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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吟回去的时候,正正撞见鬼刺在房间里把桌子给整个劈碎。
“继续去找!”
木头碎片,在那怒气十足地一剑下,张牙舞爪的飞舞起来。从她脸边划过,顺势带起一道血珠。
房间里所有的动静一下戛然而止。
挨训的侍卫们愕然地抬头盯着她,鬼刺的剑还兀自停在半空。
她极其自然地脱□上的盔甲,递还给了他的主人。随即,静静地望着鬼刺苍白冰冷的怒颜,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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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房间只剩了他们两个。
气氛在鬼刺明显地动怒下,变得冷硬异常。那双万年寒潭一样的墨眸,甚比外面冰天雪地还更冰,更冷。
而左小吟依旧不动声色,安之若素。
终耐不住地,竟是鬼刺。
“你是去看南狼了。”兀定而不容辩驳的口吻,丝毫不给她留一丝回转余地。
她也直接,点点头。
鬼刺看她淡然表情,一瞬间憋到喉咙的气,直接打了个转噎了回去,半天没缓过劲。
他深呼吸了两口气,说:“我怎么跟你说的?”
“你并没说不让我去看他。”左小吟回答得很干脆。
鬼刺更窝火了。
是,他是没这么说,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想到她能这样大摇大摆地就跑了!
没等鬼刺想好怎么说,左小吟倒是主动开口了。
“鬼刺大人,我就想从你嘴里要句实话。”
他怔了下,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向她的眼睛。
她没有什么别的表情,淡淡地抬眼,盯着他看,眸子里蒙着一层灰蒙蒙地雾。在那雾气氤氲之间,鬼刺恍然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许多。那样的眼光,他甚至无法正视。
“什么。”
他下意识反问。
“皇上下旨要处决南狼,而你,就是主刑人。”
鬼刺顿住了。他知晓她定是看见南狼现在所受的冰刑,才开始怀疑他所作的一切。但是,她从哪知道皇上下地圣旨?是外面那些谣传吗?她到底知道了哪些?又不知道哪些?
他一下没底了。纵然知道她不愿信他,也不曾信他。
可是不能解释,他不能说。这条路,他已经走得太过坎坷,每一步,都在用他的一切在赌。
可她,却是这条路上,最危险的一个深渊。
不愿骗她,也不愿意她不信他。
两难之地。
一瞬间的安静,显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分外地疏离。
距离不远,随便哪个人勾一下手,就能拥抱。
可惜。他若有若无地轻声叹了口气,兀自点了点头。眼神干净,清澈。
“恩。”
出乎鬼刺意料的是,左小吟一点反应都没。没有质问他的欺瞒,亦未愤怒于他曾经言之凿凿的许诺。
她只是稍许弯了眼,眸影深深,多多少少的少女顽色。些许是有笑意的,盈在眸子深处,像一壶沉淀到底的酒絮。而他的倒影,就那样虚无地飘荡在里面,一层层,不真切地随着那抹笑容,变得灰暗,渺茫。
那是一道看不见地鸿沟。
“恩。”她的答复,一如他。
窗外模糊的雪色,映衬着鬼刺一袭白衣愈发地冰冷。冷峻的侧脸在氤氲的光线里,有些虚无地欲言,又难说的苦。
静到最后房间里只剩呼吸,他终是推开门,走了。
“明天,一切都会结束了。”
她听见他渐远的话,嘴角模糊地笑愈加地凛冽。
是啊,明天,就结束了。
她悠悠地把油灯给点了,火色的微光,衬得她眉骨处的伤疤血色更深。抬起胳膊,她从袖子里拿出一粒乌黑的奇特蜡丸,扔进了灯火里。
那蜡丸遇火就燃,劈啪声中,竟钻出一只奇特的朱红色小虫,片刻就烧成了灰烬。
青色的细烟灼灼地从那灰烬里飘起,映在她的眼睛里,蒙起一片灰尘。
而这边内监深处,一直靠在墙脚隐在黑暗之中的男子,手里不断把玩地一个乌黑蜡丸,忽然噼啪地自动烧成了灰烬。
一抹流光拂过,男子绝美的容颜上,浮现出一丝妖艳的微笑。
“终于决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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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团圆。
在左小吟门外守着的士兵,换了四趟岗,多加了六个人。
这般戒备,弄得刚上岗不知情况地新兵阿四心里直打蒙——这传闻里艳名远播的左家大小姐,该长得多狐狸精,才能至于惊动这几路人,什么简相,狴司正卿鬼刺,甚至皇帝都亲自派人过来看着她?
他很好奇,眼神就不自觉往身后房间里飘。
天不亮,房间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那左大小姐,起得过分的早。接了水洗漱之后,她什么都没做,推开了窗。
阿四地心一下提起来了。
眼睛就不住地往那窗边瞟。
瞟了没两眼,就正正撞上了女子的眼神。
一看,阿四顿时失望极了。
传说里艳冠京城的大小姐,长相平平,娇小瘦弱。皮肤苍白地过分,尤其左眼上一道竖亘的血疤,分外狰狞。
似乎察觉到阿四探寻疑惑的目光,那女子回眸望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阿四目光过于□,以至于她怔了怔,随即就安然弯了弯眼。
鸽子灰的眸色,清澈地倒影着云翳地斑斓,好像在笑,却让人心凉地犹如喝了一碗三九寒天的冰水。
这一笑,阿四的心里叮地一下慌了。赶紧收回视线,再不敢多看一眼。
不过那左家大小姐,到是挺会使唤人。
一大早,让自己一同班的侍卫去给鬼刺大人稍了封信。
中午刚过,就好像认识了阿四一样使唤着他去弄桶热水。本来他是绝对不情不愿的,可第一鬼刺大人有过吩咐,尽量满足她的要求;第二,一想起那个笑,他就不有自主地想去做。
好像,是满足这个姑娘临死之前的愿望一样。
想到这里,他赶紧摇了摇头,心说他是有病,平白地想这些干嘛?
弄完热水,等着那大小姐洗完了澡。
刚安生没多久,眼瞅着阿四刚换上新值,正准备走呢,那大小姐忽地从窗户里喊他:“哎~”
阿四愣了一下,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叫我?”
“恩。”她笑的很礼貌,指了指窗外被厚雪压着的花圃,说,“能把那枝花拿给我吗?”
顺着她的手,他看见那雪已经将一园地冬丹给压地惨不忍睹,却有一枝妖艳的红丹,倔强地伸着,鲜红地耀眼。他本想恶声恶气的拒绝,那女子却看着他说:“那冬丹摘下来还能活,再冻上一晚,就死了。”
鬼使神差地,他又听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摘了那花,递给她。
她接着花,抿着唇笑:“谢谢你。”
阿四心里忽然又慌了,恶声恶气地凶了那女子几句,慌慌地就走了。
一路上,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地,是那个女子弯着眼睛,朝他了无牵挂地微笑。
在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也只是听过市井流言。只知道她一朝比凤,转瞬为泥。容貌被毁,家破人亡。好容易落了个青白,却又牵扯进天忏教的事情。
他看了看天:没有雪的冬日,天空澄澈地只剩乌云熠熠。
一片空洞,像那个女子的眼。
阿婆说过,有些人是活着,可是魂却死了,没了。而有些人是死了,可他的魂,他的魄,却活在了别人的心里,一天天住着,活着,直到那人也死了,一起同生,也一起共死。
想到这里,阿四一个哆嗦,骂了自己几句瞎想,看看天猛然想起,天忏教的那个余孽大约只剩最后六个时辰了。
该死地,差点误了大事。
他恨恨地跺了跺脚,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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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传出去的话,已经传出去了。
左小吟并不着急。
要了一桶热水,细细地梳洗。
认真地对着镜子,像别家少女一样,做着妆容。
点绛唇,画黛眉。朱笔描颜,褪花添黛。
帖梅坠,悬彨瑁。坠为落梅,洗竹弄瑁。
旧日女儿家的梳妆倩影,如今已见不得那九弄六续地繁复,也无昔日娇俏羞涩的一笔笔精致。
最简单的一个木杈,经她的手一翻一弄,套着秀长的发,挽了个精致的未绾时才束地扬花鬓,斜着留下长长一束发,娇俏地滑落在肩,掩着苍白尖俏的脸型,平添了些妩媚地少女韵味。
眉是一点点,用米浆晕了墨黑,细细一提。又从刚才问那个侍卫要的冬丹上,摘了两瓣下来,压在了熟宣上,细细碾碎了,透着纸滤出妃色的汁水,用尾指点点,抹在唇上。
而颊处,顺势扫了两笔绯红,一下,就使得本苍白无色的姿容,瞬间生动而明亮。
复又巧手地剪了个梅花坠,帖在了眉心,愈发地透着一股子女儿家的恬然安美。
对着镜子,一遍遍地修饰。一边边地描摹,最简单粗糙的工具,在她的手里,变得动人而精巧。
天色愈晚。
冬日里天黑地早,愈加地衬托地房间里阴暗地紧。
可她不觉,依固执地对着镜子,梳着发,拂着衣,描着眉。
镜里的那人,已然渐露出二八年华的美好。
而镜外的那人,望着那株插在瓶里的冬丹,神色苍白。
终于。
当夜色就快要完全吞没掉这里的时候,门终于被打开了。
男人疲惫地推门进来,阖上门,转身皱了眉看着过于阴暗的四周。
他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却能敏感的感觉到那女子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他微顿了下,没有开口,轻车熟路地找到灯烛,啪地一下燃了它。
“还有一个时辰就到时间了,你为什么非要我过来?信上说的有「急事,密谈」什么意思。”
既已撕破虚假的外皮,鬼刺言语更加直接。
“外面的侍卫你都说过了么?”
“恩,没我的吩咐他们只会呆在院子外面。”
半天过去,却没有得到女子的回答,他这才转过视线去看她。
顷刻,他有那么一瞬间就怔了。他忍不住眨了眨眼,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
那个少女,斜倚在床柱上看着他笑。明明不再有当年那抹明研地笑容,却依旧有着旧日芳华。大大地杏眼,掩映在黛眉如山下,汪汪一片地清澈。那道血疤,妥帖地被扬花鬓遮了大半,余下地尾端,被她用梅坠,小小地帖了两点,分外地妩媚。颊绯如纱,轻轻地遮着她本该有地甜美,映着半张地妃色薄唇,透着娇憨地熟悉轻笑。
“小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