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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炘
袁琅与阿爔换了身份。
虽然阿爔一再挽留袁琅,可袁琅还是带着昏沉沉,身体与况日下的青梨走了。
他心里,其实是怨吾同阿爔的吧……
做太子时,吾已开始监国,待真真正正成为玄国至高无上的帝者,吾也才知晓,这担子的辛苦,真的让人疲惫不堪。
“阿爔,等与你有了孩儿,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吾打算立刻封为太子,过个十几年,吾与你就把这累人挑子扔给太子……”
“哈,要吾说什么好,吾是该说皇上为政太过辛苦还是该为将来的太子而感到不幸?居然有这样一个偷懒的母皇……”
阿爔说着,一边将剥好的石榴放在水晶碗里,挪移到了吾的手边。
他瞟了一眼吾桌上堆着的如小山一般高的折子,看了看吾,却正好对上吾扑闪着的双眼。
吾想,那时的吾,看起来肯定像极了平时像他讨食的阿妙。
“朝野军务,后宫一律不得干政,还请皇上要多多辛苦了……”
“阿爔……”
吾更为拼命地眨了眨眼,嘴角也耷拉了下来。
“好吧,下不为例。”
一次又一次妥协,百试不爽。阿爔也不止一次摇头抱怨,问吾立了他为君后,到底是为了找人帮忙批折子还是……
当然是后者。
吾登基为帝后,北疆又起了战事,吾同阿爔一同出征,顺利的班师回朝,朝政也真正开始安稳下来。
吾同阿爔也开始考虑起太子的事情。
长安三年,上巳节后的不久,太医署的石太医便为吾诊出了喜脉。
吾同阿爔欢喜得很。不过,吾更欢喜,这样,再过十几年,吾同阿爔就可以彻底抛开这沉甸甸的担子,游遍天下山水。
吾理所当然地,以害喜为借口,找了那叫石樨生的太医作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折子统统都堆到了阿爔的怀里。
“皇上,这样不好吧。”ヽ(? ̄д ̄;)ノ
“不用管他,这些难不倒他,你陪朕去一个地方。”
就这样,片刻后,吾坐在了掩云殿里新做的秋千上,一边拿着剥了一半的石榴,边剥边吃,一边小小地在秋千上晃着。
这可把石樨生吓得不轻,远远就跑了过来。
“皇上,皇上,你快下来,秋千危险!”
“站住,你给朕老老实实在那里翻土,换土,不然……不然朕就开始荡秋千!”
说着,吾用脚蹬了一下地面,秋千小小地摇摆了起来,石樨生见了,二话不说就挥起了锄头。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阿妙不见了后,掩云殿里阿爔花圃里的兰花是一日枯似一日,到最后一株也没剩下,不单是兰花,别的花草也是同样,掩云殿的花圃从此寸草不生。
吾想着大概是土质腐朽的缘故,便打算换了花土,顺便让人在好好地修缮一下掩云殿,将来,吾与阿爔的孩儿,就住在此处。
一边吃着石榴,一边轻轻在秋千上晃着,思及至此,吾下意识地腾出了一只手来,搭在了吾的小腹上,这里,是吾与阿爔血脉相连的骨肉,尚不知是男是女,不知他/她是会更像吾还是像阿爔?
想着,吾眼前渐渐浮现出昔日长宁一边跌跌撞撞跑向吾,一边嘴里却是唇齿清晰地喊着“皇姐”的模样。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病无灾乐百年。
“母皇不求你聪慧机颖,可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吾说着,眼前却又注意到石樨生那边出了异状。他停了手上的锄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那那样子觉不该是累了。
随即,吾起了身,就要走过去看。
“皇上,小臣不小心刨断了花草,您别怪罪……”
何等拙劣又漏洞百出的借口,他自己说到最后都几乎没了声音。
虽然,他挡在吾之身前,可那土坑里的,终究还是让吾看见了。
那是一具骸骨,那个骨型……是一具猫的骨骸。骸骨十分的白净,一如它生前的皮毛一般。
吾知晓……它就是阿妙,从前吾曾听人说,猫死前,总会提前离开主人,找一个静悄悄,却又是最让它舍不得的地方,孤零零地死去。
阿妙……阿妙它,当日是如何拖着自己被打残的身躯,一点点地爬回了掩云殿,把自己埋在了它平常最喜欢待着的花圃里的,无人知晓。
吾蹲下了身子,不顾石樨生的阻拦,将阿妙的骸骨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骸骨离土之时,吾看清了那两只黑到发紫的前爪,就连指甲都透着紫湮湮的色泽。
是长年累月的剧毒侵染所致。
“呕……”
不知是因为花土中散发着的腐朽气息还是害喜所致,吾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胃痉,既而眼前的一切都绕着吾转了起来。
“长宁……母后……父皇……原来竟是如此……”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吾看到阿爔赶来,将吾整个人慌忙地抱起。
“都是臣的错,都是臣的错,不然陛下也不会沾染了那烈毒……”
“胎儿不保了,吾只要你全力救回阿炘!立刻!马上!”
吾听见阿爔同石樨生在争论,声音愈来愈大,好吵,吵到吾睁开了眼。
“阿炘,你醒了……”
阿爔连忙将吾扶起,可下一刻,吾却厌恶地推开了他的手。
“吾要一个真相。”
自知事情不对头,石樨生借着煎药的名头,匆匆地和一众宫人退了下去,寝殿里,只剩了吾同阿爔。
阿爔默然不应。
“你为何不说话,是无话可说吗?长宁,你杀的!母后,你杀的!父皇……也是你害死的,对不对……”
阿爔静静看着吾,沉寂了许久,他笑了笑,平平淡淡,却只回了吾一字。
“是。”
沉默,再沉默,良久,终是阿爔再开了口。
“你染了烈毒,不如,这个孩子就先不要了,性命要紧……”
说着,阿爔颤抖着,轻轻抚上了吾的小腹。吾想,那时,他也很为难吧……
似被这一句话触动了逆鳞,吾将阿爔狠狠地推开,抬头看着他。
“为何不要,吾偏要生下他,他父亲做下的恶事,便该由他来偿还!”
那一日,寝殿里,吾同阿爔争吵了许久,到最后,以吾动了胎气晕倒过去而收场。
也正是那日后,吾再也没见过阿爔,来寝殿的,只有亲自来送汤药的石樨生。
吾曾问过他,烈毒在身,腹中胎儿可有影响。每每石樨生却是千篇一律的囫囵话,既而就是千劝万劝地亲眼见吾饮下汤药。
有了身孕后,吾之五感比往常更为敏锐,这一次,吾闻清楚了,那汤药中,蕴藏在辛涩中的一抹淡淡的甜腥。
分明是血的味道。
“阿爔人呢?!”
石樨生不答话,直接跪倒在了吾的面前。
吾连忙跑出了寝殿,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好,一路上见人便问,君后何在。
直到,石樨生在后慌张地随吾跑到了掩云殿。
屋内,有两个阿爔,一模一样的阿爔,只不过,一个是面无血色,苍白无力地安静卧于榻上,一个是坐在榻旁,胡髭沧桑,抬头看了吾一眼。
是多年不见的袁琅,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阿爔叫他回来的?
吾步至了榻旁坐下,阿爔的胸口小小起伏着,他喘得很费力。
“阿炘……你来了啊……咳咳……”
“吾不让石樨生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对……对不起……原谅吾……”
阿爔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他探向吾小腹的手,就这样在半途中,猝然坠落。
“吾原谅你……你醒来,朕命令你,醒来!”
“醒来……”
那一日,这同样的一句话,吾不知念叨了多少次,可阿爔的眼睛,始终再也没有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