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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两日,走官道北上,来往车马不多,偶尔从天南海北的贡车疾驰载着上品珍奇送往皇宫。
马车里的尸体开始飘出臭味,图柏跟近一点,连前面的马车也闻的清清楚楚,杜云没说什么,方公公先撑不住了,一方面是没闻过这味儿,另一方面是心中终日惶恐不安不知将来该受什么惩罚担惊受怕给吓得,吐的面黄肌瘦,米粮都喂不进去。
顾忌前面马车里诸位的胃口,图柏只好将距离拉大,慢悠悠驾车跟在后面,远远望着前车屁股,手里拎着半截胡萝卜,有一口没一口啃着。
临近午时,众人停车歇息,用过午饭后再继续赶路。
杜云抱着点心匣子冲图柏招手,“老图,给你留了玫瑰酥。”
“我不过去了,你们吃吧,一身都是臭味。”图柏独自坐在拉尸体的马车旁,给马儿喂些新鲜的青草,撸着马头上柔顺的鬃毛,“跟了我倒霉了吧,辛苦你啦,等到了地方,我给你找点精饲料,带你尝尝帝都的马都吃的什么玩意儿。”
马不知道听没听懂他说话,温顺的用大脑袋拱了拱他,图柏被它拱的直发笑,“兔兔这么可爱,没人…没马不喜欢,对吧。”
“不喜欢什么?”
图柏被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为了方便,千梵换了身浅黄色的窄袖长衫,腰间用同色绣纹带一扎,更显得他肩宽背阔,挺拔俊朗,他眺望了眼远处,声音低沉悦耳,说道,“随意走走。”
却将杜云刚刚抱着的玫瑰酥连盒带饼递了过去,“胡萝卜不顶饿,施主还是吃些谷梁吧。”他顿了下,“挑食不好。”
图柏的嘴快裂到耳根去了,没拆穿他‘随意走走’还带着食盒的怪癖好,“好好好,只要你是拿给我的,就是毒|药,我也吃了。”说着就将玫瑰酥掰开塞了一口。
见他吃的狼吞虎咽,千梵又开始担心他被噎住了,小心翼翼盯着那张总能吐出惹人发热的话的两片薄唇,看着上面染上玫瑰酥心的残渣,拼命忍住伸手替他抚去的冲动,别开眼,低声说了句话。
图柏没听清,把脑袋凑过去,一开口带着玫瑰花的馨香,“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千梵抿起唇,看向别处的视线忍了忍,既而又转回到那张甜死人不偿命的唇上,“施主对谁都是这样吗?”
图柏疑惑,用拇指蹭掉唇角的碎末,“对谁都哪样?”
千梵,“就是……”突然间,他语塞了,对谁都是哪样呢,他也说不清了,可他说不明白,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像被泡在了黄连水里,莫名其妙就发苦了。
他摇摇头,闭了闭眼,有些失落道,“贫僧……失礼了。”
图柏看着他这模样,眨了眨眼。图哥哥一生撩花无数,却还从来没修成正果,真的和谁在一起过,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被头疼病清空一次脑袋,对谁都仅处于撩一撩、笑一笑的层面上,病一发,忘了也就忘了,莫忘书上都不会提上一两个字。
除了未结案的案子和固定存在莫忘书上的杜云等三人外,千梵是第一个他看着喜欢就记下来的人。
他心里喜欢,所以就老想看看,闻闻他身上的味儿,听他说几句话,臭贫的撩上几句就够了,可千梵说的‘那样’是哪样?如果就是他平常撩闲干的那点花花肠子的事,他对谁可不就是这样吗。
但图柏心里又清楚,他对千梵和对那些漂亮小姑娘是不同的,但哪里不同,一时他也疑惑了。
不远处,杜云开始收拾东西,通知众人上车继续赶路。
图柏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想安慰他一下,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千梵看了他一眼,翻身坐到了运送尸体的马车前,垂眼望着手里的佛珠,不抬头看人,也不说话。
图柏一见他大有要和自己一同赶车的意思,忙道,“你回前面的车上去,尸体开始生腐了,这味儿你受不了。”
千梵不理他,闭目念起经来。
路途漫长枯燥,图柏也特想和他一起,结伴说说话,评价几句沿途的风景,没人在旁边碍事,也没人会插话,但身后的车厢里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马儿跑起来,穿堂风吹过马车,能将人熏的气都喘不过来,胃里泛恶,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他怎么舍得千梵也跟他一起受这种罪。
“下来吧,嗯?”图柏拉着缰绳不肯走,端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用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瞧人,眼眸黑漆漆的,“这味你真的受不了的,听话。”
最后两个字好像刺中了千梵的某段神经,他猛地睁开眼,一言不发的跳下马车。
见他下来,图柏找虐似的心里又不舒服起来,还没说话,就见千梵忽然绕到他身后,不等图柏反应,匀称修长的手腕掐住图大爷那劲瘦的腰,手臂发力,将他抱起放上了车辕,然后自己纵身一跃,落在了车辕的另一边,端坐好。
图柏,“……”
他这次病发之前到底和这朵小青莲进行到哪一步了?
腰上仿佛还残留着千梵手指的力度,图柏扭了两下,摸着缰绳粗糙的毛边,“那好吧,不过你要受不住,就回去。”
半晌,千梵沉沉嗯了一声。
前车里的人见千梵没归来的意思,就驱动车马开始赶路。方公公收回扒着窗帘的手,“禅师和图捕快似乎关系不错。”
杜云没吃饱,又不敢放开肚子吃,捂着肚子默默幽怨,“是啊,他跟谁都自来熟。”
长得好看的尤其熟。
往北上,官道两旁常见绵延起伏的青色山脉,辽阔大气的森林上空常有林鸟惊鸿飞过,使人看了不由自主也跟着心境宽阔自由,图柏握着缰绳漫无目的的看着远处的风景,身旁若有若无的佛香落到他的肩上,佛到他鼻尖。
图柏暗暗深嗅一口,没话找话说,“衔羽阁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官府一直在通缉他们,如果解羽闲知道你在为官府办事,会不说实情吗?”
千梵从修禅中睁开眼,低声说,“不会。”
图柏抿起唇,“哦……但这件事终究和你没关系,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我让老杜出面,这些年衙门也来过几个江湖客,应该也能帮上忙。”
千梵抬眼看他,“不为难。”
“那行吧。”图柏甩了下马鞭,“既然如此,你决定就好。”说完,图柏心里一阵郁闷,本来他想找个借口缓解一下气氛,怎么就好死不死提到了解羽闲,虽然还没见过面,图柏直觉自己快烦死他了。
路上葱绿林木不断倒退,身后恶气蔓延,图柏心里烦闷,高高甩起马鞭,将马驾快,直直超过前车,只留下一阵扬起的浮尘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疾风拂面而来,吹散了浓烈的恶臭,清爽的林风刮在脸上,急促的风声里,图柏突然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说的很快,风又很大,未落的话音很快就被风吹散在了身后,图柏听了一会儿,没听到身旁人的回答,以为他没听见,正打算再说一遍时,他攥着缰绳的手被盖住了。
千梵就着图柏的手猛地用力,将马勒停,转过头,俊美的眼中迸射出明亮干净的光彩, “你再说一遍。”
图柏重复了一遍,千梵笑意更浓,眼里倒影着青山远黛,清澈透明。
图柏陪着他笑,然后一挑眉尖,暧昧的把目光往交叠的两只手带去,“啧,千梵你——”
话音未落,千梵像是被烧着了一般,将手猛地缩了回去,别开脸望着远处的风景,红晕从脖间一路氲上了耳根后。脸皮薄到如此地步,刚刚是怎么把手伸过来的呀。
图柏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声,没皮没脸的将身边的小青莲臊成了雪里红。
“哎呀呀……”
幸好洛安城与帝都所离不远,连夜奔波,七日后,终于抵达了大荆国帝都华城。
高大威严的城楼上七十二面帝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青灰的城墙如同肃穆的巨人临城而站,守卫君威。
拱形的三开巨石门前皇城禁军携刀分站,队列逶迤,阵前是大荆国皇帝的皇撵和文武百官。
和图柏等人单薄的两辆马车相比,迎接的队伍也太盛大庄重了。
还离的好远,杜云就和方公公连滚带爬下了马车,跟着运送高宸枫尸体的马车后一脸沉痛缓步而行。
图柏牵着马车和千梵走在另一侧,还是第一次见这般隆重盛大的场面,心里直泛嘀咕,为杜云的将来捏了一把汗,“死了一个官员,连皇帝都惊动了,杜云云这回要倒大霉了。”
大荆皇帝两鬓斑白,不怒而威,帝袍上的蟠龙纹在阳光下折射璀璨的金光,更显得帝君的尊贵。
他下了龙撵,在众人的簇拥下上前走了一步,嗓音沙哑,“好久不久。”
图柏耳朵竖起来,心道,“这皇帝对杜云还挺客气啊。”
然而杜云垂手低头,并没有动,动的是图柏身旁的人。
“陛下,别来无恙。”千梵走了出来,长身玉立,青裟扶风,神色宁静而安详,站在众人面前,落落大方向皇帝行了佛礼
图柏望着他的背影,眼睛一下子直了。
皇帝合十双手,虔诚回礼,“是朕思虑不周,连累禅师路途奔波,锦明寺如今尚未修成,这次回朝,就等佛刹建成后再去洛安吧。”
千梵微微一笑,“多谢陛下。”
图柏竖着耳朵,在人群后抓心挠肺的想,“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啊,早知道就不让他同行了,要是千梵不回去了,我想他了怎么办,从洛安打洞通到帝都吗。”
他一下子就对皇帝的印象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