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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朱翊深和若澄进宫, 直接去见了朱正熙。
朱正熙一看见朱翊深就面露笑容,朱翊深却跪在地上:“臣未经皇上允许便私自回京,还请皇上责罚。”
朱正熙连忙托住他的手肘,扶他起来:“九叔为保护开平卫立下汗马功劳,朕怎么会怪罪?而且开平卫大捷, 平国公获救, 昂达身死, 这些都是九叔的功劳。朕以后依靠九叔的地方还很多。可朕昨日想破了头, 也不知道要赏九叔什么, 九叔可有想要的?”
朱翊深看了身后的若澄一眼, 抱拳道:“实不相瞒,臣的确有一事相求。”
“九叔但说无妨。”朱正熙马上说道。
这时, 若澄自请去后宫谢恩, 有意回避。朱正熙便让刘忠亲自陪同她走一趟,还特许她谢恩不用下跪。朱翊深毕竟是男子,不好随意出入内宫, 有刘忠陪着自然放心许多。
等若澄出去以后,朱翊深才接着说道:“臣请交回京卫的指挥权, 离开京城。”
殿内霎时非常安静。朱正熙愕然,紧张地抓着朱翊深的肩膀:“九叔何出此言?可是对朕或者朝中的大臣有何不满之处?若有, 尽管说出来, 朕一定会尽力解决。朕所以没有即刻封赏, 是因为……”
“皇上。”朱翊深平静地说道, “臣必须要离开。”
“九叔……”朱正熙无助地望着他。他虽然对朱翊深有过猜忌,但患难与共的真情战胜了帝王的疑心。他跟朱翊深血脉相连,在国家危亡的时刻,朝中大臣在吵嚷着要他自保南迁,而只有这个亲叔叔,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和京城百姓的前面。
朝臣都有自己的考量,自己的立场,最在乎的是利益。而九叔则完全不考虑自己的立场,义无反顾地保护他跟这个国家。朱正熙心中的感激和钦佩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他昨夜辗转反侧,想的最多的是以后怎么对九叔更好,却没想到九叔今日便进宫来请辞。
“是我这个皇帝做的不够,让九叔失望了?”他小心问道。
朱翊深尽量温和地说道:“皇上,您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帝王,而臣这一战,基本消灭了北方的威胁。臣相信,无论是平国公,温都督还是朝堂上的那些后起之秀,先帝留下的老臣,都能够很好地辅佐您。您已经不需要臣了。”
朱正熙嘴唇微微颤抖,忽然一下子抱住朱翊深:“九叔,你别走!谁说我不需要你!父皇不在了,在我心中,你就是最亲近,最疼爱我的人。以前是我不对,我一直觉得你会威胁到皇位,但我以后绝不会那么想了。我改,我一定达到你的要求……”他像个孩子一样哽咽。朱翊深抬手,拍了怕他的背。
“正熙,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皇位,也没怪过你有那些想法。我知道做这个皇帝有多不容易,是我自私地把朱家的江山都推到了你的肩上。”
朱正熙原本还强忍着泪水,可听了朱翊深这番话,竟然哭出声来。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焦虑,胆战心惊还有种种不能为外人道的情绪,一直小心掩埋在心底,渴望有人能懂。
朱翊深任他哭着,继续说道:“开平卫大捷,对国家而言是件好事,但对你来说却未必。民心和朝臣难免有偏向,而知道当年旧事的大臣或许会再做文章。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作为皇帝,有太多的无奈和身不由己,很多事也无法控制。只有我离开,你的皇位才能巩固,国家才能安定。我希望,在你心里我永远九叔,而不是敌人。”
“九叔,对不起……”朱正熙泣不成声,头靠在朱翊深的肩膀上,脸上分不清是鼻涕还是泪水。他心里纵然不舍,竭力想将九叔留下,但他也隐约知道九叔去意已定。
朱翊深轻拍他的手臂:“不用难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此次开平卫大捷,前方战士之所以能够死守,是知道你这个帝王没有抛弃他们。这也是我下定决心离开的原因之一。正熙,你只要做个好皇帝,我此生便没有任何遗憾。”
“会的,我发誓我一定会做个好皇帝。”朱正熙放开朱翊深,用力擦干眼泪说道。
“最后,我想向你推荐一个人。”
朱正熙点头道:“九叔请说。”
“萧祐虽然得我赏识,一直在王府做事,但我并没有让他有太多的立功机会。我那时就想着,此人稳重忠心,可堪大用,而提拔他的人不应该是不是我。你可以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交给他,只要善加利用,他绝对会有大用。”
“九叔……”朱正熙睁大眼睛,他一直以为九叔那么喜欢萧祐,也会把他一并带走,没想到竟然留下来给自己。他对萧祐的印象自然很好,几次接触都印象深刻。
“我推荐萧祐,并不是全为了你。他的才华和性情,跟我隐居实在是可惜了。虽有千里马,也需伯乐赏识。这只是我的建议,决定还是在你。”
朱正熙郑重地说道:“我都记下了。九叔放心,必不会委屈了萧祐。”
朱翊深想着事情都说完了,只需等若澄回来。他跟朱正熙今生最好的结局,大概便是如此了。这也是他能为之做的最后一件事,算是弥补了上辈子杀了他的愧疚。在皇权斗争中,成王败寇,本没有对错。可他前生从来没有好好地认清过一个人,一件事,从而导致了最后的结局。
一个小太监走到殿内,在朱正熙耳边严肃地说了几句,朱正熙皱眉:“有这种事?”
太监点头,不敢多言,恭敬地站在一旁,等朱正熙决断。
朱正熙对朱翊深道:“九叔,我们去咸福宫看看吧。”
……
若澄离开乾清宫,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去最近的坤宁宫谢恩。没想到两宫太后,方玉珠都在坤宁宫里面,好像事先知道她要来,故意聚在一起,省得她多走动。几个人对她的态度都十分友好,尤其是方玉珠,若澄谢恩之后,方玉珠还邀若澄去咸福宫坐一坐。
若澄推辞不去,方玉珠说道:“皇上总嫌弃我学问不够精神,近来恰好从姚老板那里得了几幅字画,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鉴,你来帮我看看可好?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徐太后也说道:“晋王妃不如多教教她,对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好的。她这愚钝的性子,若有皇后半分,也不用哀家如此操心。”
方玉珠面有愧色,苏见微也微微低头。徐太后这字里行间虽在夸苏见微,但感情的亲疏却也能听得出来。
太后都亲自发话了,若澄只能跟方玉珠走一趟。何况这次进宫,总觉得方玉珠变得内敛了不少,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到了咸福宫,方玉珠不断提醒若澄注意脚下,大殿之中陈设都是选用上好的花梨木,而且有股木头的清香之气。方玉珠让若澄随意坐,若澄便挑了张普通的椅子坐下。
椅子附近有个多宝阁,上面摆放着瓷器,玉器,珊瑚和一些叫不出名字古玩珍品。多宝阁前面放置一张桌案,上头摆着琳琅的文房器具,模样都十分精细,却没什么使用的痕迹。方玉珠让子兰把卷轴放到桌子上,对若澄说道:“哎,你也知道我不擅长这些,全是为了迎合皇上的喜好。有时想跟他说些琴棋书画,又怕自己说不好。你来看看。”
若澄走到书案边,方玉珠将一卷轴打开。书桌上传来松墨的阵阵清香,若澄扭头看去,一方烟台,里头有未干的一滩墨迹,墨棒就架在边沿上。她问道:“娘娘这松墨是何处得来的?”
方玉珠道:“这是湖州的贡品,我向皇后娘娘讨来的,有何不对?”
若澄揉了揉额头:“湖州的墨香应该淡而易散,这墨棒里头可是掺杂了别的香料?香味过于浓郁,臣妇闻不习惯。”
方玉珠连忙叫子兰将砚台移走,又扶她坐下:“听他们说你对气味敏感,果然是真的。我每日使用,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刘忠叫个太医来看看,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
若澄还来不及阻止,方玉珠已经走到门边,吩咐宫女。若澄的目光又回到桌案上,微微皱眉。那香气其实也就是宫中常用的香料,她不喜欢用,因此闻不惯,宫中的人可能也觉得没什么。何况在墨中加金粉和香料也是时下文人常用的做法。
可她听方玉珠说是从皇后那里拿的,还是起了疑心。如果这香料里面加了对身体有害的东西呢?
刘忠听说要去请太医,顿时吓得不轻,自己亲自跑去太医院,还派了人去乾清宫禀报。太医来给若澄诊治,朱正熙和朱翊深很快也赶来了咸福宫。
朱翊深径自走到若澄面前,蹲下身子,问道:“澄儿,怎么回事?”
“突然有些不舒服,没事的。”若澄握着他的手说道。
朱翊深锐利的目光看向立在一旁的方玉珠,方玉珠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躲在朱正熙的身后:“我什么都没做!”
朱正熙也询问了子兰,知道是若澄闻不惯宫中的香料,就命人把窗户都打开通风,还把屋里的香炉给搬走了。
若澄觉得因自己一点点小事,如此兴师动众,实在是不好意思。
太医诊断完,对皇帝说道:“晋王妃只是身子虚弱,并无大碍。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接触那些令她不适的东西为上。”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朱正熙看了一眼身旁的方玉珠,方玉珠立刻摇了摇头,以示自己什么都没做。她也有身孕,不会拿这个孩子涉险。何况那么多宫女太监在场,她真要做什么,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朱翊深带着若澄告辞。方玉珠没动手脚最好,若是敢动手脚,他离开之前也不会让她方家好过。朱正熙对朱翊深说道:“朕还是希望九叔再考虑考虑。”
朱翊深象征性地点了下头,就拥着若澄走了。
回去的马车上,朱翊深对若澄问长问短,心中还是不放心。若澄笑道:“如妃娘娘真的没做什么,她本来要我帮忙看字画,是那墨里的香气让我觉得不适。你都跟皇上说了吗?”
“嗯,说过了,皇上一直挽留。还是等到皇叔和萧祐他们回来,我们再离开。”
若澄点了点头:“都等了这么久,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不过,你能不能弄到湖州的贡墨?”她还在介怀刚才的事,希望这一切只是她多想。
“怎么突然问这个?”朱翊深抬起她的下巴问道。
“刚才我在咸福宫,觉得如妃用的松墨香味比较特别,说是从皇后娘娘那里拿的。她如今有身孕,我担心那墨里加了什么东西……”
朱翊深微微笑道:“这你倒不用担心。宫里大凡所用的物件,都会有专人来检查,没那么容易混进去。方玉珠如今怀着龙子,这方面自然更加严格。你会有不适,只是闻不惯那种香味。”
若澄的手抓着朱翊深的衣领:“可不知为何,我总想起以前那位太子妃。她嫁进东宫之前,身体也是无恙啊。可怀了孩子之后,却每况愈下。这里头当真没有问题吗?我担心如妃步了那位太子妃的后尘,对皇上的打击会很大。”
朱翊深渐渐收起笑容。当时那位太子妃出事,不是无人起疑,端和帝还命锦衣卫调查。可太医只能诊断出她身体虚弱,却没有诊断出诸如中毒的痕迹,宫中的器物也没发现异常,整件事只能不了了之。但若澄说得对,此事的确不能轻易放过。
过了几日,顺安王和萧祐带着大军从开平卫返回。永明帝亲自出城相迎,朝中的文武百官也都伴驾而行。虽然有京卫沿途清道,但百姓还是倾城而出,迎接这些保家卫国的英雄。那场面人山人海,蔚为壮观。
晚上,朱翊深入宫赴宴。宫中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和紧张气氛,大肆操办这顿庆功宴,美酒佳肴,乐舞齐备,人人喝得红光满面。朱正熙也暂放君臣之礼,和大臣们喝成一片,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朱翊深坐到朱载厚的身边,轻声对他说道:“你帮我查个事情。”他拿了湖州的贡墨回去给若澄,若澄却发现与如妃宫中的墨香不尽相同。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听说如妃宫中的那种香墨在内务司还有存货,朱翊深也要了去问府中的大夫,都说是寻常香料。
原本这件事便算完了,可朱翊深在调查的过程中,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当年为太子妃诊治的太医和原本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人,竟然一个都找不到了。不是已经回乡,就是得了疾病。因为时间久远,故而没人在意。
“什么事?你都是要走的人了,还掺和什么?”
“因为放心不下。”朱翊深言简意赅地说道,看了一眼被大臣围在中间的朱正熙。
朱载厚不屑地说:“你干嘛对他这么好?他占了你的东西,他父亲夺了你的江山,你却还在为他鞍前马后,甚至连他的子嗣都要管。”
“你查便是了,话这么多。”朱翊深皱眉道。
“叫人做事态度就不会诚恳点吗?现在好像我欠你似的,老是要帮你做事情。”朱载厚用鼻孔出气,“你是让我查出以前在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人的下落?如果一个都不在了呢?”
“我相信肯定能查到线索。”
朱翊深已经大致能断定,当初那位太子妃是为人所害。只不过那些人做得不露痕迹,以致端和帝抓不到把柄。如今墨的事,或许是知情人提供的一个突破口,要引导他们重查旧事,否则方玉珠的这个孩子,挡住了她们的利益,恐怕也不会有好结果。