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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女不懂父心,父知女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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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乔公说,有了盈儿,你必能问出钥匙下落。”

    “恩。”南狼倒是回答的干脆。

    “小公子,八年前我就已经拒绝过乔公一次。那日乔公许我,只要我能将你救出,他就许我安生到老,一家人和和美美,绝不搀到你们那些宏图大业之中。我左卫不过是想带着一家老小,吃穿不愁,本本分分地养家糊口。怎知这贼老天,让我前功尽弃于一个狼子野心手里。我疼我盈儿,却是害她一辈子。我愿我家康福旺,却遭九族灭门。小公子,你说,这是为什么?”

    “……左大胡子,师傅说过,如果你当时肯跟我们走,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那又会是怎么样的结局?老夫早已身陷这滩污泥,斗了这么多年,斗到最后,家破人亡。小公子,听我句劝。放手吧,你还太小。乔公的宏图大业,不适合我,更不适合你。”

    南狼长长出了一口气,极其散漫地接话:“听我师傅说,左卫宰卿清正刚廉,一身傲骨铮铮如铁,连天子都敢忤逆,怎如今变成了这么一副软脚虾模样?左大胡子,你就不想报仇么?你也不看看,现在这皇朝脚下,是谁在把这滩水搅得更浊?当年那个纂位昏君,名不正言不顺,为了自己的位置,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环绡姑姑你还记得么,据说也是你当时一手教大的公主吧?她怎么死的?她是被那该死的王八蛋昏君给逼死的!好,这些旧人我知道你早就该忘记了……我就说现在的。那个你不知所谓也不想争执的昏君,现在宠得是你那白眼狼女婿。好啊,真是好。简止言,当真是那个昏君养的一条好狗,现在坐着你的位置,杀了你全家,废了你手脚,把你女儿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得扔到这个地狱里送死……你倒是还安心自在坐在这里跟我大谈:啊啊,我们要安生,安生。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安生?!!你又准备如何安生?”

    说到后面,南狼的情绪一下激愤起来。从提及环绡之时,他的口吻就隐隐从火山爆发到完全的情绪失控。左小吟从未见过南狼如此生气如此激动的提起一个人,对他嘴里的“昏君”“公主”之间的字眼,更是觉得有了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自己似乎在朝着一个她不该接近更不该知晓的世界前进。

    可她不愿碰触,不代表不会有人去推她,去拉她。

    一直不愿回答南狼的话的左卫,在听到后面的时候,终于有了反应:“你说什么?盈,盈儿她怎么了?!”

    南狼冷笑了两声,说:“你让她自己说。”

    “盈儿!简止言他怎么着你了!!!”

    虽然,那个人唤的不是自己。可莫名地除却心里不知哪来的酸堵,还竟喃喃忍不住地接了话柔了声:“没,没什么。就是受了一点点苦。”

    “一点点苦?你开什么玩笑?!不如一会让你去见见你爹,让他看看你现在那张所谓绝色的脸是什么模样?让他知道,那个简止言为了灭你口,甚至还烫哑过你的喉咙?!”

    “别说了!“左小吟凶恶地阻止了南狼继续的话。腾地冒出一股火,她只是不想让人家把她这悲惨的模样成为勾起别人同情心的借口。哪怕那个人,是她所谓的爹。

    “……盈,盈儿。他,他说的是真的么?”左卫颤颤的接了话。

    左小吟没有回答。

    那边左卫在得到默认之后,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大笑声,歇斯底里,悲凉万分。他一边笑,一边带着左小吟无法理解的愤怒大骂:“简,止,言!!好你个简止言!我若活一日,定不会饶了你!!我视为明珠,你倒视为尘土!!我!咳咳!!”

    “喂,你别……爹。爹,你别气了。”左小吟生硬的劝着,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左盈,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大概会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在爹爹面前哭诉自己的不幸,换来更多的疼爱。可是……她真的做不来。

    “左大胡子,你说你急什么呢?现在你倒是想出去,你能出得去?报仇什么的,你还是算了吧。不把钥匙告诉我们,你怎么可能报得了仇?”南狼继续劝道。

    左卫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缓过劲来,接过了话:“我出不去,你又能如何出得去?这大狴司又不是孩儿土房,你想进便进,想出便出?”

    “只要你给了我钥匙,我自然就能出去。”南狼极其自信的回答,“而且,我保证,会把左盈救出去。绝对,会照顾好她。”

    左卫陷入了纠结。“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好,加上今天,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一到,我还不知道钥匙下落,抱歉,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你女儿。”

    “我……知道了。”

    怎么说呢,这么被人当成交易的筹码放在桌面上谈的感觉,还真是他吗的……不爽啊。左小吟裹紧了油布,蜷成一团在心里嘀咕着。什么时候,她能做那个下筹码的人,而不是筹码呢?

    再忍忍吧。就快了,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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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思乱想了很久,又困又累的左小吟终于凭着一张油雨布靠在铁刺栅栏间睡着了。

    可刚睡沉不久,哗啦拉巨大的水声一下将她再次从睡梦中惊醒。她低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然漫过脚腕的水,一声惊叫:“啊!南狼!”

    “别怕,不过是黑箱每日里放水而已。”南狼也有些苦恼,却还是出言宽慰她道。

    “放……放水?”左小吟看着不断涨高的水势,声音都有些发抖。

    “恩,没事,我跟你说哈,你忍一忍,就算你不会水性,也不会淹死你的。只不过是黑箱里特殊的惩罚而已,每天近黎明前一次,放水压囚,让囚犯尝尝溺刑。最多……最多哈我说,是让你窒息到休克而已。”南狼声音小了下去,“我说,你没事吧?”

    “……没……事”左小吟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慌张。她抬起腿想站到椅子上,却不料黑箱上面是封闭的根本容不下她站,从那个灌顶里流下的水不断增加,已经淹没的了椅子脚。

    “……盈,盈儿。”那边的左卫好象也被这里的动静惊醒。“小公子,你看你做的好事!没关系,盈儿,小时候我不是教过你凫水,你水性应该还是可以的,只是保持呼吸就好了真的,别怕,还有爹呢。”

    左小吟这会没工夫听左卫的这些话。她两眼紧紧地盯着不断上涨的水位,脸色苍白如纸。她颤抖地努力想把自己缩成一团,那是明显对此种情景的本能恐惧。

    是的,她怕水。

    非常,非常怕。

    儿时某段早该被封闭的记忆,现在被这不断涨高的水冰冷的刺激着她。她好怕。好象又听见有个清脆的笑声:“贱丫头,杂种一个,还敢姓左叫小盈?凭什么?!”猛地被人按进了水里,咕嘟咕嘟。

    “记好了!以后不准叫自己左小盈!凭什么敢跟我家盈儿一个名字?!你叫左小淫!□的淫!象你那个□亲娘一样!”

    “姨娘,不要呜,呜!”又被猛地按进了水里。

    “不准叫我姨娘!叫我大夫人!听懂没?!我才是大夫人!你这个没爹没娘的贱种,给我去死吧!”

    有人狠狠的按住她的头将她整个人埋进了水里,她好痛苦,好痛苦。无法呼吸,口腔和舌头里血在回潮。透明的水,把小时稚嫩的世界,隔离成一个又一个她看不清楚的可怕碎片,从嘴巴里争先恐口逃离的呼吸,炸裂成恐惧,绝望,死亡,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呜……呜不要,不要啊啊啊!”左小吟忽然跟发疯了一样不断的拍打着四周的铁栅,一下吓到了那边的南狼和左卫。

    南狼一听她不对,叫道:“喂!左盈!你怎么了?!”

    “盈儿?!”

    “不要!别!!!爹!娘!!啊啊呜……”水终于漫过了她的嘴巴,鼻子,漫过她的眼。

    四周的一切景物再次回归了儿时那场噩梦。透明的世界,干净清澈潋滟的梦境,却永远是黑暗,绝望和孤独的。

    她会死。

    可是就算死,又能怎么样?从来没有一个人曾需要过她。

    她在水下,捂着嘴呜呜的哭了。喊着不知道谁的名字,求不管任何一个人,随便任何人都好,来拉她一把。

    哗啦——

    在意识将要消失的时候,四周透明的一切忽然消失了。

    一个身影猛地冲进来,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那人身上很凉很冷。大概,是被黑箱里的水给激得吧?有着好闻的香气,轻轻远远地,似首藏调的荧夜曲子。

    “左小吟,给我醒过来。”那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冷冷的威胁。

    咳咳。左小吟一个激灵,忽然就醒了。一睁眼,却怔怔对着了一双墨石般冷清的瞳。“鬼,刺?你……你怎么在这里?”

    一颗心苍苍茫茫的浮着,到极处,左小吟摇摇晃晃地撞进他怀,攥着鬼刺的前襟朝外咳水。

    鬼刺单手安稳地勾着她,两人之距本为之近,却莫名地被他那眼神给拉开了一道鸿沟——千尺寒潭,既冷且静,映出左小吟虚惶的影。

    “抱歉。”咳出了压于心肺间的凉水,左小吟清明了不少,一眼便望到他那冷寂的眼神,本能地就先道起歉来。

    “……”

    “……没事,我能起来……松开吧。”

    “……”哐——

    左小吟捂着直直着地的腰,跌得眼泪都打转了。“我让你松开,真没让你把我丢出去。”

    “……”

    咳——身后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黄牙书颤颤地咳了两下,表示自己的存在。不是他想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成为焦点,是那边黑箱里的南狼在里面猛砸猛踢,架势都快似把黑箱给从里面拆了。

    “大,大人。”黄牙书看到鬼刺轻瞥于他,麻溜地低了头溜到左小吟身边讪笑,“您深夜造访这里,自是有要紧事,属下也不敢打扰……只是那边那个姑娘,还用把她也放出来不?”

    “不用。”鬼刺再次看了黄牙书一眼,黄牙书立刻躬着佝偻的腰背干干一笑,扭头就窜。

    左小吟这厢实在被那边大叫的南狼吵得脑袋疼,拖着身上沉重的枷锁走到南狼那间黑箱拍了拍门喊:“别叫了,没死也被你吵死了。”

    “我靠那你刚才那是干吗?没死你瞎叫什么啊你!我还以为这点水就把你给淹死了!“南狼郁闷至极,仍是平常一样的挤兑着左小吟。

    那就好。没死,没死就成。

    他从来没见过左小吟那般惊恐模样,一次都没有。在女监这么久,他经过太多人间所无法想象的惨剧,大多类似修罗地狱一般的情景,是也曾发生过在她左小吟身上的。他见过她早些日子被亚姝折磨,亦见过后来罗伍月对她偷上的酷刑,甚有一次因一件极小的事被偷偷陷害差点削掉半个身子,等等等等不应而列,这般地狱,他早已熟知,她亦是。可她从未有一次……象今日这般,恸哭失魂,惨嚎悲啼,她在那边一下一下地拍在那铁栅上的时候,似战鼓惊雷,声声敲进他的心底。

    南狼半垂着头双手撑在门上,长长短短的发丝滑下遮去脸上浓淡不知的表情。他低浅的喘匀了,大约是刚才叫的精疲力竭,出了一口莫名长长的气,心忽然安稳。

    左小吟隔着门板,自是看不到南狼的表情。她只当南狼喊累了,转脸看向那边一直安静立着的鬼刺。“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鬼刺转开身子,弯腰从一旁破旧的石桌上端起一碗黑漆漆的药。左小吟见了,倒是轻松得走上前端起药仰头就喝,边喝边说:“你倒是比我记得还清楚。”

    不过一日未见,鬼刺好似更加沉默。他静看了左小吟很久,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怕水。”

    左小吟手一抖,把碗端平了,倒也自在大方地一抹嘴。“恩。”

    鬼刺接过空碗,竟没象左小吟想的那般深问,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已。后移开视线看向南狼那间黑箱,继而说了句:“来人,把人押到审室。”

    “什么?”左小吟还没反应过来呢,匆匆忙忙那边黄牙书就带了一票狱卒小跑过来,得了鬼刺的命令,打开了南狼那间黑箱。

    南狼很是狼狈,乌红的血丝顺着湿漉漉的衣,粘粘忽忽地贴在他身上。半长的发凌乱散在一边,沾着血,露出明媚光灿的眼。他抬眼不耐地看见鬼刺,倒是弯了唇,挑舌在嘴角轻佻一勾,无端邪佞张狂。

    那表情,着实让鬼刺立刻想起一个人,他不动声色地压了心里那股子厌恶,抬手让人将他押下。

    左小吟反应过来,想也没想就跑过去要拦。结果倒被黄牙书和一个狱卒半路拦下紧紧押住,动弹不得。

    “喂!你要把他带到哪?!他已经被关黑箱了啊!”隐隐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的左小吟,仓皇地朝着鬼刺喊。

    鬼刺清冷地扫了她一眼,仿有话欲言,却只是转眼平淡而走。

    南狼被人紧押着的时候,扭头不屑地朝她哧笑:“我说你什么表情,他请我去喝茶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倒是紧张个什么劲?赶紧滚回去自己黑箱面壁思过去,我可不想到时候喝茶还碰见你个扫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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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走光,左小吟被黄牙书给再次塞进黑箱,她有些失神,连黄牙书一直在她耳边交代都没听到心里。

    “我说姑奶奶,你差点害死我,你说你裹着油雨布就出来了,还好鬼刺大人没说什么,不然我这小差丢了不说,还免不了进班房住个半载啊我说!你可得给我着紧了,别再惹这乌龙了啊我说,你听见了么到底?”

    左小吟这才有所反应,被黄牙书近距离的猥琐表情吓了一大跳,赶忙坐在椅上朝里缩了几缩:“知,知道了。”

    黄牙书见她这样,只当她是没胆吓怕了,摇了摇头可惜着自己为啥要听这种臭丫头的使唤,一把将门咣铛紧紧锁上。

    待到黄牙书的脚步声愈走愈远,逐渐听不到之后过了很久。一直沉寂无声的左卫,忽然小声地敲了敲她背后的石头。

    “盈儿,你没事吧刚才?”

    “没事。”

    左小吟摇了摇头,心里头还是跟乱麻似的。鬼刺到底为什么会带走南狼?是因为他带她来见左卫的事情败露了?那她会不会也被招出来?会不会前功尽弃?她越想越不舒服,心里头跟钻了蚂蚁一般瘙痒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