至今日，凡俗已将他淡忘，连修道之人都不甚了解昔日仙尊纵横天下的狂傲，可是他的一个眼神，仍能使人打心底泛起恐惧，引导人从中窥视上古仙魔之战的血腥与绝望。
只是，老者清晰地感知到，这杀意并不是指向他……
千羽仿佛戴着面具一般，作出忧郁的神色，无奈地摊开手：“真是无知小辈，试问若非有变故，本尊何必亲自跑一趟？”
他把衣袖一甩，手臂顺势搭在了丰隆肩上，转头对丰隆笑道：“老……兄，一会儿的事你可别乱插手。小弟我寂寞了好几千年，你就当给小弟消遣消遣吧。”
丰隆听着他那故意拖长音调的“老”字，差点气得一甩手将他丢出去。他怒喝道：“老子管你这厮死活？”
雷神丰隆作为上古遗存的天神，完全可以调整自己的外貌，将自身的法力维持在最强盛的时期。而雷神大人也这么做了，只是……相貌天生，雷神大人天生显老……
千羽很淡定地拍拍他的肩，说道：“老……兄怕是错怪小弟了，小弟并不是想抢老……兄你的功劳，只是担心老……兄你因为不了解，误了陛下的大事。”
又是连续三个拖长音调的“老”！丰隆现在很想把这厮丢在地上踩几脚。倘若这厮不提醒，他还真想不到抢功劳这点。只是他刚怒目瞪过去时，却见千羽已一派风轻云淡地转向东极的方向。
他瞪眼瞪给鬼看呢……
丰隆险些一锤子砸过去。
丰隆心道：果然千羽这厮天生就是欠。五千年不曾见面，虽说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导致对仙帝的态度大变，然而对话时，这厮依旧不能让人心态平和。该说不愧是当年仙界第一狂人吗……
当年在仙界，可以说，千羽仙尊把大大小小各路神仙都得罪了遍，最后连一贯平和的仙帝见了他都没有好脸色。若非此人挂着仙界第一剑仙的名头，恐怕早就被那些个两面三刀的，弄死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千羽自然不理会他在想什么，按着他的肩，淡定地说道：“老……兄，你看他手里那把千素羽的碎片，继承的便是千素羽作为仙器附灵的能力，倘若给粗心大意的老……兄你，没准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给放过了呢。”
丰隆死死压住心头的火气，阴沉着脸转过身去：“老子可没心思管你做什么，少废话牢骚！”
千羽仙尊最气人的特色之一，就是他十句话有九句半极端不中听，而剩下的半句却会好死不歹的至关重要，一旦错过，绝对没有第二遍，徒留你你追悔莫及。你却从不知晓他哪句话不得不听，所以你总是不得不把那些让你暴躁的话全部听进去。
千羽看着东极山巅的老者手中的帝空，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方才他与丰隆仿佛自说自话，把老者完全晾在了一边，但老者将他们的每句话都听得真切，渐渐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
似乎，那是千羽故意让他听见的……暗示。
夜晓时分，东天日出之所的晨星启明渐渐亮了起来。殷羽坐在朝歌城外围不知哪个废弃的屋顶上，从子时到寅时，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启明最亮的那一刹，东天即将破晓，殷羽猛然睁开双眼，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似乎是东极，发生了什么极为槽糕的事。
殷羽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霍然起身，向东极的方向望去，墨色的眼眸无声地浸染地鲜红。
寅卯交接时分，天色愈发昏暗，启明却愈发耀眼，而在殷羽的眼中，一切都似乎蒙上了一层血色。
血色，无论在什么论调里，都象征了不详。
东极，东极……殷羽一拳砸在一边的枯树上，纵身跃下了屋顶尚未落地，便听见后方传来刺耳的摩擦与断裂声。身后似乎有什么重物轰然倒地，只见大地震颤了几下，尘埃翻滚着，缓缓扬起。
殷羽侧过头看向后方，只见枯树已从根部折断，仅有一丝相连。而这看似瘦弱的老树，根系却异常粗壮，这一倒，枯木的根系被稍许拔出，竟然掀翻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废屋！
殷羽眯起了眼，稍稍冷静了一些。这课枯树，不知为何，总让人想到那个越活越神棍的师父。而他，方才的情绪，也似乎过于激动了点。
只是东极之变现在如同一根刺，卡在要命的地方，不去看看，他心里总无法平静。
耳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风声，殷羽瞳孔蓦然紧缩，反手向后挥出一道光弧。
光弧急速飞出，却在夜中的某处碰到了障碍，竟被急剧腐蚀，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只一瞬，光弧便消失在夜色里。
殷羽死死盯住夜色中光弧消失的地方，手不由地搭上了剑柄，剑身上，一道金色的符文忽然闪烁，迸发出了灼目的金芒。
凌萱儿在金色光芒下缓缓显出身形，面无表情地看着殷羽，幽幽问道：“羽哥哥这是要去哪里，可否告诉小妹？”
“东极生变，我要去看看。”
凌萱儿听他这么说，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讥讽道：“今天是什么大好日子，一个两个，都喜欢赶着送死，还生怕送不出去？”
殷羽眉梢狠狠抖了一下。他现在很清楚地感觉到，凌萱儿现在心情很不好，虽说不知原因，但撩她发火绝对是下下策。
凌萱儿下一刻果真露出了再甜美不过的笑容，抬手招出一团紫火。火苗安静地跳动着，却将周遭的空气炙烤得疯狂扭曲起来。紫色光焰中，凌萱儿的笑容也有了一丝变形，使这一幕愈发森然。
“要不，小妹先帮羽哥哥清醒清醒，然后羽哥哥再决定是否去送死，可好？”
殷羽瞪大眼，正欲回答，凌萱儿手中的紫火已猛然暴涨，瞬间化作一只暴怒的紫气长龙。长龙的每一处细节都栩栩如生，鳞片怒张，长须鞭一般高高扬起，利爪上冷光划过，瞳孔中更是有一团疯狂跳动的浅蓝色火苗。
凌萱儿眼睛弯起，嘴角上钩，在紫芒中，容颜更有了一种异化的美感。
她托着比自身庞大数倍的长龙，向殷羽狠狠一挥。
长龙呼啸着向殷羽扑去，带起了磨牙般刺耳的风声。殷羽心下一惊，脚下金芒闪过，衣角擦着长龙的触须退开了丈许。再看原处，长龙“轰”地砸在有些经年磨损的路面上，顿时灰黄的尘土升腾起一丈高，大大小小的石块、砂砾从尘障中飞溅而出。
“萱儿……”
凌萱儿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挥出的右手向上轻轻一抬。
那长龙砸在地上后竟没有消失！经凌萱儿这一抬手，长龙周身忽然燃起熊熊紫火，扬天怒吼，发出了一声高亢的龙吟。
“嗷——”
殷羽迅速后退几步，在路边的某个石墩上用力一踏，借力跃起数丈，同时“铿”地拔出鞘中的帝渊。
帝渊剑身上迅速缠上了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线，这光线中，几个节点在剑身中央摆成了一个古老而玄异的符文。殷羽顺着拔剑的动作，在到达紫龙头部的一刹那，对着怒张的龙嘴斜斜一剑斩过。剑刃上的金光转瞬间连成了一条直线，从龙头后脑中央迸射而出。
“轰——”
紫龙顿时暴散成紫气，由中心向外，呈球状，猛地向外炸开。殷羽左手捏诀在身前打出了一个半圆形的防护，借爆炸的推力急速后退，轻轻落在街道另一端一棵泛黄的梧桐上。
凌萱儿的笑意却更深了一层。殷羽看到这一幕，内心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暴散的紫气以更快的速度分立、凝缩，化成五支黑紫色的长矛，划过五道半圆弧，向殷羽刺去。
殷羽迅速扫了一眼四周，轻轻叹了口气，将帝渊平举至眼前，左手二指并拢，在剑身上缓缓抹过。
帝渊剑身上的金色符文随着这一抹，光芒愈发强盛，空气中开始隐隐出现漩涡，灵气被搅动着，开始逐渐被吸入帝渊。
“早知道你会有这一手……”看着殷羽的举动，凌萱儿“呵呵”地笑了，拇指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冷光，对准食指用力划过，食指上顿时鲜血汩汩流出。
她伸出流血的食指，点向殷羽手中的帝渊，血珠随着这一指激射而出。
殷羽看见这一幕，瞳孔下意识地一缩。然而催动帝渊搅动天地灵气的同时，灵气对持剑者会产生阻滞感，这使他来不及避开。血珠精准地打在帝渊剑身上，剑身上的金色符文随之一滞，竟瞬间没入剑身，消失不见了。
几乎是同时，五支黑紫长矛轰然临身，殷羽只来得及在自己身周加上一圈极其简易的防御。
“轰——”
东天一线光明，正是破晓时分。废弃的街道中再次扬起浓浓的尘土，高度却是前几次的数倍。
凌萱儿放下手，微笑着缓步迈向尘埃中走去，问道：
“羽哥哥，现在可冷静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