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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三日,自是无人来扰。顾盼瑾直到晌午才起,简直惬意。
起身到庭院转了一圈,肚子咕咕直叫,她很是挫败地坐在石桌旁,作为人类
果然不能光喝水晒太阳。
望了望小院门口守着的侍卫,眼睛骨碌一转,她慢步走过去,果见侍卫横下刀鞘,她端着架子,干咳一声道:“本宫饿了,得去找王爷要些吃食。”
侍卫无动于衷,连眼神都吝得给她,平静道:“院内皆配有小灶,王妃不能出府。”
顾盼瑾一噎,要是会做我还出去做甚!想了想,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侍卫二人:“本宫在相府娇养惯了,若是被相爷得知本宫如此境地,不知是该责怪王爷虐待还是杖杀你俩仗势欺人的奴才?”
“哦,对了。”顾盼瑾停顿一下,颇有温柔道,“且去向王爷知会一声,本宫的血可还合口?早间相府里的小黑误食了鼠药,本宫喂它吃了些血,到如今它还同本宫最是亲厚呢。”
“啊,可能你不清楚。”顾盼瑾忽而掩唇,低笑道,“小黑便是本宫在相府里养的一条黑狗。”
看着侍卫的身子几不可查地抖了抖,顾盼瑾甚是满意。又叮嘱侍卫赶紧送来饭菜,这才往回走去。
方踏进屋,便见着趴在床榻上的桃丫一脸愁眉不展。她思虑片刻,委实缕不出头绪,只得问道:“你这愁眉不展的又为哪般?”
桃丫抬头看她一眼,叹道:“出嫁三日须得回门,王爷成日不见人影,奴婢如今又这副模样,若是让相爷瞧见,指不定得以为小姐在此受了多少委屈,又该心疼了。”
回门?顾盼瑾眼前一亮,盯着她的目光满是期盼:“那岂不就在今日?你身受重伤便不要走动了,本小姐自己回去便是。”
桃丫盯着她这变化颇多的小姐,疑惑道:“小姐怎地自打醒来就似变了个人似的,若非还是这张脸,奴婢都要以为小姐换了个人。”
顾盼瑾心虚地摸摸鼻子,眼神闪躲:“哪有!我这不是怜惜你行动不便么。”
桃丫盯着她,怀疑道:“小姐以往最是知书达礼,回门须得小姐同王爷一同回去,小姐怎会说出自己回去这等胡话?”
顾盼瑾起身去倒茶喝,打着哈哈道:“本小姐是打算自己叫上王爷一起回去,是你想差了。”
怕她再问,她干脆一口喝完茶水,转身匆匆而去。
桃丫盯着桌上的茶杯怔怔出神,总感觉小姐如今怪怪的,行事风格同以往判若两人,感觉更随性了些,等等......小姐何时喝过冷茶了?
盯着离去的背影,她缓缓摇头,莫非澈亲王就中意这样的?爱情果真让人没了理智。可她实在想不通,小姐常年深居闺院,胆小如鼠,是何时对这澈亲王上心的?
东苑,景澈斜卧在榻上,面色苍白。
初元坐在一旁很是担忧的看着他,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早已不见。
按照婚嫁规律,今日当携新妇回门,称之归宁。虽说他并未打算去,以防万一,他仍是未去歇息。
身中尸毒多年,白日里他是越发虚弱。若非一身浑厚内力,恐怕早已晕厥过去。
初元看了看外头火红的烈日,忧虑道:“幔帐已遮成这般还如此难受,不若你去歇着,我来应付便是。”
景澈摇了摇头,嗓音嘶哑道:“过几日便是十五,你多将养身子才是。”
二人正说话间,管家匆匆而至。抬眼瞧一眼景澈脸色,欲言又止。
初元看的好笑,打趣道:“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若我先回避?”
管家一听,诚惶诚恐道:“公子折煞老奴了。禀王爷,王妃……”
景澈了然,点头示意他继续。
管家沉默有倾,挑拣道:“今日回门,王妃让老奴来催促王爷该起身了。”
不过催促回门罢了,何至于支支吾吾,想来定是还有不好听的在后头。初元将右腿搭在左腿上,懒摇折扇,看着管家似笑非笑。
管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伸手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只得硬着头皮道:“王妃关怀王爷伤势,问饮血过后可有好转。”
景澈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嗤笑:“她会有那般好心?你倒是会帮着她隐瞒了,可是给了你本王给不了的好处?”
管家头上冷汗冒得更多了些。王爷可谓是他看着长大的,性情如何最是清楚。若实话实说,指不定又得暴跳如雷。可如今话已说到这份上,若再藏着掖着,便不是好心能说得过去的了。想罢,他只得硬着头皮实话实说。
果然,景澈一听完,顺势便捏碎了扳指,额头青筋暴起,再出口的话冰寒彻骨:“本王抱恙,今日出不得门,她若想回,准备布匹马车送她便是。”
管家还欲劝阻,瞧见他目眦欲裂的模样,识趣地退了出去。
西苑内,顾盼瑾不顾桃丫劝阻,匆匆收拾妥当便上了马车。于她看来,他不跟来最好,回门一趟指不定她还能逮着机会出去溜达一圈,若是顺便再行善做了好事岂不更妙。
顾武携家眷迎在门口多时,眼见着午时将至,仍不见澈亲王府的马车出现,左顾右盼,两辆辆破烂的马车摇摇晃晃停在路中央。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竟胆敢挡在相府门口。他正欲呵斥,却见自马车上下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鹅黄长裙裹身,外罩金线薄纱,青丝随意飘散,只在尾处扎一发结。如此不伦不类的装扮,他险些气得晕厥过去。
再一看身后马车拉着的普通布匹,他心疼的叫嚣:“我顾某的闺女出嫁,怎地会如此落魄而归,澈亲王何在!”
顾盼瑾瞅一眼天色,赶紧走过去挽住他,一边往府里拽一边顺气:“爹爹莫恼,女儿好几天不见爹爹,想念的紧,王爷身子抱恙,我没让他跟来。左右离得不远,日后再来便是。”
顾武又喜又气,虽是欣慰女儿没白疼,嫁人了还这般粘着他,嘴上却依旧训斥道:“简直胡闹!归宁哪有女婿不跟着的,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你呀你,还是老夫平日里太娇惯了些。”
顾盼瑾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眯眯道:“嫁与皇家又哪能同寻常人家比,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想来,可身子骨在那摆着呢,要是有个好歹受累的不还是女儿么,再说了,爹爹如此英武不凡,谁敢笑话我?都知道爹爹娇惯我,谁敢给我不好过。”
顾武大笑几声,甚是宠溺得点了点她的脑袋:“是是是,爹爹说不过你,怎地嫁人后嘴反倒还甜了。”
“那不是许久不见爹爹,想念的紧么。”
“哈哈哈哈哈......”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进了前厅。顾武同夫人在主位坐下,等着顾盼瑾敬了茶,封了红包这才一一坐下闲聊。
时至午时,顾府管家百顺提醒众人用膳,顾武正欲起身,顾盼瑾却先他一步,站起身捋捋衣袖,笑得满脸歉意:“爹爹,府中还有些事等着我回去料理,这饭我便不吃了罢。”
顾武闻言顿时拉下脸来。
顾盼瑾见他不吭声,简直心如火燎。回门可就这一日光景,她若不趁机赶紧出门去溜达一圈,怕是很难找到机会行善了。
一旁轻嗤了一声,闻声望去,那女子身着淡粉色古纹双蝶云霞纹华衣,裙幅褶褶逶迤身后。三千青丝轻挽元宝髻,上插珍珠碧玉簪,面上略施粉黛,甚是华光溢彩。
只见她抬手轻掩朱唇,语气娇媚道:“回门之日连顿饭都顾不得吃,不知道的还道是姐姐高嫁看不起娘家了。”
顾盼瑾盯着她那张美丽妖艳的脸,面无表情道:“你谁?”
女子面上一窒,似不曾料到她会如此噎她。她乃是如今丞相夫人的二女儿,顾盼嫣。打小被娘亲和姐姐娇宠换了,性子跋扈嚣张,何曾受过这般气。
若是换作平时,她自是不必忍耐,可今日不同,顾武在场,想着顾武对她的维护和纵容,她嫉妒的快要发疯。从小到大,父亲从不曾和颜悦色同她说过话,却于她生病时将她搂在怀中哄着喝药,她也曾在生病时撒娇让他喂药过,可父亲却怒斥她恃宠而骄拂袖而去。
父亲平日里总夸她顾盼瑾知书达礼,这回好容易叫她逮着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悄悄拧了大腿根一把,顾盼嫣红着眼眶看向顾盼瑾,眼泪在眶里打转,瞧着甚是可怜。轻咬朱唇,她委屈道:“姐姐可是觉着嫣儿不如姐姐身份尊贵没资格说这话?虽说嫣儿在家比不得姐姐身份尊贵,可母亲过世多年,娘亲如今已是正妻,嫣儿在外也算得个嫡出小姐,即便姐姐如今贵为亲王妃,也没得道理如此辱没嫣儿才是。”
顾盼瑾看着她一套一套说得滴水不漏,这才晓得这是如今丞相夫人的二女儿顾盼嫣。丞相夫人育有两女一子,大女儿顾盼云嫁进皇宫做了贵妃,掌管凤印,暂管六宫,二女儿顾盼嫣已许了定南侯公子孟靖浦,如今待嫁闺中,儿子顾文方年过八岁,请了先生教学。
见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动情模样,顾盼瑾很是心急如焚。姑娘,我是真不知道你是谁,一时嘴快出了声,你能不能不要影射什么嫡出庶出前来挑事?我很赶时间好吗!
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觉着理亏不敢言,顾盼嫣愈发嚣张,哭哭啼啼不成言,还暗中给主座的她娘递了个眼色。
配合多年演技逼真的娘家自是默契十足,丞相夫人赶忙侧身抹了抹眼角,哽咽道:“老爷,妾身跟着老爷十余载,勤勤恳恳,感恩姐姐待我如亲姐妹,一心一意替瑾儿操持,谁料到头来竟还落得这般田地,妾身知道虽被抬为正室,在姐姐面前依旧低了一等,可……”
丞相夫人掩面而泣,顾武却是听得黑了脸面。他年轻时本是个穷酸秀才,与顾盼瑾的娘亲芸娘一见钟情,成亲后亦是感情深厚,后头科举高中状元,被当时的一品大员徐文轩看中,恰逢芸娘怀有身孕,恩威并施要将女儿徐莲秀嫁给他做侧室。
即将为人父,他自是担忧妻儿安危,加之徐文轩朝中势力颇大,为了仕途他也就半推半就应下了。可一直暗中同徐莲秀来往,未敢同芸娘坦白,直至后来徐莲秀怀有身孕被逼无奈这才开了口,谁料这一番打击激得芸娘动了胎气,生顾盼瑾时难产而去。
事后他哀恸不已,愧疚痛心之余对顾盼瑾自是疼爱有加。时隔多年,眼见着徐莲秀无名无份对顾盼瑾呵护有加亦毫无怨言,这才心生歉意抬成了正室。
顾盼瑾打小在他眼里便知书达礼,方才顾盼嫣那话在他听来也是皱了眉头,可即便这样,顾盼瑾也不该那般冷然态度,实在是失了礼数。
顾武沉着脸看向顾盼瑾,严肃道:“瑾儿,你可知错?”
徐氏同顾盼嫣一见他开口,哭啼的声音便低了下去,装模作样拿手帕擦拭眼角,偷偷观察这边动静。
顾盼瑾看着这一屋中乌烟瘴气心头甚是好笑,我自始至终就说了一句话,你们衍生出诸多情节反倒问我知不知错?
实在懒得同他们纠缠,顾盼瑾看一眼顾武,无辜道:“爹爹,瑾儿何错之有!嫣儿身为妹妹,不关心我在王府境况便罢,还说出那种话来诋毁于我,怎的叫我不心痛。”
顾盼嫣闻言,哭的越发伤心起来:“姐姐可当真是颠倒黑白,今日归宁不见夫婿便罢,爹爹同我们在府外等候多时,姐姐着家不过须臾便急着要走,连顿午饭都不愿同我们吃,莫非还都成了我们的过错不是?”
徐氏见状,赶忙插话道:“嫣儿莫要乱说话,即便未出嫁前,你姐姐也是不同我们同桌的,又岂有出不出嫁之分别。”
此话乍一听无妨,细品下来才觉出味儿。何为不出嫁前也是不同桌的,这不还是影射她嫌弃她们是庶出不配同她同桌么!
顾盼瑾简直要被她二人气笑了,这是打定主意抓着她不放了罢,很好,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出去行善积福早返仙界?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你不就爱宅斗么,那今儿个本姑娘还就不着急走了,陪你二人好好玩玩。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顾盼瑾垂眸,深深挤出几滴眼泪,含在眼眶固执的不让它落出来,配上那张仙姿玉色的脸,生生觉出几分故作的坚强来。
顾武一见她这副模样,仿若看见当初不肯让步的芸娘,恍惚中语调不由放柔了些:“瑾儿,可是有何委屈,说出来爹爹替你做主。”
顾盼瑾扫一眼面色发青的母女俩,伸手抹一把泪,倔强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方才回来的途中,女儿听着路上行人嚼了几句舌根子,着实难听了些,爹爹不听也罢。”
说罢,她低头假装抹泪,瞥一眼气的脸色涨红的母女俩,心中暗爽。
一听女儿受了委屈,顾武哪还坐的住,赶紧问:“空穴不来风,告诉爹爹,说的什么?”
徐氏一听这势头不对,赶紧出来劝慰:“老爷,街头市井小民嚼几句舌根子罢了,何必计较。眼看着午时已过,饭菜该凉了。还是先去用饭吧。”
顾武什么都好,就是一副臭脾气固执得紧。在他眼里顾盼瑾打小就识大体,最会息事宁人,此刻又正说到紧要处,岂会善罢甘休。
一甩衣袖,他又坐回座位,哼道:“女儿受了这等委屈,哪还有什么心思吃饭!不行,今日非得说清楚了!”
顾盼嫣一见他如此,心头是又妒又气,忍不住的就大声喊道:“女儿女儿,你就知道她是你女儿,你可曾想过我,想过我姐姐也是你女儿。姐姐入宫三年,你可有关怀过她受没受委屈?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可曾想过姐姐过得好不好?”
顾盼嫣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嘶喊出声。厅里所有人都愣了。
顾武气得面色铁青,指着她怒斥道:“混账东西!老夫养了你十余年,你就是这般回报老夫的?你姐姐受了委屈,你竟在此刻争宠说些胡话?”
徐氏一见顾武动了怒,赶紧出声呵斥顾盼嫣。可平日里骄纵惯了的性子又岂是说收便能收的。
顾盼嫣一把甩开她娘的手,开始歇斯底里大吵大闹。父女二人吵得不可开交。
就这城府还玩宅斗?顾盼瑾在一旁冷眼看着,可眼见着没完没了又不免着急。她原本打算借着回门的空当出府积福,谁料这事情是越发不受控制。
左等右等,二人还不停歇,她只得又去相劝。费尽口舌,总算是安抚好众人。这下午饭是真无需用了,顾盼瑾这才算能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