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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逸郡主听闻顾盼瑾入狱,简直眉开眼笑。唤来贴身婢女芍药,掩唇轻笑道:“澈亲王妃独自在狱中定是寂寞不已,你去交代一声定要好生伺候。”
于是等着顾盼瑾被稀里糊涂关进大牢她总算明白了何为最毒妇人心。牢房是最阴暗潮湿的一间,鼠疫横行,臭味熏天。脚下还未踩热又被人以了解案情带出去严刑拷打,简直苦不堪言。
即便身为妖精,也经受不住铁鞭抽身,火烧烙印,更遑论还被人挑去手脚指甲。顾盼瑾甚至觉着,活了千把年,恐怕还是头一回遭受这样的罪。
活生生受了十余日的刑法,就在她以为即将性命不保是否寻个由头逃将出去时,又有人来说要提她审案。
顾盼瑾死死抓紧铁栏不松手,喘着粗气道:“老子不出去,死也不出去!”
这是她听旁边关押着的囚犯学会的粗话,那人说这样才足以表达愤怒之情!
先头恶声恶气的狱头似笑非笑看着她,冷声道:“这可由不得你。不过一介阶下囚,还当自己是威风顶顶的澈亲王妃呢?死到临头还尤不自知。赶紧走!”
拉扯僵持下,狱头气得挥起长鞭狠狠抽向铁栏上的手指,带着倒刺的鞭身方一落下,十指顿时皮开肉绽。顾盼瑾疼得脸色发白,眩晕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狱头等的不耐,拖着她往审讯室而去,直接绑在了木桩上。
“哟!王妃瞧着似乎不大好过,臣女来得真是不巧。”
顾盼瑾抬头,一眼便瞧见了满脸倨傲的安逸郡主。一身鹅黄长裙,外罩雪纱,正端坐在椅子上吃着茶。清纯的妆扮同那张丑恶的嘴脸尤为格格不入。
见她不搭话,安逸郡主也不恼。轻轻将茶盏放下,再抬眼又是笑眼盈盈。
轻启朱唇,嗓音里亦带了丝笑:“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王妃此等模样若被外人瞧了去,怕是不能再担当京城第一美人之名了罢?臣女真是替你可惜。何不早些招供,也能少受些罪过。”
在这牢狱之中受了大半月的罪,顾盼瑾又如何想不明白。锒铛入狱,前有徐氏虚情假意意图陷害,后有顾盼云表里不一落井下石,如今身受百般刑罚,怕是同这视她如眼中钉的安逸郡主也脱不了干系。
冷笑一声,她抬眼看向安逸郡主,“本宫倒是不知,皇家何时成了你大将军府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之境?这审讯一事竟也能轮得到你亲自出马,果真好大的手笔。”
安逸郡主脸色一沉,再看向顾盼瑾时眼里多了丝狠戾,语气嘲讽道:“落入牢狱之人,竟还自称本宫,果真不识趣。不过倒也是,听闻你那爱女如命的爹爹多次联名上书替你开罪,莫不是还在妄想出去能继续做你的澈亲王妃罢?”
“啊,你或许还不知道。”安逸郡主忽而勾唇,满脸幸灾乐祸,“你那权倾朝野的爹爹为你暴露势力,如今朝堂之上大半同党被拔出,就连你那贵妃姐姐也因毒害嫔妃被降了妃位,如今顶着云嫔头衔,似乎不大好过。”
顾盼瑾冷眼看着她,好笑道:“郡主竟如此体贴,特意来给本宫细数家书。可惜本宫如此境地,不若你再跑一趟相府,想必爹爹定会重赏。”
安逸郡主被她一噎,气的满脸通红。想起今日目的,她忍了又忍,好声道:“王妃说笑了。您如此遭遇,臣女感同身受,实在难过。顾相年迈,整日奔波辛苦万千。若是王妃相助臣女嫁入澈亲王府,臣女定当孝犬马之劳。”
终于说出目的了。
顾盼瑾冷笑一声,嘲讽道,“郡主怕是找错了人,本宫如此境地,即便有心也是徒劳。”
听她不曾拒绝,安逸郡主大喜过望,赶紧道:“以顾相之势力,若爹爹再请旨赐婚,何愁不成?”
顾盼瑾听得好笑,果然女人在感情上并无理智可言。想了想,她问道:“我就好奇了,大宛偏偏男儿爱慕你者无数,何以你对澈亲王如此执着?”
安逸郡主一愣,似不曾想她会如此一问。想起冷峻的景澈,她莞尔一笑,柔声道:“你是不曾见,澈亲王单枪匹马斩杀叛军时的英姿,可谓霸气天成。可就是这样一个铁血男儿,竟肯为了我翻身下马,拾起丝帕。叫我如何能不动心。”
“可惜呀,那样的男子正眼也不瞧你,听闻安大将军还多次提及赐婚皆被他拒绝了?”
触及伤痛之处,安逸郡主逐渐变了脸色,起身走近,盯着顾盼瑾那张绝美的脸,眼中划过一丝狠毒。
伸手接过狱卒递来的长鞭,她抬起顾盼瑾的下巴,轻笑道:“京城第一的美人,你不就是仗着这张脸么?”
女人爱美,即便神仙也不例外。
顾盼瑾紧紧盯着她,惊怒道:“你莫要太放肆了。真当这宛国的律法是空设不成!”
安逸郡主冷笑一声,抬手命人拿来纸笔:“你若识趣,便写了家书给你那丞相爹爹,否则,即便日后能出狱,顶着一张狰狞的脸,怕是也没脸再出门。”
“景澈为何三番四次拒婚?他本就不想娶你,你又何必......啊!!”
不等她说完,安逸郡主便持了带着倒刺的长鞭挥向她胸前,鞭过之处,尽是皮开肉绽,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衣襟,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你胡说!”安逸郡主激得红了眼眶,指着顾盼瑾,失控的尖叫,“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说罢,她扬起长鞭,使尽全力狠狠往顾盼瑾身上挥去。
长鞭无情挥下,鞭上的倒刺一下一下撕扯着周身的皮肉,割成条条沟壑,纵横交错。
偶尔带起的肉屑飞溅出去,一旁看着的狱卒几欲呕吐,硬是深深忍下。
看守监牢几十年,何等残忍的刑法不曾见过,可用这等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却又不致命,实在鲜见。
一开始的剧痛难忍,顾盼瑾还嘶声尖叫,可随着长鞭一下下落在身上,感知渐渐麻木,最终只剩喘息。
听着耳边哧啦的声响,她甚至能看见肌肤割裂后森白的肩骨。抬头看一眼几近疯魔的安逸郡主,她忽而大笑:“哈哈哈哈,你瞧瞧你如今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谁会瞎了眼看上你?”
安逸郡主闻言,更是疯了一般将长鞭往她身上招呼。很快周身衣裳变得残破不堪,鲜红的血已遮挡不住,顺着衣裳碎片一滴一滴往下淌。
又是一声惨叫。再看去,顾盼瑾右脸上赫然一条鞭痕,鲜血淋漓,皮肉外翻,露出里头森森白骨。
抽打身体,只看见鲜红血液还不觉有甚,此刻见着顾盼瑾脸上那条触目惊心的鞭痕,即便出自将军府,安逸郡主亦是感觉到骇然。
惊吓之中,她骇得扔了长鞭,有些手足无措。正逢丫鬟匆匆而至,悄声在她耳边嘀咕几句,连话也顾不得说,她便慌慌张张同丫鬟离去。
脸颊的疼痛刺激了全身,带动着周身的伤□□发。剧痛来袭,顾盼瑾疼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脑中一阵空白。
感觉到周身束缚被解,顾盼瑾虚脱得直接跌跪在地。狱卒不发一言,又将她往牢房拖去。双腿触及地面,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疼痛加倍,她终是忍不住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一阵剧痛袭来,她犹如坠入九幽地狱承受烈火焚烧,再睁眼时又是潮湿的牢房,肮脏的铁栏之下,是几个冷硬的馒头,上面爬满了苍蝇,嗡嗡嗡嗡叫个不停。
“你醒了。”
微微侧头,她这才瞧见天窗下立了一人,姣好的身姿衬得一身黑衣越发冷肃。吃力地仰起头,她嗤道:“公子竟会来这等污秽之地,真是难得。”
来人正是景澈的同门师兄,初元公子。此刻卸去了伪装,瞧着反倒有些不适。
初元垂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也不过稍众即逝。江湖险恶,他早已将仁慈善良抛得一干二净。
顿了顿,他伸手抓起她的手腕,手指搭上脉搏。
“如此假惺惺地作甚?若是我死了,岂不更称了你们的心?”顾盼瑾使劲挣了挣,奈何周身早已使不出力气,只得在嘴上占占便宜。
初元将她手腕放下,也不搭话。朝后低声唤道:“无碍。你进来罢。”
话音方落,牢门外便进来一人,锦衣华服,玉冠束发,正是澈亲王景澈。
“王爷?”顾盼瑾惊诧唤他。入狱大半月,这还是景澈头回来看她,惊讶之余,倒也有些感动。虽为夫妻,却是敌对阵营,能屈身前来,肚量非常人所及。
景澈瞟她一眼,继而看向初元,沉声道:“如今你该放心了。取血之后快些离开,本王在外头等你。”
顾盼瑾看着他转身欲走,忍不住扬声大笑。牵扯到伤口,呛得她咳嗽连连。
景澈驻步,蹙眉看她:“你笑什么?”
顾盼瑾喘了喘气,笑的有些心酸:“王爷此番前来,便是为此?”
可笑她竟还感动于景澈胸怀宽广,怎的就忘了,圆月将至,毒性即发。
景澈冷眼看她,语带嘲讽:“若非你于本王还有些用,又岂能存活至今。竟还妄想着本王怜惜?”
顾盼瑾怅然大笑,身体起伏间忍不住涌出一口鲜血来。
伸手抹了抹嘴角,她哀凉地抬头,眼神毫无焦距,似在喃喃自语:“怪我,怪我!岂不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遑论……我们连夫妻都算不得呢!”
说罢,她忽而扑向初元,只听闻长剑出鞘之声,再低头时长剑穿腹而过,引得鲜血淋漓。
看着持剑而立杀气四溢的景澈,顾盼瑾丢掉手中匕首,将手上血迹在破衣上蹭了蹭,自嘲一笑:“我不过是想自己动手罢了,这般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初元看着她满身狰狞的伤疤,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知道,她所言不虚,方才她真的只是想拿过匕首,许是疼痛所致,有些力不从心,这才扑向他来。
“还愣着作甚,快些取了血滚吧。我不想看见你们。”
见她说的风淡云轻,初元有些愣怔。若抛开恩怨,这女子,实在特别了些。
别家女子,莫说受得如此大刑,即便跌倒怕是也要哭哭啼啼一场的。
可眼见着她狼狈得像个血人,依旧面不改色,委实太过坚强,坚强到让人心疼。
心疼?初元心中摇了摇头。他怎能生出这等情绪。他怎能忘记,曾经因为他的心疼,害得景澈身中奇毒,折磨至今。
眼见着鲜红的血液滴进玉碗,瞬时染红了白色的碗底,触目惊心。
牢房内一时落针可闻,只余血液落下的滴答声。
玉碗很快装了大半碗,期间顾盼瑾一声未吭,若非她还睁着眼,初元都要以为她疼得早已昏厥。
周身的鞭伤太过狰狞,令人不敢多看。看着以往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如今如蒙上一层薄雾,死气沉沉,他终是不忍地叹出口气。
将玉碗搁置一旁,他自怀中掏出几支玉瓶,低声道:“我先替你止血,拔剑时有些疼,你且忍着些。”
景澈面无表情将长剑抽回入鞘,看也不看她一眼,踏步往外而去。
初元又是一声叹息,着手替她处理伤口。见顾盼瑾面如死灰,他忍不住出声安慰:“他也不容易,你莫要怪他。”
顾盼瑾并不支声。
怪?谈何怪呢!不过处境不同罢了。若非她大意失察,若非她随心所欲以为只要不理会便能避开俗世,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若当真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太过天真,竟妄想交心以人。以为如今身为澈亲王妃,好歹也能顾念几分旧情。她怎的就忘了,若当真有情,何至于喂她毒蛊。
罢了罢了,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她就当是历了一劫,若能出狱,她便脱了王府而去,若不能,若不能……她便只能施法自救了。
想起余下不多的法术,她更是怅然失笑。下凡至今,积福袋不过铺满底,法术却是浪费不少,还竟是些无用之地。
“好了。”
初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伤口已经止血了,注意莫要感染了。多卧床休……”
听他煞有介事,顾盼瑾嗤笑一声,“公子说笑了,如今境地,哪有那般娇贵,你还是快走吧,莫要脏了衣裳。”
初元一顿,行医惯了,那些话也就顺口说了出来。看了看她满身破衣血迹斑斑,他只得闭了嘴,默默离去。
顾盼瑾侧身一阵咳嗽,喘息了好一阵才稍稍缓解,她疲累的闭上眼。
方才一直强忍着,可那疼痛又如何能忍,那藏在袖中的双手,早已被指甲掐的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