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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吟沉默了好久,才说:“南狼,我是不是越来越狠了?”
南狼怔了下,把头低下贴近她的脸看着她,目光澄澈而毋定。“白痴女人。”
左小吟垂了眼睛,不去看他。
只此一日,有个孩子,失去了母亲。
她恍惚觉得,她已经不认识自己了。都司如吃药时,那个眼神,她想,她是再无法忘记的。
就像很久以前,亚姝那安宁灰败得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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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岁倥偬。转眼,就到了大年夜。
然而,今年大年夜的晚上,大狴司里却并不太平。
起因,说来可笑,是为了顿野菜饺子。
历年规矩上来说,大年夜晚上,囚犯们是会吃上几个饺子的。可不知道今年怎么回事,该有的饺子,囚犯们望眼欲穿,却怎么也就没上来,还是以往上的稀粥和硬窝窝。
有人就不干了,直接砸了锅,把热烫烫的稀粥浇在了狱卒的脸上。
这把火,还是从女监点起来的。
女囚们这一愤怒的砸了锅,吵嚷着要吃饺子,哭的哭,嚎的嚎。更知这年夜里,狴司里执勤的狱卒少了很多,一时间,竟控制不住场面。
然后,外监开始动>乱。
之后,就是内监。
这场因为饺子引起的闹剧,最终演变成了整个监狱囚犯的暴.乱。
柳刍匆忙赶到现场的时候,有几个狱卒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了。她自是怒不可遏,带了几队士卫,抓了不少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慌慌张张来找她,竟是王顺的手下。那卒子吓得楞是不会说话了,就说王顺被内监的那群亡命徒给抓了,他还是好不容易才跑得出来。
柳刍一听,坏事。
鬼刺大人这一段时间为了天忏教一世,忙得不可开交,根本连家都没回过几次。现在他还正在朝中陪皇上过年,这时候根本也就不可能去找人把他给请回来。
唯一的办法,就只是带着大狴司精锐侍卫,**了。
可是,内监……那是乔楚的地盘。
她现在带着人去砸乔楚的场子?想想乔楚那人,柳刍打心眼里开始冒凉气。想了半天,她冒出个主意——她本来就是个双料(就是现代意义里的双面间谍),继续像以前一样,两面都不得罪不就好了?
于是,她下了命令吧精锐给提了出来,不过自己,却只带了一队去。剩下的,就留在了偌大的监场,看守那些被镇压下去的囚犯。
左小吟和其他囚犯一样,抱着头蹲在地上,眼角余光看到柳刍的身影奔着内监直去了,嘴角浮现出一丝必得的冷笑。
柳刍带了精锐去,不过却是自己去见的乔楚。
那些天忏教的家伙,也是识趣,没有难为她就放她进去了。一进去,柳刍就闻见了刺鼻的屎尿味。
原是王顺那不成器的东西,竟吓瘫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地企求着乔楚。然乔楚身边的大溜子一拳就把王顺给抽晕了过去,看着柳刍从那怪笑。
柳刍喉咙里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说:“长老,计划提前了么?今天这演的是哪出?”
“没哪出啊,柳大人,没饺子吃,兄弟们不乐意啊。”大溜子砸吧砸吧嘴,把拳头捏的嘎巴响。
柳刍还算冷静,说:“这真不怪我们,楚哥,那饺子都包好了在那放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夜里后厨师傅就等着下锅呢,结果一去看,饺子不知道是不是被老鼠给糟蹋了,一塌糊涂啊。”
大溜子和后面的几个狠角色看了看对方,都开始大笑。这一笑,把柳刍给笑醒过来了。
她不敢确定地盯着乔楚:“楚哥,这事,是您做的?”
乔楚终于抬眼看她了,虽然依旧是笑似春阳一般暖煦,眼角的血红图腾却如一碗这年日的冷水,顺着柳刍的喉咙冷到了脊背。
她下意识地慢慢朝后退,一边笑着说:“楚哥,原来是误会,误会。我先去安抚那些受手下的,别太难为咱自己人就好。”
“柳大人既然来了,怎么不赏个脸一起过个年呢?”柳刍眼前一花,肩膀一沉,身体就整个僵住了。
乔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一手搭在她的肩膀。
“大长老,您想做什么?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我若不回去,他们会起疑的!”柳刍小声地堆乔楚说着,却已经开始出冷汗了。
然而,乔楚并没有碰她,只是轻轻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句:“我就是要让他们,起疑啊。”
随着大溜子冷笑一声,一脚把“昏迷”的王顺给踹了起来,说:“死胖子,看清楚了,柳刍,和我们囚犯是一伙的!这次暴.乱,就是她在包庇纵乱的!”
王顺颤抖的站起来,指着柳刍,表情由于兴奋和害怕扭曲的更加恶心。他指了柳刍大笑道:“柳刍,你居然煽动囚犯造反!今天,我就要做掉你这个朝廷的祸害!!来人啊!柳刍造反了!!!”
王顺的声音喊得很大,足以吸引外面待命的精锐士卫。当他们顺利的异乎寻常的冲进来之后,看见的一幕却是迷惑了。
外监监长王顺,正指着柳刍说:“快把她抓起来,她策划囚犯造反!!”
精锐们楞了,面面相觑。
囚犯们非常顺从的跪在地上,抱着头,不停地指着柳刍说:“柳大人您说了,我们要是好好听您的话造反您就保我们没事的!各位大爷们,不要打我们,我们是无辜的!我们把钱给柳大人,目的就是为了买通她好造反让她将帮助我们逃狱啊!你们知道的,今天这饺子坏了不能吃,就是她弄的!我们是无辜的啊!“
精锐们傻了。
柳刍气的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柳大人,这是真的么?”其中的卫士长一脸震惊地问从一开始就在沉默的柳刍。
可是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只能满脸通红什么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刚才,乔楚已经点了她的哑穴和软麻穴。
她无比怨恨地盯着乔楚,却看见他微笑着偷偷朝她挥了挥手。
王顺无比自得的狂笑一番,大叫:“看到没!她自己默认哑口无言了!还不快把她押下带走!她一伏法,囚犯们自然不会再暴.乱了!”
精锐们互相看了眼,那卫士长无奈地垂了头,一招手,人蜂拥而上把柳刍五花大绑。
王顺见精锐们押着柳刍走了,这才奴颜婢膝地上前赶忙扶起乔楚,小声地说:“楚老大,您看,你给我吃那毒药的解药,是不是能给我了?”
“那可不行,你事情还没办完呢。等我们楚哥满意了,自然会给你解药。你要是敢不老实,哼哼,我自然会让你知道那毒药穿肠的滋味!”大溜子站起来揽着王顺的肩膀,厉声栗色的威胁。
王顺吓的脸白如纸,点着头就一溜小跑麻溜的去了。
看到王顺那糗样,囚犯们都笑的前仰后合。大溜子这个时候说道:“要是这王胖子知道,给他吃的不过是大剂量定时发作的泻药,会是什么表情啊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肯定气死了啊哈哈哈哈。”
“长老,您太强了,这样的法子你都能想到!既让柳刍掉了陷阱,又不碍咱们的事,大不了因为暴.乱挨几顿打,哈哈,还有,咱还趁乱浑水摸鱼把咱们兄弟给弄了进来!事成之日,必不远了!”
乔楚笑了笑,似乎对这样的恭维并不感冒。“今天这一出,并不是我的功劳。”
“啊?大长老您就别谦虚了啊!”
“是左盈给出的主意。这,是她写的完整的计策。”乔楚从袖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隽秀的字迹,极为详细地把今天的一切都给些的清清楚楚。
众人,都沉默了。
连大溜子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他好半天才嘟囔一句:“这娘们,我佩服。”
乔楚摇了摇头,笑容竟有几分说不清的模糊。“你们啊,真是饱汉不说以后饥。天忏教这次,欠她欠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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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终,柳刍被押,被王顺严刑拷打了一夜,等到鬼刺闻讯急忙赶回的时候,她已经被和她早有怨愤的王顺给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不到四天,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鬼刺大怒,不断逼问王顺和当时所有参与的人员。可不管如何,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柳刍受贿贪财,策划帮助囚犯制造暴.乱而逃狱。
到查到最后,鬼刺愤怒的一掌把案桌给从中劈裂,转身就把左小吟给押到了审室。
其实不是鬼刺只找左小吟的岔子,是因为乔楚他们那些人,鬼刺知道,就算审,就算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他明明知道柳刍是中了计,却报不得仇。专门等着他不在又脱不开身的时间,把和柳刍素有怨隙的王顺给抓去当目击证人,为了所谓的“饺子“制造暴.乱,根本就是一个抓老鼠的夹子,就等柳刍往里跳了。
于是,想来想去,他把左小吟给叫来了。
左小吟也预料到鬼刺会找她,进了审室,就看到鬼刺正背对着她站着。听到动静,他仍旧没有回头,只是冷冰冰地下了命令:“把她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狱卒们惶恐地出去了,左小吟不慌不忙地走到椅子边,坐了下去,就不在动了。
鬼刺沉默了许久,终于没耐住,说:“都司如死了,柳刍死了,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倒办得挺有效率。”
“谢谢鬼刺大人夸奖。”
“夸奖?!你难道不知道柳刍是我的人?!我还交代过她,要善待你,结果你呢,你怎么就演看着她死了呢?!“鬼刺愤怒压了太久,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除了冷漠之外的属于人类的情感。
左小吟平静地看着他,这么久没见了,他瘦了不少,也疲惫了不少。
“你没告诉过我,我自然不知道。况且,就算我知道她是您的人,我也没那么大本事也没义务去保得住她。”
“很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那天暴.乱开始的时候,偏巧就是最不会惹事的女监?!”鬼刺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紧紧盯着她。
左小吟不只一次地感受过鬼刺的那种冰冷的眼神,那般感觉,比任何深冬里的寒冷,都让人颤抖。
她也望着他,笑:“就算女监最先暴.乱,又与我何干?”
“………”鬼刺再次沉默了下去。
他看了她很久,好像要把她彻底看破看穿一样。
“大人,您似乎对柳刍的死很伤心?”
“你看错了。”鬼刺转过身子,又背对着她。“柳刍的母亲,是第三次救过我命的人。”
“原来如此。”左小吟没有去问,前两次,是谁救的他。而鬼刺,其实已然做好了回答她的准备。
只可惜,她把那个问题咽了回去,换了另外一句话:“鬼刺大人,既然您和柳刍有这渊源,不该想怎么怎么替她报仇才是么?”
“所以我才叫你来。”
“哦?”
“鸳鸯谱完成了,地图有了。我要你帮我从乔楚嘴里套出,所谓血引的钥匙到底是不是左盈。”
“……怎么现在想起来这岔了?”
“因为我找到了真正的左盈。”
“啊?”左小吟没来由地,心里有些突兀的异样。
鬼刺终于舍得转过身来,看着左小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她就是上次跟简止言在一起的卫菱。”
“不,不可能的。”左小吟大力地摇了摇头。“左盈长什么样,我知道的!根本不是那样!!”
“不,你不知道,她用了人皮面具而已。”
左小吟依旧摇着头,呆呆怔怔。怎么可能?如果是…如果是…
可是越来越多的线,一直不解的疑惑和片段,好像在这一瞬间因为这个事实变得更加清晰而明了。
一开始的浓情蜜意,山盟海誓。
婚礼前简止言让自己喝的药。
毁容,入狱。
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用她这个替身来换回左盈的安身?!!
从一开始,简止言你爱的,就是左盈?
何苦,何苦,何苦要摊上我?何解,何解,我一生信念和眷顾,就成了这般可笑的镜花水月?
痛。
好痛啊。
左小吟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原本坍塌的世界,在揭开了残忍的真相后,变得宛如修罗地狱。
这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他爱着另一个她,却让她左小吟,下了地狱。
一滴冷泪,毫无征兆地顺着左小吟的眼角就流了下来。
怔怔地,木然地。
忽她就笑了,笑地愈加癫狂而不可收拾。
那笑声刺激地鬼刺地耳朵生疼,他几乎想也没想后果,抬手按住了左小吟。他双手搭在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说:“左小吟,你听我说。”
“既然你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怕继续走下去,对不对?”
“……”左小吟失魂地朝他笑,“鬼刺啊鬼刺,你看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自己都已经不认识自己了。可是呢,可是呢,到头来,我为的什么?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可以继续走下去的?”
“左小吟,一切都没有改变。简止言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你已经走到了现在。你不是为了他,你要为你自己。为你自己,不再受今日受的屈辱,为了你自己,以后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活!”
鬼刺第一次这般对着她说话,她直勾勾地看着他。他有一张好看的脸,眼睛像是刻进去的,却一直是冰山一样未曾接近,就已然冷彻入骨的。可如今,她看着他那依旧冰冷的眼睛,心里头,却一下就好像看到了冰山下绻绻地泉。
那么静,那么清。
那么让她,无法自已。
心里压抑的脆弱,忽然在看到自己可悲的倒影之后,彻底崩塌。她不受控制地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嚎啕大哭。
鬼刺任她哭着。
肩膀上凉凉热热,是眼泪烫湿的。
在模糊的世界里,左小吟的心慢慢安定。熬到现在,她可以自以为是的聪明一世,却不能否认自己一直在逃避不愿意回顾的阴影。
属于左盈的阴影。
童年里面目华贵却一直狰狞可怖的姨娘,漂亮害羞的姐姐。
那是她左小吟一辈子不愿,也不敢去接近的地方。
很久,她抬起头推开鬼刺,除了眼眶有点微红,看不出哭的痕迹。“你既然查到了左盈的所在,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这里?”
“我没有证据。”不知何故,鬼刺半垂的眼有些萧索。
左小吟似乎习惯了他这样,明了说:“那行,我会给你想要的,但是你要如约给我光明正大的自由。”
“如果你确认左盈就是血引,并且将南狼的身份借此一并查出,我不管花多少代价也会还你清白。”
他面色仍冷,依旧吝啬着稍微好一点点的颜色。永远不肯着上鲜艳的苍白冷颜,冰冷的棱角,断然坚定地弧度。
于他而言,所谓“不管花多少代价”已经大概是承诺的极限了吧?
“可以。”左小吟看了他良久,垂下头答应了。
“………”当有狱卒前来押她出去的时候,鬼刺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始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