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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芷一行三人在天门前告了别,沐蠡回了自己的命阁,沧芷和岚则往清秋殿走去。一路上都是来来往往,说笑嬉戏的仙子们,到了清秋殿附近却冷清起来,连个婢女都不曾看见,半个多月没回来,路上铺了一层落花,换了别人早就将落花清理干净了,可沧芷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这是再好看不过的风景,拉着岚一蹦一跳的踩着落花。
推开沉重的殿门,院子里的梨花树还是那样浓密茂盛的样子,一点没变,沧芷突然顿住脚步,看了一眼岚道:“有人来了,你先回西院去,我自己去见他。”岚点点头,穿过蜿蜒的小路,往西院走去。
沧芷换了一件明蓝色的衣裙,伸手从空中捏了些光洒在自己身上,让自己看起来有个天界公主的样子,这才慢慢悠悠的往里面走去。
堂上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他背着身子,抬头看着一幅画发呆,画上是一家人,孩子和母亲坐在一架漂亮的秋千上,父亲在身后轻轻地推他们,漫天的落花飘下来,却也盖不住这三人的笑颜,天边的晚霞红的恰到好处,照的整个画面暖烘烘的,白玉般的屋宇也被盖上了一层暖色,这大概是一幅任谁看了都羡慕不已的画。
沧芷站在那人身后冷不丁的开口:“微臣参见陛下。”天帝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微微躬身的沧芷抬了抬手说:“起来吧。”沧芷直起身子,没去理会天帝,自顾自的坐在下手的云椅上,还顺手给自己沏了一杯淡茶,静默的等着天帝的下文。
天帝没在意这无礼的举动,坐在沧芷对面,缓缓开口:“半个多月没在天宫里,去哪了?”沧芷低垂着眼眸轻笑,一副乖巧的模样,说:“不过是随意走了走,陛下难道还管臣下的私事吗?”沧芷笑着,心里却早已骂开了,明明派了妖族下凡杀我,如今却在这假模假式的问我,真是演的一出好戏。天帝也笑了,看着沧芷说:“朕不止是天帝,朕还是你的……”大约是要说叔父吧,沧芷在那两个字出口之前打断了他:“陛下今日到底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沧芷完全没有耐心和面前这人闲聊,她怕这人再说两句,自己就再也控制不住恨意,现在还不是时候。
天帝似乎是习惯了,没有怪罪,索性直言道:“朕不过是看你这殿内冷清,想给你添几个仙婢和侍从,还有厨子管家之类,多添些人手,院子里也热闹些。”沧芷静静的听着,面上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还是那样淡淡的笑着,手里却是紧紧地捏着杯子,指尖发白。沧芷抬眸,盯着天帝,笑道:“臣自以为如今这院子冷清着也没什么不好,从前是人多热闹,不仅将院子打扫的整齐干净,最后血流成河的时候,他们也出了不少力。现在这院子没有血腥味,我很喜欢。况且,现如今这天界,还有哪个敢在我院子里当值吗?”天帝闻言,紧紧皱着眉头,眼睛都带上了冷意,沧芷感觉面前这人似乎下一秒就要大怒,可他还是平静的开口了:“这件事不急,你慢慢考虑。但是岚必须从你这殿内搬走了,从前你们还是孩子,可以毫不避讳,如今已经长大了,男女有别,同住会引人闲话。”沧芷依旧笑着说:“先帝在时便已经为我二人指婚,谁敢说闲话。”沧芷此言不虚,虽然只是私下说过没有昭告天下,却也是说过的。
天帝彻底怒了,一甩袖,站起身来打散了身旁一众云椅云桌,满眼怒火的看着沧芷道:“别在朕面前提他,朕才是现在的天帝,你们俩的婚事朕绝不可能允,朕会为你重新择婿,劝你趁早断了与那狐妖的关系。”沧芷也冷下脸站起来,看着天帝慢慢说:“陛下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且不论如今早已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臣下的父亲早已定下我的婚事,陛下想必也说不上话吧。”天帝冷哼一声,说道:“朕是天帝,你是公主,朕若是下旨,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沧芷又带上了淡淡的笑,坐下来问天帝:“陛下赐婚,臣下自然不敢不从,不知陛下如今心中可有人选。”天帝见沧芷态度有所改变,语气也软下来,说:“朕看沐蠡就很是喜欢你,处处体贴照顾,是个好孩子,你们二人若是成婚,你肯定不会受委屈。”沧芷看着天帝笑意更胜,他想借此岚最后只有靠他回归妖族这一条路可走,沧芷忍不住提醒道:“陛下真是说笑了,就算臣下答应,沐蠡恐怕也是不愿意的。沐蠡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夺人所爱,就算陛下下旨也无济于事。”
沧芷其实心里没有底,她担心天帝真的有了替代沐蠡的人选,沐蠡不该成为牺牲品,下界的凡人,也不该成为牺牲品。天帝笑了,笑的沧芷心里发毛:“愿不愿意有什么所谓,旨意下出去,朕的目的就达到了。”沧芷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并不打算动沐蠡。沧芷知道面前这人打的什么算盘,他从不相信什么兄弟情义,也绝不信这世上有人会拒绝到手的好处,所以才自以为是的定下这样的计划。这是他失败的根源。
沧芷笑着起身,微微躬身行礼:“那臣就先恭喜陛下了,臣还有事,就不送陛下了。”天帝心情不错,没在乎沧芷这样无礼的逐客令,踏出门口的时候,天帝似乎叹了口气,沧芷没太听清,天帝的背影忽然看起来有些颓废,好像秋天即将飘落的枯叶,沧芷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天帝轻飘飘的声音传过来,他说:“回不了头了,我们都是一样。”
沧芷笑了笑没有回话,静静的看着天帝拖着步子往外走,他老了,沧芷想。
一千年前那场叛乱其实没有对三界造成什么影响,父帝说,这是他欠他的,所以整个天界的天兵都没动,只有叶家一家老小挡在了父帝身前,说“叶家只忠于陛下”。天宫里,清秋殿里的仙婢和侍从死了大半,尤其是关系亲近几个,几乎是魂飞魄散,剩下几个侥幸逃过的也被打入轮回做了凡人。其实对于一场叛乱,这样的牺牲已经小到不能再小了,父帝说,不许她复仇,要她继续安安稳稳的做她的公主。
可是沧芷做不到,她忘不了那些惨死的容颜,忘不了那些刺目的鲜血,忘不了父母残破的背影,她忘不了,那个人也不会信她。
沧芷将被打散的云椅云桌恢复原状,背过身缓步往西院走去,她的眼睛有些发涩,脚步轻浮,喑哑着嗓子喃喃道:“你亲手为我做的,如今,也是你,亲手打散了。”
西院的梨树又开始落花了,花落了又开,沧芷从不曾见过这棵梨树凋零殆尽的样子,温柔的晚霞染上花瓣,风吹起了铺满花瓣的秋千,秋千轻轻地摇摆着,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一切美的就像那幅画里的样子。沧芷抬头看去,岚正站在风里看着她笑,温柔的冲她招手唤她,矮桌上已经摆满了美食,沧芷又带上了笑,加快了步子,二话不说扑进岚的怀里,将脑袋放在岚的肩头,发丝蹭着岚的脖颈,岚吓了一跳,急忙回抱住沧芷,安抚着问道:“怎么了?天帝说了什么?他为难你了?”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般问出来,沧芷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在心里对岚说:“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你也会。”
沧芷笑呵呵的拉着满脸疑问的岚坐下,问他:“他说要为我和沐蠡赐婚,你怎么想?”岚惊讶的睁大眼睛,拉着沧芷的手焦急的问道:“你怎么回他的?你答应了?为什么突然要给你们赐婚?”沧芷被岚的反应逗笑了,将岚凑上来的脸稍微推开了些,一边夹菜一边说道:“我没答应,沐蠡也不会答应,但是赐婚的旨意还是会下来。”岚听说沧芷没有答应,一颗心放了下来,边吃边说:“既然如此,那旨意愿意下就下吧。”一边给沧芷夹了一小块豆腐,问道:“尝尝味道怎么样?我刚学会的新菜式。”沧芷压根没时间说话,只能一个劲的点头,冲岚投去赞赏的目光。
沧芷一边吃,一边分神看着岚,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沧芷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岚抿了抿嘴唇,状似无意的说道:“我会离开一段时间,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计划要进行,我在这反而容易给你添乱。”沧芷点了点头,她知道,岚是要走的。沧芷没表现出什么,倒是有件事情需要问清楚,她说:“四日后我会去接叶姝的魂魄,我记得你说妖族有一秘法可重塑肉身,不知道需要怎么做呢?”岚想了想说:“这件事交给我去准备吧,妖族秘法仙族是没办法用的。”沧芷点了点头,二人沉默下来,安安静静的享受这顿分别前的晚餐。
这个院子终究只剩下了沧芷一个人,月色刚好,微风刚好,可沧芷没时间享受,她传音给沐蠡,请他务必悄悄的到清秋殿中来。
沧芷拿出一片带着血迹的碎瓷片递给沐蠡,压低声音说:“这是天帝的血,用这个血去打开禁地,里面有一把神剑,一面神盾,你只需要取出神盾就可以了。”沐蠡接过那片碎瓷片,将上面的血迹凝成血滴,装进一个瓶子里问沧芷:“不知小仙应该什么时候去?”沧芷望着天边的残月,舒了一口气说:“四日后,我会下凡一趟,我告诉阿岚上回失败了,所以天帝一定以为这次才是我拿到钥匙的时候,你就在前一天晚上去,别被人发现。”沐蠡点点头应下来,却没离开,沧芷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示意他说:“你我之间,有话直说。”沐蠡蹲下来,仰视着沧芷,眼中是沧芷从没见过的担忧,他几乎有些恳求着说:“殿下真的要将那把剑留给天帝吗?万一,若是万一……”沐蠡最后也没说出那个万一来,他不敢说。沧芷眯着眼睛笑了,撑着脑袋看沐蠡,音调上扬,带着狂妄的自信说:“留给他又何妨?我就是要告诉天下人,这个位置是我的,神也拦不住我。”沧芷直起身子,靠在秋千上,抬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她放缓声音继续说:“你猜,那天阿岚会来吗?我想赌一下,虽然听起来有点胡闹。”沐蠡站起身恭敬的站在一旁,声音很坚定,他说:“会的。”
夜深了,黎明也即将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