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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动乱初象
这世上总有让人无法逃避的事物，比如……女魔头。
此时殷羽面无表情地打招呼，对面凌萱儿笑的一脸灿烂。朝歌城东阳光大好，天朗气清，这一刻恰蝉鸣声歇，安静得有些诡异。
“羽哥哥，一别三年，可有思念小妹？”
“没有。”
感受到凌萱儿身上的黑色气场，殷羽默默后退了一步。
这时槿音从凌萱儿身后冒出来，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女色狼，总算是遭报应了。”然后她盯住殷羽：“人渣，你怎么有心情参加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自然指的是武会。这次武会看似浩大，目的却也十分明显，来参加的宗门有的是为了与朝廷交好、谋得一官半职，而顶尖的宗门却只是为了不与朝廷交恶，对朝廷并没有诉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殷羽来参加，实在是多余之举。
殷羽两手一摊：“昨日捉到了一只很有意思的小虫子，便打算来探探，有何不妥吗？”
凌萱儿难得沉默了一次，终于答道：“没有。”只是不知道，一别三年，你居然变成了这么无聊的人……
殷羽摘下头上的斗笠丢给凌萱儿，叹道：“戴好了，我可不希望路上人都跟见鬼一样。”
凌萱儿依言戴上斗笠，戴上前还不忘冲殷羽嫣然一笑。看到这个笑脸，殷羽痛苦地抽了抽嘴角。
熟悉的人都知道，女魔头有个小习惯……当女魔头想着一些不好的事时，她会微笑；当她想付诸实施时，会笑得很甜美；当她笑得甜美到极致时……还是走为上策吧。
殷羽连忙挑起话题：“这次端王府是不是筹划了些什么大事，连昆仑的少圣都搅合进来了？”
仙宗昆仑，掌门称圣尊，下一代弟子中最优者称少圣。殷羽先前仔细感知过尉迟吟雪的仙法水平，感觉唯有“少圣”一称配得上此人。
听他这么问，凌萱儿微微勾起唇角，双手轻轻一合，道：“羽哥哥果真不知此事。”
殷羽眉头皱了起来，感到事情似乎比他以为的要复杂很多。
槿音似乎终于抓住了他的把柄，幸灾乐祸地说：“原来这世上还有你这人渣不知晓的事。”
殷羽走上前面无表情地按住槿音的头：“头脑简单的小丫头不要乱插嘴。”
凌萱儿无视槿音的挣扎，“呵呵”笑了两声，莲步轻移，凑到殷羽耳边，小声地吐出了八个字：
“日月同辉，天地择主。”
殷羽被狠狠一震，失声道：“这么大的事，为何我没有感觉到半点天地灵气的异动，卦象上也没有显示？”
凌萱儿依旧附在他耳边，甜美一笑：“羽哥哥可知‘不识庐山真面目’的说法？以羽哥哥的修为，却未察觉此事，只有一种可能……”
“你……身在其中呢。”
殷羽不动声色地移开一步。
凌萱儿笑容不改，说：“史载第一次‘日月同辉’是在仙界，仙帝登基，天下共主，仙界权势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第二次是千年前殷商成立，成为人间共主……这次‘日月同辉’显然声势要比上一次浩大得多，像昆仑这样的仙门，怎能不有所戒备呢？天地择主，若择的是良人倒也罢，若是庸人甚至恶人，这可就是天下大乱，他们如何能从中脱身呢？”
“那么端王怎么想，他不可能一点念头都没有动过吧？”
听到这里，凌萱儿的笑容出现了一丝阴翳：“他想让子虚接受这股天地气运。”
殷羽脸色彻底变了，大声问道：“那老头怎么想的，这么做，是想害死子虚吗，我不信他不知晓子虚是什么！”
凌萱儿摊开双手，好像很无奈的样子：“谁知道呢？那老头身上秘密太多。”
至今朝歌仍流传着这样的传说。
十九年前的一个月夜，尚未登基的幽王在朝歌城北的幽林间独自漫步，到镜湖时，却发现了一个女子。
月满如轮，柔和的银辉细致地铺在绒线般的芳草上，镜湖不起波澜，清晰地倒映着明月中每一个或明或暗的斑点。月辉也均匀地抹在女子□□的肩上，如白绢般细腻、柔和。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女子轻轻转头，墨色的长发丝一般从肩头滑落，她对着来人微微勾起唇角，一笑倾城。
朝歌的百姓都说，幽王那天在月下遇见了仙女。
后来幽王登基为王，那天镜湖月下遇见的女子殷渺便成了皇后，次年为幽王诞下一子，取名为羽，帝子诞生之日，红霞满天。帝后二人共治大周，天下太平，百姓和乐，如此十年。
十年后镜湖双月，半空染血，次日发国丧，渺皇后与三皇子一夕仙去。
然而在朝歌城的百姓眼里，他们的渺皇后只是带着孩子回到天上罢了。
这些自然是胡扯，作为当事人之一，殷羽对此事再清楚不过。因为殷渺就是他娘。
幽王与他娘初见的那晚绝对没有民间传说那么唯美，他娘后来提及此事是，笑得花枝乱颤，樱唇轻启，说：“老娘自然是一剑劈上去，弄死他丫。敢偷窥老娘，果真是胆大包天，不同凡响……”
她殷渺自然不是什么仙女，而是一只修炼成精的九尾妖狐。而作为她儿子的殷羽，也是半人半妖。至于那天镜湖双月，不过是有道士用道法幻化的天地异象，化天地为囚笼，以除妖孽，如此罢了。
再后来，殷渺用尽全部法力把双月打出一道裂缝，将殷羽丢进了空间裂缝里，自己却死得尸骨无存。
这才是那十年的真相，皇室中人无人愿意提及的丑闻。
自那日镜湖双月后，素有“明主”之称的幽王仿佛突然间换了一个人，开始终日寻欢作乐，不理朝政。两年后，幽王不知因何事触怒了天神山巅栖息的凤凰，一夜火烧金銮殿，大周皇族为之一空，仅有少数人不在皇宫里，得以侥幸逃过一劫，姬子虚便是其一。
姬子虚在诸皇子中排行为四，据传为渺皇后所生，只是宫里不曾发布过确凿的告示来确认这一点。他从小沉默寡言，喜欢与三皇子和永乐公主待在一起，存在感却低微得像个影子。
而姬子虚的身份，纵使天下人猜测，也没几人真正知晓其根底，因为这涉及大周皇族代代相传的根本。
传言周武王姬发起兵灭殷商时，得到各方势力的鼎力相助，其中有一人便是鬼君千冥。这世间鬼气主生死，有生死的地方就有执念，有执念就有鬼，除去本身掌控的生死的力量，鬼可谓是世间消息最灵通的存在。而武王建立周朝后，鬼君还给武王留下了一世代传承的秘宝，那就是鬼仆。每位帝王登基后，鬼君残留的意识就会在帝王的子孙中寻找心性、天赋合适的人，赐予他鬼仆。
鬼仆择主一生只有一次，那一次，鬼仆会复制主人的一切信息，作为影子，供主人驱使。历代所有获得鬼仆的皇子，最后无一例外最终登基为王。
而姬子虚就是当年的三皇子姬羽的鬼仆，只不过九尾妖狐的血脉太过强势，鬼仆无法复制，所以主仆契约也建立得不完整。渺皇后得知此事后，干脆大手一挥，将主仆契约彻底解除，把姬子虚抱回去当儿子养……
这就是那一天大骗局的开端。
鬼仆未曾复制九尾妖狐的血脉，但幽王的血脉却复制得很完整，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姬子虚与大周皇族众人并没有本质区别。且这个被当做皇子教养的鬼仆心智比历代痴傻的鬼仆正常得多，端王如此选择似乎也无可厚非。
只是日月同辉承接的天地气运属阳，对鬼君的体质，真是再深不过的伤害……
凌萱儿手勾住槿音的脖子笑眯眯的在前面走，殷羽脸色阴沉地跟在后面，几人七拐八绕，竟不知不觉来到了镇国公府。
凌萱儿突然转身，附在殷羽的耳边小声说道：“羽哥哥还记得当初在幽王耳边说三道四害死渺皇后的道士吗？”
殷羽皱眉：“怎么？”
“那个道士来自仙界，与端王没有半点关系。”
殷羽蓦然睁大了眼。
五千年前千羽仙尊一剑斩天柱、断仙凡、绝仙魔、神剑七分成七剑阵守护人间，那七剑就是如今的东君七剑。东君一脉借仙剑修行，优势远胜常人，劣势也很明显——他们为七剑阵而修，修行所得，尽通过七剑归于东极的七剑阵，这也是七剑阵在仙尊羽化后五千年依旧生生不息的根源所在。因为这七剑阵的存在，而人间的仙人大多隐居，世上已经很久未曾出现过仙人的踪迹！
“是仙界来的仙人吗？”
凌萱儿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说道：“自然是仙界。羽哥哥大概不知道当年前代东君一定要把你赶出东极山的原因吧？”
“因为七剑阵破了？”殷羽脸色更差了一些。
“嘛，说破了也不准确，只是大幅度衰弱了下去，已经无法阻止仙人通过转世之法降临人间，想必要不了多久，破阵也成必然了。”
“那么他们与我母亲有什么仇怨？”
凌萱儿佯作叹气道：“这就是仙界秘事了。千羽仙尊虽说拯救了人间，对于仙界却是不折不扣的叛徒，而九尾狐族的圣祭，那位当年的九尾妖姬，与千羽仙尊交情匪浅……况且，在人间，倘若控制了皇族，不就是间接控制了天下吗？”
殷羽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住内心忽然泛起的暴戾，问道：“那他们为何收手？”
凌萱儿指了指北方，笑道：“这是端王的本事。”
见殷羽阴沉着脸不说话，凌萱儿终于收敛了一些神色：“羽哥哥，你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人，对上仙界之人几乎毫无胜算，端王也不会为你出手。仙界想要破开七剑阵，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弄死它们的现任主人，重新炼化七剑。近日端王为一个月后的日月同辉之事抽不开手对付仙界，所以，你现在，处于极度的危险中呢。”
殷羽眼神闪烁，忽然死死盯住凌萱儿：“这些事，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凌萱儿陡然静默了一下，然后掀开斗笠，露出灿烂的笑容：“你猜。”
下一刻，镇国公府的大门轰然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