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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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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大陈朝兴成年间,腊月初三夜,长安城下起了雪。

    大陈宫元阳殿中地龙蒸腾,明黄色的盘龙帐幔高高的挂下,殿内四处灯火通明,宫人们忙忙碌碌,将一盆盆的血水端出,血气四溢。

    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声听的人心惶动,皇后薛氏已难产三天三夜,太医院七十六宫所皆诊断皇后娘娘此胎恐为脐绕颈,情况已十分凶险。

    元阳殿外,康德帝负手而立,眉头紧锁,就连捷报西南匪患平息都不能使他减少对殿中妻儿的忧虑,大太监福全为康德帝撑伞亦被帝君不耐挥开,慌忙躬身退下,传工部即刻来搭天棚,恐帝君为雪侵扰。

    镇国公薛宗光与夫人曹氏三日前得知皇后生产不顺,入宫陪伴,此情此景亦是焦急万分,国公夫人曹氏这两日皆以泪洗面,两个儿媳安抚在侧。

    殿外一角,佛坛高筑,九九八十一名得道高僧为殿中生产的皇后不眠不休念颂祈福经文,祈愿皇后母子平安。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落下,很快便将长安城笼罩上一层白霜。

    元阳殿外搭起了天棚,雨雪不侵,但殿中情况却丝毫不见好转,皇后薛氏的叫喊仍在继续。

    一匹飞驰的骏马踢踏着从雪中奔来,骏马上有一玄衣劲装少年,随着骏马奔驰,身后飘扬着银丝貂裘披风,左弓右剑悬于马腹两侧,身手矫健,英姿卓绝,日夜兼程之下略显风尘仆仆之样,只见他一手持缰,一手挥鞭,双腿夹紧马腹,使骏马再竭力加速,奔袭而来,终于在宫门落下前赶到,利落翻身下马,对守卫出示令牌,守卫躬身行礼,退到两边,大开宫门使他入内。

    薛昱对宫中的路径十分熟悉,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来到元阳殿外,三宫六院妃嫔皆跪在殿外哀泣祈祷,黄门小太监见他来,赶忙入殿告知大太监福全,福全赶忙出殿相迎。

    “世子来的好快,娘娘仍在殿中。”

    福全一边说话一边替薛昱引路,这位爷可是国公府的宝贝,   莽撞性子,把他惹急了连皇上都敢顶撞,丝毫怠慢不得。

    薛昱一路疾奔而来,五内烦急,见帝君和父亲母亲皆立于殿外,神情焦急哀伤,薛昱略微平下气息,到康德帝前行过礼,正要发问,只听殿中皇后又一次发出凄厉惨叫。

    薛昱再难忍住,问道:“姐姐这般苦痛,太医院竟无一能人吗?”

    他三个月前随振威将军前往西南平匪,半月前匪患得以平息,原是还想往江南转一圈再回来,却收到家书,说姐姐近日要生产,薛昱才提前返程。

    薛昱是家中老幺,姐姐是长女,两个哥哥乃是庶出,他与姐姐一母同胞,母亲生下他后仍要主持国公府中馈,精力有限,所以他小时候大多由姐姐教养照顾,直到姐姐二十岁入宫,对薛昱而言,姐姐是长姐,却也如母亲般,感情自是不同。

    行至保定时,家中仆从迎上他,告知他姐姐难产之事,薛昱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自保定一路狂奔回来。

    元阳殿中皇后的叫声越来越弱,随即传来殿中惊呼:

    “娘娘,娘娘。”

    康德帝和薛昱同时走到门边,薛昱看了一眼康德帝,终是没忍住拍了拍殿门,对内大喊一声:

    “姐。”

    太医院院正吴太医自殿内走出,花白的发髻上满是汗水,形容十分狼狈,出来站定后不曾多言便一下跪在康德帝面前砰砰磕头:

    “皇上恕罪,娘娘难产之际,又发血崩之势,如今已神志昏迷,腹中孩儿脐带绕颈,若再这么耗下去,只怕……”

    吴太医不敢继续说下去,伏趴在地瑟瑟发抖,薛昱哪忍得住,一把抓住太医的衣领大声质问:

    “只怕什么?你倒是说呀!”

    吴太医自知今晚若皇后与孩子有任何闪失,他这个太医院院正也算是干到头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未知数,如今被镇国公世子擒在手中,胆子忽的大了起来,一鼓作气将可能会发生的后果说了出来。

    “只怕娘娘和孩子都有性命之忧。”

    薛昱闻言,瞪着太医的眼睛开始泛红,咬牙切齿:“一派胡言。”

    吴太医拼命摇头:“臣纵然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明宇,放手。”康德帝上前从薛昱手中解救了吴太医,犹豫片刻后问:“你出来寻朕,可是有什么想法?”

    吴太医瘫软下去,伏趴在地:“如今臣等只能全力救一人……还请皇上定夺。”

    康德帝提着一口气听完,只觉两眼一晕,倒退两步,这些天脑中预想的最坏结果终于出现了。

    选大,还是选小。每一种选择都让康德帝有锥心之痛。

    “混账!母子皆要救下。”薛昱怒吼一声。

    吴太医急的磕头,脑袋上都磕出血痕来:“皇上,时间不多了,还请快些定夺。”

    薛昱看向康德帝,不住摇头:“姐夫,不能选啊,姐姐和孩子都要保住啊。”

    康德帝痛心棘手闭上双眼,沉声说了句:“保……皇后。”

    话音落下,吴太医还未起身,元阳殿外就传来一道喧闹之声:“来了来了,来了来了。神医谷的人来了。”

    太医院副院正安太医一路举着通行令牌,带着一队四人闯入元阳殿。四人皆身穿清一色黑色斗篷,随安太医来到康德帝身前才将斗篷除下行跪拜礼,为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目光清澈,面容清冷,声音亦如她的人一般,沉静的仿佛一潭古井,深沉无波。

    “民女神医谷蓬天阁第二十八代嫡传弟子言咏兰参见皇上。”

    康德帝看着眼前姑娘,竟有些糊涂,指着她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你,你是……”

    “皇上,娘娘耽搁不得了,快请神医谷的人进殿吧。”安太医见皇上迟迟不发话,只得自行催促。

    康德帝这才恍然回神,赶忙点头:“请,快请。”

    众所周知,天下医道唯神医谷最为精纯,任何疑难杂症在他们手中总有解决之法,太医院七十六宫所中,至少有一半太医出自神医谷旁支,安太医所幸拜入正统,医术高明,不过二十有五的年纪便坐上了太医院副院正的位置,神医谷的本领由此可窥一斑。

    四人进殿之后,康德帝却盯着那关上的殿门疑惑万分,薛昱试图从门缝中往里看,然而除了声音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神医谷的大名薛昱倒是听过,却没想到来的是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姑娘,心下十分质疑。

    片刻后,殿门再次从内打开,先前那姑娘已然除去斗篷,内里是一套白色窄袖衣裤,乌发束于脑后,以一根木簪固定,神情淡然,毫无波澜。

    “皇上,娘娘情况十分凶险,血崩昏迷,孩子在腹中也略有窒息之相……”

    言咏兰的话还未说完,只听薛昱从旁打断:“别说这些都知道的废话,你们是不是也要说只能救一个?我告诉你,若今日我姐姐和孩子任何一方有闪失,我绝饶不了你们。”

    薛昱怒目相对,言辞激烈,可以说威慑力十足,然对面女子却像没听到般,目不斜视对着康德帝继续决然开口:

    “再耽搁一盏茶,必然一尸两命。”

    薛昱急红了眼,再次打断:“你这丫头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薛昱,休得放肆。”镇国公薛宗光在台阶下怒斥儿子,纵然心急如焚,也不该这般无礼。

    康德帝现在没工夫管薛昱如何莽撞,只想尽快解救妻儿:“言姑娘是否想说只能救一个?朕先前已对吴太医说了,若只能救一个,那便救皇后。”

    “此时便是只救一人,那也是冒险,未必不会出意外,既然都是冒险,那民女有一法许可救二人性命。便是将娘娘腹上剖开取子,为今只有此法能试,还请陛下准允。”言咏兰神色如常,仿佛并不知晓她的这段话有多骇人。

    “剖……剖腹取子?这,这……”康德帝光是在脑中想象那画面,两条腿就软了。

    薛家众人也是震惊不已,面面相觑,薛昱更是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言咏兰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皇帝开口,殿中情况却是一刻都不能等,上前一步,在康德帝面前低声说了一句话,康德帝再次震惊,而后才沉重的点了点头。

    “姐夫,你怎……”薛昱难以置信皇上居然点头答应了。

    “好了,为今之计也别无他法。”康德帝不想过多解释,对薛昱摆摆手,自己便到殿门口等着去了。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一直无声无息的元阳殿中忽的响起一声高亢嘹亮的婴儿啼哭声,这一声仿佛像是刺破层层云谒的光,是冬日暖阳,是万物复苏的春意。

    殿门从内打开,是皇后身边的陪产张嬷嬷,全身上下都溅满了血点,站在门内喜极而泣的报讯:

    “皇上,是殿下,娘娘为皇上生下了殿下!”

    康德帝激动的连连点头称好,薛昱从旁追问:“娘娘如何?”

    张嬷嬷往里看了看,不敢说话,她面上的为难之色让薛昱心觉不妙,莫不是这些人为了救下皇子,便拿她姐姐开刀,剖腹取子,子存母去,越想越害怕拍着殿门说道:

    “里面的人听着,皇后娘娘若有闪失,我定不放过你们。”

    张嬷嬷身后来了个三十多岁的白衣中年妇人,便是先前追随在那丫头身边的,只听她淡定从门内对康德帝说:

    “请皇上将这位赶出殿外,我家姑娘嫌他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